第十章 在酒馆儿遇见的姜猎户
“呵,可真是,呵呵,真是的!”
金先生心气儿不平地挥舞着烟袋锅。
“真是一个好天气呀!这么好的天儿,生员您这是怎么啦?”
察看墓地回来的尹普大踏步走在村路上,对着金先生的后脑勺大喊一声。金先生摇摇晃晃地回望着。
“呵,可真是,呵呵,真是的。这世道完了,完蛋了。”
“这又是怎么啦?世道不是早都有完蛋的兆头了嘛。”
“姓徐的那个家伙……”
金先生含含糊糊地没能把话说完,尹普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粲然一笑。
“您这是瞧见老徐背老婆了吧。”
尹普回望着有几只公鸡的头在晃悠着的徐今石家用秫杆编成的篱笆,又一次粲然一笑。
“再怎么粗俗的下等人,就算现在这该死的世道不讲体面,那也不能人变成禽兽啊。当然不能变成禽兽。”
“那都是因为经常闹蛔虫肚子,不背怎么办哪。蛔虫那家伙,看来还真知道老徐的后背是药啊。”
“别说是蛔虫肚子,就算是肠子断了,呣呣,不还有别人的耳目嘛,别人的耳目!都娶了儿媳妇啦,作为耕田种地的农夫……”
“那都是因为老徐是个性情中人。生员您要是有个老伴儿看看,都说夫妻之间是越老感情越深哪。”
“臭小子!士大夫家里哪能有那种,你这东西,小心撕烂你的嘴巴!”
金先生耷拉着的眼皮卷成了三角形。
“嘿嘿嘿,好像也没必要那么生气呀。”
尹普开心地垂下眼帘笑对着。金先生也斜眼偷看尹普的样子。
“话说蛇鱼学梭鱼跳,你这东西!你当两班是什么,胆敢戏弄?臭小子!”
即便如此,尹普仍然嘻嘻笑着,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是要等着金先生自己消下气儿来。村子里把金先生当作相当年长的长辈来对待。那都是因为他的脸像干南瓜条一样干瘪且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皱纹的缘故,这让他的外表看起来至少是年近七十的老人。马鬃帽下露出来的头发已经半白,稀疏的胡须和眉毛就像鞣细了的苎麻线。嗓音也无力而又木讷。实际上,他的年龄不过才五十还差一、两岁,可是别说是旁人,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年龄吧。只是看到他笔直的脊梁,干起农活来不亚于壮丁时,人们才猜想他的年龄大概“还不到花甲”,但是依然把他当老人来对待。让金先生如此显老,大约是因为他那接连埋掉三个儿子以及为此伤心而亡故的老婆的不幸经历吧。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姑娘和他艰难地维持着窘迫的生计。但自从三世祖当过芝麻小官以来家门中再没有过登科之荣耀的乡绅金先生经常叹息道:
“如果就这么香火绝灭,有何脸面去见祖先啊。”
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看起来他似乎是把唯一的女儿当作“生癞癣的小狗”来对待,他的余生似乎为从哪里过继养子和向谁托付先茔而存在,他的全部心思似乎也就在这一件事上。
又是发火又是责备的,但不出所料,金先生自己缓过劲儿来了。他留心地看看尹普踏在露水打湿的草地上的崭新的稻草鞋,再看看他背在肩上的工具兜,问道:
“出去干活去啊?”
“是。”
“呣……是吗?”
“那我去啦。”
“呣……你看看那儿。”
“啊?有什么吗?”
顺着烟袋锅指着的田野看去,早晨的雾气在徐徐散开。
“都在干着活儿呢。”
“是啊,在翻水田地啊。”
“土地是可敬的哟。”
“……?”
“饿则附,饱则扬;燠则趋,寒则弃;人情通患也。但是,土地则不然。一年四季始终如一在等待着上天的旨意和人们的善心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说肚子饿了,就讨好喂你的人;肚子饱了,就全当没事儿似地离开;往温暖的地方凑而避开寒冷是人心所向啊。”
尹普只能眨巴着眼睛。
“去的远吗?”
“说我吗?”
