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火阳,透过林间的枝叶,晃耀着不可一世的威力。炙热里,万物蔫头耷脑,没精打采的苟活着,寂静的山路上,知了慵懒地聒噪。
魏二和他穷苦的兄弟们躺在山路旁的浓荫里昏昏欲睡,肚子咕噜噜地拐着弯儿地叫嚣着饥饿,如同这十八弯的山路一样,空空荡荡,不给人一点活路和希望。
哎,六年大旱,年年歉收,食不果腹,老天爷这是要绝人生路啊!想我堂堂一八尺良民,却也是被一斗米逼成了悍匪,人生无常啊!魏二慨叹着眼下的困境,等待着“生意”的来临。
头顶的枝叶随风微微摆动,魏二无聊地伸手摘下一片,本能地塞进嘴里,唇齿摩擦,苦涩猝不及防地蔓延渗透开来,麻涩苦烧的他一骨碌趴过身来,呸呸地吐个不停,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舌头和嘴火辣辣地肿胀了起来。
心下恐慌,心中咒骂,这他奶奶地是啥树,摘个叶子,它竟想要了爷的小命,比他妈的衙役的官吏还狠毒!
嘴里火烧火燎地难受,逼着他爬起来,拖着软踏踏的身子去身后的小溪里去漱口。走出绿阴,太阳晒的他头晕眼花,身子软的像一根面条,费劲全身的力气,拖拉着脚步走到小溪边,捧着水漱口,之后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个水饱,洗把脸,泉水的清亮扫去了三分困顿,头脑清醒了不少。
望望头上的烈阳,想起之前的岁月,如若没有这灾荒,大约他和柔儿今年或许就已经成亲了。想起柔儿,他的眼眶湿润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灾荒年月里,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了,亲情,爱情都是活下去之后才敢有的奢望!
他的柔儿被她爹卖了,换回来半袋子粮食。四目相望,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歇斯底里的呼唤,依然未能挡住她绝然的离开,为了她们一家人活下去,为了那份渺茫的希望,她对他说,别哭,这都是命!今后只当她死了,忘了她,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要他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那他就活着!活着才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摸一把眼泪,重又走回去,刚刚站定,就看到了远处一队人马缓缓地向这边行进。他慌忙踹醒同来的兄弟,兴奋又压抑地喊到,“来活了,来活了,快起来!”兄弟们兴奋地一骨碌爬起来,当看到远处的商队时,眼中是掩饰不住地兴奋。
“都给我精神着点儿,这蔫头耷脑地像个什么样子,再有十里路,咱就到庄家了,大家伙加把劲儿,天黑之前赶到,我请大家喝酒吃肉!”为首的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身后飞龙镖局的大旗飘展醒目!
林夕跟随其后,手里牵着缰绳,机械地走着,手里把玩着一个蓝色的编制手链,唇角飞扬,月儿甜甜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早点回来,思念太长会扯得心痛!”温柔的月光里,她的眸是璀璨的夜空,俏脸飞红晕。林夕禁不住低头去吻。
商队骤停时,林夕正傻乐着出神,拽紧的缰绳激怒了身旁的马儿,仰头嘶鸣,蹄子不耐烦地踢腾着,吓得林夕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魏二一众人,猛然自路边蹿出,拦住了商队的去路,搅的商队里一阵不安的骚动。为首的龙嫣儿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屑地瞟了一眼,悠悠开口道:“呦,锄头,镰刀也能出来打劫?这是瞧不起我龙门镖局,还是活的不耐烦了呀?”说着,眼露凶光,锵地一声,拔剑而出,利剑寒光凛然,魏二和他的兄弟们的心肝肺也随之一颤,腿上软了几分。
但魏二脑中心念一转,横竖是死,与其饿死,不如以死博一把,于是低声对身后的兄弟说:“别怕!他再厉害也抵不过我们人多,把所有的家伙什儿都给我用上!还有,不要恋战,不要贪,抢着货赶紧撤,保护好自己,也尽量不要伤人!”他们是纯良的庄稼人,灾荒饥饿将 他们逼上梁山,但并没有泯灭他们的良善,甚至他想跟他们商量一下,粮食算他们借下的,来年还给他们,但眼下,怕是办不到了!
龙嫣儿出生在武门世家,上面三个哥哥,个个霸气威武,武艺了得,她是最小的一个,是父母的心头宝。龙嫣儿继承了母亲的高颜值,生的玲珑俏秀,性子却不像母亲那般温婉,自小调皮鬼机灵的很,舞刀弄棒样样精通,奈何就是静不下性子来描眉画眼秀弹琴读书。
深墙大院关得她心里难受,于是经常偷摸地女扮男装跟着哥哥们闯南走北,父亲依随她,母亲无奈地叹气,这个性子,将来哪个夫家受的了?
