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警察早上撤离了,得出的结论就是疲劳过度的猝死,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了。
前一天还信誓旦旦的说着未来,而后一天,人就已经睡在停尸房里静静地等待着来生。
可然坐在他的床畔,他的被褥早被带走准备烧给他,是怕他在那里冷,他一向都怕冷,还记得秋天的颜色更重些的时候,他就早早地套上了厚厚的毛衣。
可是,他却永远保持着春天般的笑容对每一个人,尤其是可然,每每见到她时,他都会倒一杯热茶放在她的手心里让她唔着,他说,人的手脚暖了,身体才不冷。
可然反对他说,人的心暖了,身体会更暖。
他说,我说的是医学道理,你说的是诗。
可然望着他笑骂他医生疯子,无法沟通,他则气可然说,有本事永远都别生病,天天念诗去。
但是可然还是经常会生病,一年感冒发烧个十几次都是小意思,胃疼,头疼也不在话下,他说可然上辈子一定是药罐子变的,肚子里只能装药。
现在,可然咳嗽了,可是,他再也不会点着可然的额头骂可然小药罐,再也不能边往可然嘴里塞药边怪可然不听话,因为,他现在睡了,永远,都不能再醒来。
可然从钱包里拿出他的相片,抚着他削瘦的脸,那时候他就已经在瘦了,是去年开始的。
去年他调入实验室工作以后,他老说自己休息的时间是工作时间的十分之零点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医学的热爱,他说一定要找到一种法子,让小药罐再也不生病,不吃药,健健康康的生活。
他没有实现他的愿望,或者他离自己的愿望仅仅一步之遥,因为可然早已决定,要去锻炼身体,去上健康课,甚至都已经在健身房报了名,正准备告诉他这个消息,等着他听到这件事时开心的笑容,他却先一步离开了,可然再也不生病了,会健康的生活,可是,他还能回来吗?
也许,他是因为可然才会死的,因为他多么希望可然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能不吃药,希望她不因胃疼而整夜哭泣,不因头疼的几欲撞墙,但是他的同学们告诉可然,一个人的愿望是不会累死人的,只有在压迫下才会累死人,可然起先不懂他们说的话,因为他们说时躲躲闪闪。
在他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可然突然笑了,四周的人哭的惊天动地的时候,可然却笑了,可然说:“我不哭,因为你不喜欢看我哭,所以我笑,从今天开始我都要像你这样的笑着面对人生,无论多少风雨,我都会坚持下去。”
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拿去烧了,可然偷偷地藏起一个笔记本,那是他的日记。
可然每晚坐在床上看他的日记,看得泪湿一条枕巾,厚厚的日记让可然知道了他的死亡原因,看完后日记被锁进抽屉的最里面,也锁进可然的心里。
可然天天都会去健身,累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掩不住心里的痛苦,往往将泪水当汗水一并吞进肚里,而镜子里,可然的目光开始变得坚毅。
冬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最怕的冬天,可然给他送去棉衣、手套、围巾,并且告诉他如果还冷就告诉自己。
可然的一个朋友,替她找了份寒假兼职的工作,虽然工作不怎么好,但是工资却也不低,那工作就是当清洁工。
刚开始的时候,朋友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可是当可然听到后,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因为工作的地方是他生前所在的实验室。
当一大早那些他的同学一脚迈进门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可然竟然穿着清洁工的工作服在一下一下的拖地时,竟然都呆立在原地。
“怎么?不认识我了?从今天起,我将是你们的新同事,也许谈不上什么同事,只是在这里兼职做清洁工。”可然用最灿烂的笑容看着他们。
“清洁工?你还好吧?”其中一个平时跟他最要好的朋友尚锋问可然。
可然爽快地点点头:“我很好,在这里工作是我的梦想,虽然现在仅仅是清洁工,但是至少能和你们在一起,我心里多少也踏实一些。”可然拍拍他的肩,拎着水桶一晃一晃地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卫生打扫完毕,可然站在实验室门外,通过门缝看着里面的一切,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们还在实验室里工作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然端着一杯杯热咖啡敲门进去,正要将杯子递给他们,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吼:“谁让你进来的?没有看见他们正在工作吗?谁允许你来分他们的心了?”