金先生点了点头。
“去晋州。”
“悔改吧。要是以前,怎么可能的事儿啊?肯定挨收拾了。都是没用的事情啊。”
想一想怪生气似地,金先生大声呵斥。
“有啥有没有用,也谈不上悔改啥的。不都一股脑儿完蛋了吗?”
“我应该把你从村子里赶出去。”
“你赶我走,我就能走吗?”
“理应赶走,呣,呣,念你孝心可嘉,才饶你不死。古之圣贤说过,要先知而后行!你知道啥呀。”
“你说的话,我不懂。但是,生员先生。”
尹普把网兜放在路边,紧紧靠到金先生身边。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义兵怎么样?那也不好吗?”
尹普咬着耳朵。
“哦,哦呣,岂有此理。怎么不好,正如字面所示,是这江山的正义之丈夫和花朵呀。”
“要那样的话呀,依我看哪,义兵是要赶走倭寇的,另一个是要打倒抢掠成性卖国求荣的官吏的,那不都一个样儿嘛,为啥说东学不好而义兵是对的呢?”
“你这东西——!忠诚和不忠怎能一样啊!”
“那么,生员先生,同样的事情,是贱民做的就是不忠的,而两班做的就是忠诚的,是不是啊?”
金先生似乎这时才发现自己让尹普给耍了。
“家伙!闭上你的嘴!快给我滚!”
尹普在路边河沟的水里,哧啦哧啦地沾湿着稻草鞋底儿,狡黠地转换话题。
“可是,生员您这是一大早儿踩着露水去哪里了呀?”
你说一句我接一句,这种把戏对他们来说不是头一次。可以说身份不同且经常意见不合,但又奇妙地能对上脾气,不,应该说是相互投脾气才对。似乎在责备却又被耍弄,就这样,在他们之间流淌着微妙的友爱之情。
“去了趟上村那个金进士家,事儿可真难办哪。”
不知不觉,金先生几乎是以商量的口气在说话。
“听说亿钊那小子跑掉了。”
“那该死的家伙,竟然丢弃无依无靠的主子跑掉了。这世道,实在乱了套了。要是抓住那家伙,得施酷刑处死才好。可不是,理当乱棍打死。”
“也不能光骂他呀。要知道多难才选择逃跑啊。有上顿没下顿,再加上侍奉两个遗孀,那得多憋闷啊。多亏因为亿钊愚钝,才拖到这时候。”
准备走远道儿的尹普这般太平,金先生也一样太平,根本不想昨夜病得上吐下泻现在还躺着的女儿。
“你以为人尽人的道理,像躺着吃糕一样容易吗?下人有下人要守的规矩,主子有主子该循的道理。”
这时候,在上村赌博熬了个通宵的金平山,光着发髻手插在裤腰上,慢吞吞地走了下来。路上看见两人的金平山,“吭”地哼了下鼻子。在尹普回头的一瞬间,平山从两人之间横穿过去,回头正视着金先生的脸,又扭转他那短脖子正视着尹普的脸,然后又哼了下鼻子走了下去。过后,金先生咳出痰,“喀”地吐在路边。
“那么,我这就去了,生员先生。”
拿上网兜背起来的尹普,大步流星地甩开了步子。金先生咳痰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走在前头的平山回头看了看。
“干活儿去?”
平山用洪亮的嗓音问道,就好像说我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似的。
“啥活儿不活儿的。”
尹普的口气含含糊糊,既不是恭敬的,也不是轻视的。
“该死的!熬夜敖得……”
“又搂了一把。”
“糟透了。”
尹普想赶紧从他旁边走过,平山却紧跟着忙不迭地挪动他那硬实而肥胖的身躯。
“看样子赢了点儿钱啊。”
“赢啥,输光光的了。”
“哪有输光光的呀。”
“嘻嘻……嘻,那家伙,嘻嘻嘻,输光了做买卖的本钱啊。”
“又坏了一个包袱商的前程啊。两班贵族抢夺贱民也是各式各样,就像行商贩子竹筐里的杂货一样各式各样啊……”
似乎得意于两班贵族的称呼,平山咯咯咯咯地笑着,尹普像是唱歌似地叨咕着,也不说声再见就向着渡口像一阵风似地走掉了。
平山挺着硬邦邦地鼓起来的肚子,慢吞吞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后脖颈儿像是深深地陷在肉丘之中。脑袋就像捏好的酱引子越到头顶越窄,到了下面则是两个肉嘟嘟的腮帮子。坚硬而浓密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弄得额头只有半寸光景,而且那窄窄的额头中央还有一道深深的皱纹横穿而过。
“哦哦,胃里难受!”
