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昏倒在地好一会，悟空仍是发愣的状态。他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就像师傅倒地前那刻看他的眼神一样，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他用金箍棒将师傅打倒在地！沙师弟与八戒在身旁叫嚷，悟空听不进一字一句。会什么导致情况的发生？悟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他只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手中的金箍棒，它好像是活的并且有自己的意识，是金箍棒带着他的双手挥向了师傅的后脑勺！

远处，八戒扛着九齿钉耙走近他，一副要拉着他去天庭告状的势头。他是魔障了吗？凭悟空怎么解释，八戒也不听，就连一路上像个愣头青的沙师弟也不听，只顾帮着那呆子拉扯自己，白龙马在身后发出恼怒的嘶鸣声。

不行！估计他们不用上天庭，天庭也会很快知道这件事，要去南天门！不能坐以待毙！

悟空大力挥动金箍棒，八戒、沙师弟、白龙马一下子弹出老远，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只是，悟空还没来得及召唤筋斗云，诸位天神便出现在他眼前。太上老君、二郎神、玉帝、观音，他们都围了过来，手里拿着的仍旧是五百年前自己大闹天空时的武器，连脸上的表情都无异。若不是知道自己刚从哪里来，悟空怕是会错以为回到了五百年前。

悟空蹦跳到他们中间，“这是什么阵势？俺老孙也不是头一遭来这了，不用特意来接，哈哈~”

二郎神挡在他前面，“哼，猴子，你竟然将长老到倒在地，欺师灭祖！今天必与你一战！”

悟空连连摆手，“不不不、三只眼，不是我，我没有。是金、”金箍棒？它一向只听从自己的命令，该怎么说？悟空心里着急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急得抓耳挠腮。他跳到观音面前又说，“菩萨！菩萨！”

谁知观音眼神冷谈说，“猴头，你就是这么保护你师父？”

悟空知道自己多说无用，眼见大批天兵天将朝着这边涌来，现在无论说什么他们怕是也听不进去，先离开这里才行，其他的日后再说。

这阵势！哼！五百年前自己既然能脱身，今天也一样能！悟空仔细看向周围，脑中已掌握大致路线，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他慢慢积聚所有法力，金箍棒也出现共鸣在手里微微震动。

突然，有声音从众人心里响起，“泼猴，五百年前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五百年后亦是如此。”

话音刚落，悟空头顶上的光慢慢消失，取代的是巨大的五指黑影。

悟空醒来时金箍棒不在他的耳朵里而是被自己死死攥在手中，八戒与沙僧半弯着腰俯身看他，其实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沙僧满脸疑惑，至于八戒，完全被他自己肚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八戒的脸已经够大了，竟然还能被遮住，足以见他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这个呆子再不减减肥，接下来的化缘道路恐怕难度会更高。

八戒嬉笑，“嘿嘿，猴哥，你梦见什么了？金箍棒都拿出来了！”

沙僧说，“大师兄？你怎么了？”

悟空起身环视周围，是在出女儿国的路上，难道刚才是梦魔？他跳到师父面前在周围画上一个圈，小心翼翼行动以免打扰到师父打坐。画毕，金箍棒往上一抛等用手接住时已经变成细针大小，悟空将它放入耳中。随后跳到远处，向八戒、沙僧招手。

八戒摸着肚子，“猴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沙僧警觉万分，“大师兄？”

悟空跳着拍打八戒的脑袋，“呆子！你没觉得最近太平静了吗？什么时候我们路上会没有几个妖怪的？”

八戒与沙僧对视一眼，前者还摸摸自己刚被敲打的地方想着，猴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也不见得会注意妖怪啊？这青天白日的，我们三外加一白龙马谁敢来犯？来了也很快就被猴哥给打死，猴哥也真是的，见到妖怪就打，有时候明明是个姑娘、小孩，他也下狠手。活该被师父年紧箍咒。八戒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嘴上却是不敢多说一句。

