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喜欢衣着锦衣,有的人喜欢仗剑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我,不过是一名剑客。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就会到流心湖保护一个人。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有人为了留住她,花费不少。但她似乎并不开心。
这不过是一份差事。每年春天特意去看一个人的满面愁容,任凭谁也不会乐意。可是我欠了别人的人情。再说了,这事的报酬还算满意。
“她是什么人?”我问将这份差事介绍给我的人。他叫银钗,使得两把短剑,衣着锦衣。但我感觉他不是很喜欢,因为他老是穿得皱巴巴的。
“你只需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这里,把她看顾好就行了。”他绷着脸,不太随和。有的人就是那样,一辈子绷着脸给人看。所以我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流心湖外围的枫树林就是我所戒备的地方。不知道秋天的时候这里会不会更吸引人。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因为春天一过去,我就会离开这里。
为了解闷,我捡了一只猫。在树林里养一只猫,不容易。但我觉得自己照料得很好。它很淘气,喜欢东躲西藏,但我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因为我的轻功很好,所以有人叫我江雨飞红。
也有人说我的剑很快。
首年的春天,就有陌生的访客。但显然他并没有受到主人的邀请。他只是站在合适的地方,远远看去。
“为什么不进去呢?”我坐在树杈间,抱着猫,摸着它的脑袋。
他笑了笑。
有的人很聪明,不会让人为难。从来都是谨慎细微,除非有十足的把握,那么他就不会行动。可是一旦他行动了,那么就会叫人防不胜防。
天快黑的时候,他才离开。
说起来,我的猫很少叫。只要我在的时候,它就一副温顺可人的模样,舔着爪子,梳理毛发,卷着舌头打哈欠。可是我稍微分心,它就会跑开,去扑树林间的鸟。先是咬断它们的脖子,然后和尸体玩耍。真是小小的残忍。兴致来的时候,我会向湖的主人借条饲养的肥美的鲤鱼。我和它分着吃。当然,做这事的时候总得躲得银钗远远的。
某天银钗找到我,说,你应该像一个杀手那样警觉。
我看到他身上有血渍,明白有人溜了进去,而我没有察觉。
不在流心湖的时候,我见过不少所谓的杀手。有的人习惯于耍飞镖,有的人习惯于暗地下毒,更多的人和我一样,习惯于使剑。
这事错在我。但我不想就此承认。
“主要是我的猫不叫。”我辩解道。
银钗看着我轻轻敲了敲猫的小脑袋,冷冷地说:“它不是狗。”
“这和是不是狗没有关系,主要是它不会叫。有时会,但是只是那么小声地叫,呜呜的,就是这样,婴儿一样,喵呜着叫儿。”我继续极力为自己辩护,银钗则很快不辞而别。
有的人就是那样,永远不会听你的解释。
但是再也不能出差错了。我试着在树林间布置陷阱,或是拉着挂着铃铛的绳子到处缠绕。很快我就放弃了。这是一件太过麻烦的事情。
接下来的三年,除了那个总是如期而至,却又只是站在合适位置的陌生人,只有我的一个朋友来过。他叫今生一剑。
“你找了一份很不错的买卖。”他同样站在合适的位置。
这个春天,我的猫胖了不少。它越来越喜欢窝在我的脚下,或是怀里,不太爱活动。偶尔才扑扑鸟,活动胫骨。我的朋友却不同,他四处游荡,到过的地方总有人丢掉性命。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养猫罢了。”
“这样你会生疏。”
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他的剑是出了名的快。他习惯于在出剑的时候就可以解决问题,干脆不拖泥带水。假如第一剑没有解决,那么他就会收手。可是没有几个人能让他如此。
“多谢你的提醒。”我说。
“记得九月如期赴约。”说完他就走了。他和银钗一样爱找人麻烦,但是又不同。他不绷着脸,却漠然,没有表情。
为什么我的猫不叫呢?我终于担心起来。听说猫快死的时候,会独自躲起来,让人找不着。所以我用绳子将它栓了起来,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幸好流心湖的鲤鱼取之不尽。这样我就不必四处找寻东西喂它。在湖边,我搭起了篝火。
“听说你开始养猫了。”
我抬头看去,以为又是一个朋友,结果却发现面生。所以我并不需要搭理他。
“你瞧不起我?”