走进织布机声响亮的自家院子里,平山又是干咳,又是大声喊叫。看见自各儿爹的两兄弟像松鼠似地逃窜到后院儿去了。
“备饭桌吗?”
从架在小屋里的织布机上解开腰赶忙下来,咸安媳妇迎着丈夫问道。
“啊嗯!先得睡一觉。”
进了里屋的平山大开着房门,躺成一个大字,不久就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这样子呼呼大睡起来,得到了太阳出来大半天才会醒来。咸安媳妇关上里屋门,用手势叫上孩子们吃早饭,她自己也用锅巴水泡一块凉饭吃后拿起了小锄。
“父亲睡觉,等吃完了把饭桌挪到厨房里,你们就出去玩儿吧,啊。”
十二岁的巨福嘟噜着像他爹一样厚钝而突出的嘴唇,眼皮底下斜视他娘以示不满,七岁的汗福则点了点头。
田野上到处都能看见苗床,苗床上稻秧子密密麻麻长势很好。大麦田大都锄好了草,田畦看起来醒目而清香。没几斗落地的水田都作为赌博的本钱卖掉了,剩下的只有田间趴着两块大岩石的一片旱田,却又因为没白没夜地给人家织布的咸安媳妇没有工夫侍弄,大麦地里长满了看麦娘。
‘这样子,大麦怎么能受得了。’
咸安媳妇蹲坐在大麦田里开始锄草。惟独今年,看麦娘似乎特能逞凶。
‘得赶快锄好回去啊……’
越是心急,活儿越是不见减少。因为岩石,大麦所占的地方不多,但对咸安媳妇来说,一个垄沟的尽头也显得非常之遥远。
‘眼皮怎么跳得这么厉害?耳朵怎么也这么响啊?’
咸安媳妇烧红的脸上沁出汗来。
大半天都爬在大麦田里锄草,见善伊顶着午饭过去,咸安媳妇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回脸色是苍白的。
“乖孩子。”
“嗯。”
“给爹爹送饭去啊?”
“嗯。”
“有水的话,给我一口好吗?”
善伊赶紧放下头顶上的桶,拿起扣在上面的黄铜碗倒水,下到田垄递给咸安媳妇。
“像是喝了泉水啊,呼——咿!”
“擦擦汗吧,咋不歇会儿。”
刹那间,咸安媳妇的眼睛变得锋利起来。
“你快走吧。”
“嗯。”
咸安媳妇呆呆地望着摇晃着发辫儿顶着桶走在田垄上的善伊的背影。连孩子都同情她的处境,善良的孩子的好心伤了咸安媳妇的自尊。
当咸安媳妇回到家的时候,打鼾声依旧而院子里却空荡荡的。走到酱缸边放下小锄洗完手,咸安媳妇抓下头上的头巾擦了把手和脸,然后打开酱缸盖子,扒开盐掏出一个埋在下面的鸡蛋。
‘应该剩四个呀?……家伙,肯定是巨福干的!’
给一个出嫁到上村去的姑娘做丝绸上衣得来的鸡蛋,咸安媳妇偷偷埋在里头了的。养只鸡,未等下蛋之前就得杀了给丈夫吃,何止是鸡呀,猪也得那样,即便是牛也不会养好的吧。
“臭娘们!你当家长是什么!以为是你的裹脚布啊!婊子养的,没个教养!”
要是不想受踢翻桌子的气,除了辣白菜、大酱之外,无论如何至少也得有一样可口的菜。还好这几天到邑里闲逛而没有在家,可就是为了对付回家的日子像宝贝似地藏起来的鸡蛋现在却少了两个。
‘家伙,看来够戗成人了。都说父母的话是公文,我也不想这样说,就得指望我的汗福了。’
“上饭桌儿来!”