沙僧则一脸呆滞。

八戒说，“猴哥，你今天很奇怪。从早上开始你就到处闲逛，问你在干什么，你就会说是探路。哼”，他向唐僧旁边走去，“我看啊，你这是杂念太多。没有妖怪打就到处找妖怪打，恨不得天天打怪升级，八十一难哪有那么容易。”

悟空听八戒这么一说作势要冲过去打这呆子，八戒一看吓得缩到师父外侧远离那猴头。悟空被沙师弟半路拦住只好作罢，他看着沙师弟摇头，想着那呆子一向如此，算了，以后他就明白了。

沙僧朝着八戒说，“二师兄！大师兄也是为了师父的安全着想，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师兄呢！”

八戒还要反驳，只听一直静静坐在地上打坐的师父开口，“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悟空你这一路很不平静。”

唐僧说完淡淡望向悟空，悟空突然想起梦里师父倒地之前看着自己的那一眼，顿时收回目光转向沙僧。

他说，“你照顾师父，我去化缘。”

平日里都是八戒去化缘，沙僧暂时负责师父的安全，悟空则是一个筋斗将前面的路打探清楚。可是今天大师兄主动提出要去化缘，可把八戒与沙僧给吓到了。

八戒见悟空走远才说，“看，我就说他最近怪怪的吧？”

沙僧没有接话，他将放在白龙马身上的行李拿下来放在地上，翻出里面师父第一次给大师兄缝制的虎皮外衣，上面的线已经断了，衣服又成了最初的模样——几片虎皮。他看着变了色的外衣又看了眼师父，记得大师兄曾经说过他那时的高兴。那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保护师父去西天取经，如今这担子落在他们三或是四人——如果说要加上白龙马——的肩上。其实，沙僧知道，他、二师兄、白龙马，他们的保护目标只有师父，而大师兄却要保护他们每一位。

沙僧想替大师兄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算了，没准时间长了二师兄就明白了。

八戒在喃喃自语，沙僧也没注意听。忽然像是感觉到二师兄接下来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他放下手中的外衣。

他听到二师兄在说，“这猴子不会是把西天取经当成游戏了吧？妖怪成了他提高法力的一种方式？还是说，他不想再继续下去才会乱开杀戒？想尽快完成八十一难好回去找猴妹？不怕师父念咒？”

他几乎是贴在唐僧耳边说的，沙僧想看师父是什么反应，但他至始至终都未睁开眼。

可是，沙僧还是注意到了，他看到八戒在说大师兄会不会不想继续下去时，师父睫毛轻颤、眉头微皱。

悟空脚踩筋斗云，速度却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

他心里有事，他在想那个梦。貌似这个梦是从女儿国出来后就一直困扰着他。

起初的梦他是在一片漆黑的路上行走，接着他看见远处有人影，是他们师徒四人，后来自己开始变得很烦躁，而且金箍棒一直在动。最后，也就是刚才，他在梦中竟用金箍棒将师父打到在地！

难道附近有妖？专在梦中控制别人？

悟空觉得没准真有妖，他蹦下筋斗云，脚跺大地嘴里大喊，“土地老儿！土地老儿！”

只见眼前一方地上有云雾缭绕，接着从地上钻出一小人儿，见到喊自己的是谁，小人连忙上前作揖，“大圣，您有何事吩咐？”

悟空说，“嘿嘿，土地公，这附近可有什么妖？”

土地公闭眼，掐指回想，“大圣，没有妖啊。”

悟空一个上前抓住土地的白胡子，“老儿，可别骗你孙爷爷啊！你确定附近没有妖？那女儿国国王也不算妖，却也是个厉害的角，附近没有？”

土地公嗷嗷叫，“大圣！大圣！快些松手，胡子都没几根。婆娘看见了会越发嫌弃我。”

悟空松开手，土地公讨好笑道，“大圣有所不知，附近的确没什么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山上来了一批强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地父母官派出不少官差来攻，却皆是无功而返。要说妖啊，还没这批强盗会算计。有时候，人比妖还难搞定。听说，这些强盗会幻术，能让你陷入幻觉而不知其境。”