那人气得叫嚣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有的人就是太在乎了,才容易受伤。
不过,有时候太过无动于衷也会收到伤害。他不是独自前来的,有个用弓箭的躲在暗处,而且是个好手,一箭“嗖”得穿透了我的肩膀。
“你真是江雨飞红?”那人走了出来。
我听说过他,面上三道显著的疤痕,是赫赫有名的金山十三弓。
可是还不等我回答,起先那个人就倒地了。胸口插着柄短剑。金山十三弓本能连搭双箭,弓弦一放,随即就蹿身离开。
“我救了你第二次。”银钗走了过来。“也算是救了你的猫一次。”
“那么我欠你三次人情了。”
“你应该躲得过那箭。”
“我打滑了。”春天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说起来,现在我正好可以还你一次人情。我本来和我的猫打算分了这条鲤鱼的,现在只好和你一起分享。”
“那不是你的鲤鱼。是你偷的。”
“我的猫偷的。我只是负责烤。”
银钗不是很有兴致听我胡扯,临了把整条鲤鱼带走了。幸好在流心湖,随手都能借到新的一条鲤鱼。
但是吃鲤鱼治不好我的猫不叫的毛病。
“你来这里干什么?”银钗把我堵在亭子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想给我的猫找个医生。”
银钗瞧了瞧我的猫,随后斩钉截铁地说:“它很好。”
“它不叫。整整三年了,它就是不叫。”
“你知道现在亭子里的是什么人吗?”
我向里面瞅了一眼,除了那个总是愁容满面的女人,还有些人。“穿红衣的那个?”
“不是。”银钗火急火燎,想将我捧走。
难怪银钗最近将那身锦衣穿得光鲜亮丽,显得英姿飒爽。不过至少他有些表情了,不再一味绷着脸。我被他打发回到了枫树林。
不在流心湖的时候,我曾见到过那个穿红衣的女人。她做的事和那天她坐在那儿的身份迥然不同。但这是银钗的事。我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对那个满面愁容的女人心怀不轨。再说了,有的人有两个身份是自然而然的事,有的人甚至有更多的身份。你永远看不透。
不久我就知道那个永远站在合适位置的人是谁了。他叫不笑先生。他出了一笔钱,让我和今生一剑合作。我的朋友同意了,我也没有反对。
“里面怎么样了?”我在外把风,看着今生一剑浑身是血走了出来。
他将一半的报酬塞进我手里。
“你还是去养猫吧。”
那晚我找借口,没有随今生一剑一同进去。我怕我的猫今后没有人照顾。今生一剑的话是有道理的,所以来年我又回到了流心湖。
为什么不秋天的时候也来看看这里呢?我心里想着。
这年的春天,那个女人还是满面愁容。那个穿红衣的女人偶尔也还会来。但银钗又穿得皱巴巴,绷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必要去挖苦他。我的猫一如既往扑着鸟,睡在我的怀里。
“你好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笑先生再次来到这里。
“不算太差。”
“是否这种方式过于消沉了?”
“我的剑还是很过去一样快。”
“你的朋友,今生一剑可不这么看。”
那天本来我和今生一剑说好要一同进去的。但我觉得他一个人也行。所以我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只是在外围把风,就像在流心湖一样,我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他确实做到了。我见到了他狰狞的面孔,我想,那天他的剑一定不止出了一剑,很多,足够多。那些发烫的血叫人胆寒。
“这算是朋友吗?”不笑先生这次没有驻留很久。
“听银钗说,你是一个喜欢养猫的人。”在我的印象中,那个女人从未走出过亭子。但这次她忽然独自来到了这片树林。“多谢。”
一句多谢总是很容易的。但叫一个从来没有走出来过的人走出来,我想,那应该不容易。我没敢说什么,觉得尴尬。因为我什么也没做过。而她,也许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自哀,可能只是喜欢独处一处吧。就算这样的人,偶尔也会因为心血来潮到处走走。
我的猫还是没叫。不论如何,我打定主意,秋天的时候哦,一定要回来这里看看不同的风景。
因为盘缠用完了,我便找了一份差事。在一个叫流心湖的地方,保护一个女人。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听说我是接替另一个人的位置。他死了。他叫江雨飞红。杀他的人叫今生一剑。过去他们曾是朋友,至少江湖是那么流传的。他们的剑都很快。但是今生一剑出剑的速度是出了名的首屈一指。不过,我对自己的剑也有足够的信心。
有个衣着锦衣的人,叫银钗。他习惯绷着脸。他告诉我,假如我能活下去,可以每年的时候来这里。
但是我只想待一个春天。
这里的晚上尽是猫叫,让我无法入眠。
“这里有人养过猫?”我问银钗。
“有过一只。”
“可不像仅仅一只。”
花了很多精力我才把周围的野猫收拾殆尽。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可以睡一个好觉。我想这个春天快些过去。因为我在找一个人,她叫潇潇。
也许猫不在了的原因,林子内的鸟很快多起来。我做了一个鸟笼,养了一只很机灵的。但我没有给它取名字。等春天过去了,我就会尽快上路。有的人因为随波逐流,喜欢穿一身锦衣。也有的人心灰意冷,会选择去做一个剑客。但我都不想。
“不想再考虑一下吗?”银钗说。
“不了。我不想仅仅是一个剑客。”我把养的鸟放走了,然后去找回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