等葱汤烧开的时候,响起了丈夫洪亮的嗓音。
“是。”
咸安媳妇往葱汤里打了鸡蛋,从锅里拿出一碗饭摆桌儿。
接过饭桌的平山和往常一样说咸道淡的,用勺子捅捅饭,但还好平安吃下去了,饭碗和汤碗都干净了。虽然是小钱儿,但昨夜得着乐子了,觉也睡得足足的,再有鸡蛋汤解馋的平山,好像难得有了好心情。
出现在酒馆儿的他嗓门儿洪亮。
“喂,姜猎户!呵!好久不见了。”
络腮胡子汉子正在喝酒,从酒碗里抬起了头。
“呵哦。”
咧开嘴一笑。
“最近兴致怎样?”
靠近姜猎户身边坐下来,平山问道。
“嗯,白天黑夜都一个样。金生员倒是啥时候见到都是好气色啊。”
平山的红脸更是乐开了花。从来没有人称他为金生员,而且死板的姜猎户是有一说一的。
“最近见不着姜猎户,还以为是成了挨了拳头的乌纱帽呢。”
“是个需要力气的活儿,再说野兽也不会乖乖地等着你去抓,所以要是成了挨了拳头的乌纱帽样儿……那不得喂老虎了。”
“现在还壮实着呢,不用担心。那,你这是赶集啦?”
“不是。”
“那么?”
“这儿有点儿事情。”
“什么事儿?”
“那个……”
“看来有什么好事喽?”
“至少不像是个坏事儿。”
姜猎户用粗壮而有力的手,擦着沾在胡子上的酒。平山豪气十足地敲了敲酒案。
“这儿咋不来点儿酒。今天我请客了!”
酒母一动也不动,理都没理他。
“喂!”
“没门儿!”
酒母的声音铿锵有力。
“哎呀,来倒酒啊。”
“我说没门儿来着。”
“什么?”
“跳蚤也有脸面的。”
“呵呵,怕我没有钱啊!有的是。”
平山晃了晃口袋。酒母依然很不乐意,倒着酒还刺了一句。
“真是运败如长疥呀。”
也许是常遇到的事,和在家里时不一样,平山心平气和地身受着。他这是心情太好了。平山忘不掉有几次撺掇姜猎户到赌场,用他的钱做本钱赢钱的甜蜜滋味。有一次还以处理价要了他的熊胆,再以高价卖出去过。都说在山上是精灵,但一下山就变成傻瓜的姜猎户,对平山来说是能够随心所欲把玩的富有诱惑力的猎物。一旦他到村子里来,肯定是为了处理山货,那么他兜儿里的钱会到哪里去呢。可以说是和自己口袋里的钱一样了。平山敲着酒案豪气十足地扬言自己要请客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那个好事儿是什么呀?”
“有一个女的……”
说着,姜猎户慌忙闭上了嘴。平山的眼睛闪亮起来。
“哼呣……有一个女的?”
“不,不是的。有人托我要紧的事儿。”
“是熊胆吗?”
姜猎户摇了摇头。
“要大捞一把了吧。”
“那,谈不上捞一把,不过,倒是不问价钱就要货。”
“想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今天晚上办点事儿,明天早上再动身。”
“是吗?来,喝酒。”
“酒不想,困得不得了。”
姜猎户虚打着哈欠,但还是举起了酒杯。
“难道带了张虎皮?”
“那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那么?”
“那是啥……”
姜猎户只是偷着乐,不像会轻易说出口的样子。他又开始咬嘴唇打哈欠。
“瞌睡虫下来了,昨晚没睡好觉。”
“那就没必要硬喝酒了,回里屋睡觉去吧。”
像是要把姜猎户从平山那儿拉开似的,酒母插话说。
“是得了。”
看见姜猎户进了里屋,平山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刚要走出酒馆儿,酒母呲了一句。
“酒钱谁付啊?”
“哦,对了。”
平山回来算了酒钱。
“这一阵儿积下的欠帐怎么办啊?”
“哎呀,蜇得像蜜蜂一样啊。难道有谁今晚就要断气了呀?”
“那可没准儿,没见早上起来还要问昨儿晚上睡得好吗?”