悟空听土地公说完，手一挥让他先行离开。

强盗？妖怪？幻术？梦魔？

难道是连土地老儿也不知道的妖怪变成强盗，之后再用所谓的幻术制造梦境，让人陷入？

为什么在梦中控制不了自己？是通过梦境控制自己的？还是妖怪变成自己的模样，梦中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幻化出的另一个“自己”？

悟空现在脑袋里很乱，他找不到任何思绪，不清楚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有时候他会突然想，九九八十一难到底有什么意义，是在帮他锻炼打妖的速度还是加快他们师徒四人的分裂的速度？

远处有几间草房，悟空化出斋碗走向正冒炊烟的房子。他以为自己这个模样会把人给吓跑，因为他以前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还在想着待会要安慰人的话，不知道是他习以为常还是对方太过淡定，总之，他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尖叫声。他没多说一句，对方就知道他是化缘的猴子和尚。

对方是个妇人，悟空打心里佩服这妇人。一没哭二没叫，外送几碗大斋饭，悟空本想多说几句唠嗑唠嗑，让妇人当心最近出没的强盗，但他注意到妇人将斋碗递到他手上时，妇人双腿在打颤。

算了，说到底自己还是那个会吓到人的人猴。虽说自己不照镜子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不代表别人都是瞎子。

悟空朝妇人半弯腰，“多谢施主。”

妇人像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往后快速退了好几步。

悟空不做停留，准身离去。刚走几步又觉得不对劲，一般情况下人在害怕时就算当时不叫出来，在对方走后不久就会大声吆喝，把其他人都喊出来，不动手也要壮大声势。可，这个妇人不像不害怕自己，反倒像是极力隐忍。

就像是、就像是、忽然悟空想到“控制”，对！那个妇人像是被控制了！想喊不敢喊，想逃逃不了。

他绕原地转一圈，变身与世人无异的中年男子模样。他原路返回，试图从刚刚那妇人身上套出话。在往回走的路上，悟空想了很多，该怎么开口问她？应该以什么样的语气？问的第一个问题应该问哪一方面才不会让她觉得突兀，能放心与自己交谈。

悟空想了很多，但是到房子门口发现，好吧，自己想得不是有点多是太多了，人家早不知道去哪了，炊烟依旧，人却不见踪影。

很奇怪，前不见狼后不见虎的，怎么一大活人竟然转身就不见了？悟空用火眼金睛扫视周围，没有发现异常，不要说妖了就连一丝人气也没有发现。

他变回真身，腾云驾雾回到师父休息的地点。还未落地，就听到八戒在大喊。

他喊，“猴哥，猴哥！你怎么这么慢？快要饿死俺老猪了！”说完冲上来拿斋饭，“我先、”刚想说自己先吃一口垫垫肚子，手上的斋饭还没拿稳当，就被悟空又抢了去。

悟空说，“呆子！师父还没吃，你等会。”他顺手拍打八戒的肚皮，“权当是减肥。”

好一会儿，悟空突然说道，“刚刚有人经过吗？”

沙僧想了想，摇摇头。

八戒看了一眼悟空说，“好像有，”见大师兄难得猴脸正经，他咽了咽口水，“就在那小河对岸，几个人一起好像手上拿着大刀，砍柴的那种。他们一路都在讨论，刚准备听他们说什么，结果大老远见猴哥你回来了，我就忙着回来。”被大师兄盯久了，八戒解释，“我保证在师父遇险之前一定能赶回来，只能说你化缘的时间太长了，我只好去找点水填填肚子。”说到最后，八戒也不太好意思，声音越说越小没有一开始的底气。

悟空不太高兴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哎河边多待会，听听他们说什么？”