眼看着女儿一岁大过一岁,母亲心里着急,但想想龙嫣儿不久前的几次相亲经历,龙夫人不免眉头锁的更紧了。
绸缎铺于家的儿子,粮商段家的二公子,鞋店高家的大才子……个个都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好儿郎,却都婉言谢绝了龙家的提亲,原因无二,龙嫣儿吊儿郎当地搂着他们的肩膀喊他们兄弟时,他们无一例外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拉开场子要他们陪练一场,他们基本上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虽然,龙家夫妇随后及时地登门道歉,但经历这几次相亲后,十里八乡的男人都是谈龙嫣儿色变!大家一致认为,龙嫣儿适合做兄弟,但绝不适合做夫人!
此次出行,是龙嫣儿死磨硬泡,父亲才答应她独立带队远行!一路顺畅,不想在这,遇到了这几个小喽啰。龙嫣儿身后的人,也都抽刀出鞘,目光凛凛,打算大干一场,但看到这帮不入流的民匪,全都失了兴致,脸上满是嘲弄和不屑!
“识相的赶紧让开,省的见了血吓着自己!”龙嫣儿再次说道。
魏二一腔破釜沉舟的狠劲,“我们不是恶人,只是遇到了难处,想借一点粮食,如若公子高抬贵手,咱们也不必动手,有事好商量!”
“哈哈哈,”龙嫣儿大笑,“真是可笑!这文绉绉的哪像悍匪,倒像无用的文弱书生,是乞讨还是借债?”
魏二受到羞辱,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说罢,一挥手,兄弟们乌啦啦地冲上来。
龙嫣儿和她的手下虽然武艺高强,仍是被眼下毫无章法的一群人纠缠地蒙头转向。扔石头的,打弹弓的,推着小推车横冲直撞的,兜着渔网罩人的,圈着绳子套马腿,挥着锄头乱舞的,抡着镰刀瞎砍的……所有这乱糟糟的一切,竟然让她有些难以招架,打斗的间隙,扫一眼身后的兄弟,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竟然被这群疯狂的饿狼,纠缠的沾不到一点上风。
龙嫣儿气的咬牙切齿,杏目圆瞪,猛地发力,一阵剑花乱舞,劈出一方静地,流眸横扫,但见方才跟他叫嚣的那混球儿,竟然和他的兄弟赤膊滚打在一起,腾起阵阵烟尘。她一个飞身下马,几个飞踹清理掉拦路的障碍,稳住手腕,箭尖直抵魏二的咽喉,大声喊到:“别动,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龙嫣儿眼中杀气毕露,所有人怔在原地。接触到那份冰凉,魏二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龙嫣鄙夷地一瞥,“怕了?怕了,就让你的兄弟赶快滚蛋,兴许我心一软,饶了你这条狗命!”
士可杀不可辱,魏二挺了挺胸,说道:“我说过,我们只想借点儿粮食,渡过难关,你若高台贵手,一切好商量,你若执意不肯,我们横竖是死,今儿就和你拼了!”
龙嫣儿被他气的胸脯剧烈起伏,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悍匪,就你这老妇女抓挠的功夫,还想跟我拼!”
说着手上稍稍用力,一道腥红沿着魏二的脖子蜿蜒而下,众兄弟心下一惊,欲上前阻止,却被龙嫣儿的手下牵扯住。
“都别动!”龙嫣儿美眸一转,“借,可以,我怎么信你?”
“不瞒你说,我们这一带连年灾荒,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你即使过了我这一关,后面还有好几拨人等着你呢!到时候恐怕你这些货会一点儿不剩地全被抢光!只要你借给我们粮食,由我给你们带路,路上的兄弟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保证你一路畅通把货送到庄家手里。”
“好,我暂且信你。来人,把他给我绑了!”龙嫣儿手下的人听命,三下五除二给魏二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
“为什么绑我?”魏二愤怒地挣扎着,满脸疑惑。
“这都不懂?作人质啊!”
“给他们放下三袋粮食!”龙嫣儿又吩咐手下说,随后用箭挑起魏二的下颚,“跟你的人说,让他们乖乖地撤下,千万别跟我玩什么花样,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魏二扫一眼自己的兄弟,大都鼻青脸肿,带了伤痕,心中涩然,于是开口道:“大家伙带着粮食回去吧,给老人和孩子们多分点儿,我把他们送到了,就回来!”然后洒脱一笑,绝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在前面领路。
商队收刀入鞘,再次缓缓前行,林夕望一眼手腕上的手链,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腥红,不过还好,不曾破损!
如魏二所言,一路上,龙嫣儿不止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路旁草丛密林中的异响,但魏二婉转嘹亮的口哨适时地响起,一切又安静下来。
夜幕四合时,他们顺利到达庄家,交货之后,龙嫣儿和手下去后院享受丰盛的晚宴!
魏二被锁在房间里,饥饿和劳累令他昏昏欲睡,梦里都是柔儿美好的笑颜。
不知是何时,房门被猛地推开,踉跄的脚步慢慢靠近,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兄弟,够意思,来咱哥俩喝一杯!”
魏二来不及拒绝,一股辛辣就火烧火燎地在胸间烫出一条线,呛的他猛烈地咳嗽。
“没喝过酒?瞧你这点儿出息,多喝几杯就适应了!来,再干一个!”龙嫣儿打着酒嗝,又送上一杯。
魏二扭头欲躲,龙嫣儿秀眉紧拧,“不愿认我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