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君

我曾经想养一条斗牛犬,那种皮脂满溢、摊着一个大肚子的样子,喜欢趴在地上用肉搭出不一样的纹路,作为一种特定的标识向宇宙发送射线的待运转机制,总之是个能够勾连不同世界的中转站。我后来养了一只猫,朋友说具体是英短还是美短,那个时候国内还很少把猫带入城市,作为家庭的具体一员看待。我至今分不清楚各种猫的名称和对应的名字,我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评论可供挑选,诺,这猫有灵气。看着自己不喜欢的猫,再不济也是轻微地用牙齿咬住舌头,啧啧,这猫俏皮可爱。往下,就再没有任何有新意的评论,而家里那位,恰好是属于第二种,我砸吧嘴说俏皮可爱的类型。

朋友抱它过来的时候才半岁多一点,朋友留下一句替我照顾几天便逃之夭夭。顾及朋友的友情,我特地买了猫砂猫粮一堆子东西,然后在因特网上浏览注意事项,这才注意到那个趴耳朵的家伙生命的脆弱。大大咧咧的朋友将这么一个脆弱负累的家伙交给我不足为奇,甚至从此一走了之也不足为奇。只是忘了给我猫的具体名字,我也不好正式妥当地呼唤猫为“猫”,cat也不太好,因为它既然是美利坚和英格兰的任一品种,便不是唯一的猫,只好按着它的学名念上一长串,况且是用英式发音还是美式发音也是个问题,那不如就叫“来自美利坚/英格兰的伙计”。我这样像黄雀一样叫了一整天,猫咪回头几次都是在找家里电视的遥控板。

我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我是猫君,也会不舒服吧,该用特有的猫语对着我叫唤“有没有搞错,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怎么还在在意国籍什么的,我们可是以后要一起相依为命的啊,再说哪个国籍不都得吃特定的猫粮吗?特殊供应的猫粮是来自一个产地,我只是祖先是个劳什子外国人。”之后我就不叫它来自某国的猫了,朋友后来发的邮件,上面赫然写着请我与那个趴耳朵的相依为命。

我还在纠结它的特定称谓的时正是我在做公司一个无关痛痒的项目。不需要注意力而过分消耗精力的工作向来为我所不齿,我就当家中度假一般随心所欲,我瞧着猫君的两只趴在额头后面的耳朵,像个业已关门歇业的美军基地雷达探测器。这么说猫君没有灵气的原因很可能是隔绝了与异世界的联系,作为中转站的耳朵强行关闭说不定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一把捞起蹲在桌上的猫君,用手把住它的肚子,厉声质问它为何作为家人要如何相依为命,我嘴贴住它粉红色的三角形鼻翼,仿佛接近一个刚刚放闸的泄洪口。猫君淡定自若,与我刚抱起它时别无二致。我兴趣索然,顺手去拿刚喝过的纸质包装牛奶盒,将猫君放回桌上,对着吸管猛吸,牛奶急速上升,液面断连的柱状物和空气挤压成一团,轰然作响。我感觉到猫君回头看了一眼我,我那时正在用嘴的吸力对抗牛顿先生的万有引力,但像接受特定信号一般受到了一种被注视的骄傲感。猫君为何对轰然作响喧嚣无比的东西感兴趣,这时候耳机里流淌出保罗的《yesterday》,是微小的电流信号颤抖让它着迷吗?冥思苦想也断然无法将魅力无限地保罗、纸质牛奶盒的巨大声响、猫君发送的信号连接在一起。

接下来我又试着播放保罗的《hey jude》,猫君无动于衷。我开始思考《yesterday》的如特供猫粮一般的特殊性。我打开电脑键入了yesterday,《Yesterday》是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的一首歌曲,由保罗·麦卡特尼演唱,保罗·麦卡特尼和约翰·列侬填词,保罗·麦卡特尼作曲,乔治·马丁担任制作人,收录在披头士第五张录音室专辑《Help!》中,于1965年8月6日由Parlophone唱片发行。不对不对,我脑子里回想起那位让我把自己豁出去当作巨大武器的作家说过,yesterday其实不是列侬填的词,而且这样温柔婉转也和整支乐队的风格相差甚远,也许是保罗加列侬的双人组合创作更能吸引乐迷的眼球。本身就带有迷惑性质的yesterday与猫君业已歇业的趴耳朵只是非本质的现象,猫君该是第一等的猫,有灵气那种。专辑《help!》当初录了一首给狗狗唱的歌,只不过里面的声响是不在人的范围内的,也就是说承受伤痛的猫君并没有失去作为异世界中转站的能力,只是听力的范围受到了不可逆的扭转,所谓的接收装置从趴耳朵转移到了粉红色额鼻翼也不足为奇。猫君承受着和朋友无法相依为命的苦楚,孤独的听觉接受范围让它和朋友的相处变成无声告白,而吸管吸取残余牛奶带来的不连续性也让猫君在错乱的接收信号中捕捉到了伟大的《yesterday》,从此,知道如何引起猫君注意的我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和它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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