八戒双眼微眯，不对劲啊！猴哥注意的点怎么跟平常差这么多？要放在之前，说不定早就上来提着自己的耳朵在原地打转转。

沙僧已经做好随时上前拉架，但听到悟空的话后，拉架的劲头顿时松了下去，大师兄今个是有点反常。

只有小白龙很淡定的在同样事不关己的唐僧周围埋头吃草。

悟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说，“我刚问了土地老儿，他说最近有一群强盗出没，悄无声息就出现了，完全查不出他们的来历。哼，你们想想我们取经路上出现的对手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

经悟空这么一说，他们想着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从女儿国出来后，不仅没有拦路虎就连路边夹着尾巴躲着的小妖也没见到几只。不，连半只都没看到。八戒与沙僧到师父身边唠叨了半天，唐僧好久才慢慢站起来，双手合十。

唐僧说，“阿弥陀佛，出家人应当慈悲为怀。路上有妖就喊打喊杀，没有妖便觉得奇怪。你们几个没事跟着我一起打坐打坐，不要想太多。”他看着几个正发愣的徒儿，微微笑道，“上路，出发。”

多说无益，悟空、八戒、沙僧、小白龙干脆不再言语，跟着师父的脚印踏上了新的旅程。

金箍棒扛在肩上，双手随意搭在金箍棒上。悟空走在队伍最后，刚走几步突然回过头，看着刚刚八戒那呆子手指向的小河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河水很古怪，怎么化缘回来时就不知道在空中探勘总的情况？

他想要不再回去一趟？仔细观察观察？反正自己速度快着，眨眼间便能赶上行程。想定就做，悟空一向如此，所以也没跟其他人商量，提着金箍棒往河那边飞去。却又是操心的命，飞去的过程中他往回看了几眼，还好他们都还没发现，得赶在他们没发现之前回去，指不定自己刚离开一会就会发生什么，之前的妖怪不都是类似的套路吗？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难道？！这次也是？！悟空想到这，多看了几眼还在往前走的其他人。

“其实，从后面看上去他们还挺像去西天取经的。那他们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加上我？”悟空不知怎么就说出心里的想法，但刚说出口眼皮不禁一跳，“无论如何也不能临阵脱逃，说好了送师父去西天取经就得送到。”说完，视野在他们周围扫视一遍，没有任何状况。

算了，算了先搞定眼前的事情。一步一步来，最近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怎么老是回想自己一开始要是没答应如来护送师父，自己现在应该还在花果山与猴子猴孙快活着，是什么原因来着？

悟空不小心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以前从没象现在一样，想得这么多，以前见一个打一个反正还要去西天，现在不行了得要考虑考虑，打完后还得受紧箍咒的罪。

不对不对！悟空到达小河边时，头疼欲裂，最近自己老是在设想将最开始的一切都推倒，重新再来。

悟空跳到河边，拼命往脸上浇水，一定要清醒！清醒！可还是不行！悟空一下子钻入水中，整个身体浸入水中，他屏气吸足。忽然耳边传来人声。

有人在喊他，“悟空？悟空？”

悟空睁不开眼，只听声音继续说着。是一个女声，但不是刚喊他的声音。

女声，“不！他不是悟空！不是！”

忽然身边像是聚集了众多人，声音一个个络绎不绝。

有人说，“孙大圣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会被心魔迷住！”

另一声音在反驳，“孙悟空虽是灵石幻化，后天却也是凡身肉体，世间谁会逃过红尘事？”

悟空在挣扎，他想赶走所有的声音。像是察觉到他的怒气，四周突然安静万分。

悟空恍然睁开眼，水下远处有一道长长的亮光，因周围的混沌，那道光显得格外明亮。要不是身边有水的流动，悟空会以为自己进了一条长长的幽谷中。

光影里有个身影，悟空想睁大眼睛想要看到那人的模样。

他用不上劲，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不能动弹一分，连一丝法力也用不上。那黑影一步一步慢慢走远，悟空觉得他认识这个背影，是谁？很熟悉！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记起来。

在最后一丝光影快消失时，那黑影突然来到悟空眼前，只在一瞬间！

影子嘴唇未动，声音却深深传入悟空心里。

他说，“我等你很久了。再等等，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你好，我亲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