平山大声咳嗽着,踏上村路。来到路边大树下,他缩着腰蹲在那里俯视着田野。本来想喝一杯酒后去邑里的,结果因为姜猎户拴住脚了。
‘那家伙说一句女的就闭上嘴了?女的,女的……不问价钱就要东西?不问价钱……无论如何,明天早上得把他拉到邑里去呀……’
田野上,男女老少都在忙碌着,只有平山的儿子巨福兄弟在打谷场上晃悠着。父母一忙,孩子们也不能玩耍。在空荡荡的家里,五岁大的小孩儿也得坐在草席上赶鸟儿,晒晒生虫子的小米儿。
不知做错了什么,打谷场上巨福在拿拳头杵汗福,看得见汗福哭的样子。
‘不问价钱……价钱……’
打量着太阳,平山站了起来。
“那个二流子干啥在这儿踅摸?这儿是田地,哪里是赌场啊。”
“膘肥肉厚啊。用快刀喀嚓割一块儿,得有不少斤两吧。”
“肉也会是嫩嫩的。”
“都说肉当中人肉最好吃啊。”
“少说让老虎叼走的话,快点儿干活儿吧!”
斗万爹夷平责怪年轻人们无聊的闲谈。像讨厌蛇蝎一样讨厌平山,女人们表现得比男人们更加露骨。女人们见到他,故意另走别的田间小路。
“哎呀,那是啥?”
修筑田埂的永八大声喊叫。平山从他身边路过,也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戴着帽子穿着西服的男人走进了村路口,在路旁放牛的孩子们四处逃窜。
“天啊,什么希奇古怪都有了。会不会是倭种啊?”
永八对着平山不安地说道。在田间干活的大多数农夫和农妇们也都站起来,不安地望着远远地骑马走过的一身西装打扮的男人。
“好像是去崔参判家里呀。”
永八看着马走上坡,嘀咕着。平山“吭”地哼了下鼻子,说道:
“那不是首尔赵家的人嘛。”
“啊?”
永八好奇地反问,平山没再说什么就走过去了。
等到太阳下山暮色降临的时候,平山又去了酒馆儿。
“脚掌上要着火了。”
擦完酒案往一边放着抹布,酒母说道。
“姜猎户出去啦?”
“不知道啊。”
从里屋传来了姜猎户的打鼾声。平山微笑着。
“是你男人哪?为啥那么想往深里藏啊?”
“天啊,有我油灯大眼的掌柜在,怎能说这般遭雷劈的话呀!”
“嘻嘻嘻……”
“先改改你那心肠。”
“我的心肠怎么啦?”
“要不然会不得好死啊。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愚钝的姜猎户,说实在的,你也不觉得可怜?”
“谁要吃姜猎户不成?”
“自己造的孽,能留给别人啊?”
不管酒母说什么,确认姜猎户还在后回到家的平山,心急火燎地睡不着觉。一是因为白天睡足了,更是因为担心酒母使坏让姜猎户走掉。
‘只要等到鸡叫头遍。’
但是,出乎意料地未等他去,姜猎户自己先找来了。
“出来一下吧。”
在房门外,姜猎户压低声音说道。
“出,出去。”
平山慌里慌张穿上衣服,就差没往一个裤腿里放两条腿,来到凌晨的月光下发白的院落里。
“有事情要商量。”
姜猎户拉着平山从肥堆旁走过,来到杏树底下。平山家的小屋里灯火明灭,传来了织布机的声音。
“商量什么?”
“那个,事情有点希奇不是。”
“嗨,急死我了。你是说没卖出东西?”
“卖是卖了,可是收的不是钱,而是一只金戒指。”
“啊?”
平山的喉咙里发出了咽唾沫的声音。是吃惊吃的。
“不要跟任何人讲。”
“当然,那你想怎么办?”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金戒指吗?”
“那是吧。”
“得卖钱花,可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事我给你办了。”
“就为这事来的。”
“不过我也得知道内情啊,卖的是啥?”
“这个么,有点那个。”
“嗨呀,白天开始就这个样儿,现在还没完啊?”
“说起来有点,不有那个说能诱惑男人的,要是女的带着男的就着迷的狐狸的那,那个东西。”
“啥呀?”
平山云山雾罩反应了好半天才击掌大笑。
“那,那么,买那个的奸邪的女的到底是谁?”
“答应不说那个了。”
姜猎户摇了摇头。但是,平山最终还是让姜猎户开了口。说那个奸邪的女的是崔参判家里的女佣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