可然转过身,门口站着他们的导师,一个几乎秃了顶,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背着手,一对粗眉毛几乎拧在一起地恶狠狠地怒视着可然,仿佛,可然是来偷东西的贼。
“我,只是来送杯咖啡。”可然怯怯地说了一句。
“他们从来不需要咖啡,他们只要有足够的知识就够了,不需要咖啡因来刺激!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可是,天冷了,喝杯热的……”
“出去!!”他完全不可理喻,可然只好低头着走出去。
他在背后砰地关了门,实验室里很安静,甚至没有人敢为可然说句话。
他虽是这医学院的导师,但这间实验室却是他一手创办的,由学校投资建造,也出过几个有名气的大夫,于是他便觉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对于他门下学习的这些研究生来说更是威风凛凛的不可自拔。
实验室以前有个清洁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学生猝死的一个星期后便辞职了,现在这个小丫头是学校的学生,本来他是不想招她来的,可是因为她父亲曾是学院的教授,这才勉强答应,别小看这清洁工的工作,一般人想干也是不容易的。
他第一眼看见这小丫头就觉得不顺眼,脸色不好,病病歪歪的样子像根豆芽菜,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公主,跑这儿来当什么清洁工?胡扯嘛?可是既然她想干,就让她干,看她能受得了多久?
他不想要年轻人进来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可不希望他们是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来工作的。
吃过晚饭,从家里遛遛达达地刚进实验室,却一眼看见这丫头竟然自作主张地给他们送什么咖啡,一下子让他火冒三丈,在他的观念里,没有能吃苦的基础,就没有光明的前途,他不让他们睡过多的觉就是不想让他们把时间白白地浪费掉。
想当年,他当研究生的时候,可是没日没夜地学习才有今天的成绩。
所以,要成为优秀的人才,必须经历这些苦难,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呢?现在他们不懂,等将来他们有了像我这样的成绩的时候一定会感谢我的。
于是,他将她痛骂一顿,赶出教室,谁知道她是不是顶着送咖啡的理由耍小聪明。
“这次的任务比较艰巨,一个人倒下了,你们还要继续坚持!并且要引以为戒!一个人的生命是宝贵的,要学会珍惜和利用,随便浪费体力,损伤身体,只会对不起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好榜样,你们也看到了,什么过劳死?他怎么劳了?过劳什么了?就是下了班不好好休息,看球赛,玩电脑!我对你们说了多少遍,现在你们还年轻,要充分利用这段黄金时间学习、工作,不要老想着玩,现在打好夯实的基础,将来才能更好的发展嘛,我知道你们对我不满意,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好了,不说了,继续工作!”他口沫横飞地大力宣扬着他的仁义道理,丝毫不管听者是否接受。
监督到十一点左右,他困了,厉声教训他们继续工作,自己却跑到隔壁休息室去睡觉。“我去看资料,我会看着你们的,别想偷懒!”
于是,在别人私下翻白眼的过程中,他转身走进了实验室的套间。
与外面的实验室隔着一道墙,那面墙上装了镜子,但另一面却能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情况,因此,研究生们谁也不敢轻易偷懒,谁知道被他发现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假装拿起一份资料然后坐在单人床上,靠着墙,扭头看了看外面,他们依然在认真的工作,他这才哼了一声,没过十分钟,他就头一歪,睡过去了。
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敲玻璃,他勉强张开眼睛向外看了看,玻璃外并没有有人,他们都在工作着,虽然在不断地打哈欠。
他扭过头继续睡,但,敲玻璃的声音又传来了,他猛地回过头,玻璃外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些混蛋,是不是刚才试探我睡着了,私自走了?”他气鼓鼓地翻坐起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但眼前的情景让他一怔:外面那些学生依然在埋头工作。
他揉揉眼睛,是的,他们都还在,一个也没少,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看什么看,继续!”
说完,他转身回屋,站在玻璃里侧向外看看,他们准确在地自己的位置上,也许刚才是看错了。
最近操心太多了,毕竟已经上了些年纪,不如从前。
他叹口气,躺好,入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又一次听见敲玻璃声!
他呼地坐起来,玻璃前没有人,他这下气坏了,两三步冲出去,对那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学生们大吼:“你们谁敲玻璃?说!”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都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没有?我告诉你们,别跟我玩这小花样,老老实实地给我工作!谁在跟我玩猫腻,我饶不了他!”骂完,他重新回到床沿边。
这帮兔崽子,现在胆儿越来越大,竟敢干这样的事,别让我抓住,否则,他休想顺利毕业!
他这样琢磨着面向着玻璃窗躺下,他倒想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但是,盯了半个小时,他们还是工作,并没有谁跑来找麻烦。
“哼,还算知道好歹!”他嘟嚷了一句,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梆梆梆”
正当他又一次迷糊睡着时,玻璃也又一次被敲响了,他再次张开眼睛时,瞳孔也随之放大,他大张着嘴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
一瞬间,他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因为他清楚地看见那薄薄的玻璃外面有一个人,紧紧地贴着玻璃瞪着他,那人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里只有白眼仁,嘴巴张到最大的限度,不断往外喷着血。
他就这样盯着“他”有五秒钟的时间,这才惊叫一声,然后,外面有人来推他的门,随之打开了房间的灯。
“何老师,你怎么了?”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那个丫头,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看着他的脸惊讶地问。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心脏加速地跳着,好半天才重新张开眼睛,玻璃外面,只有亮着灯的实验室,是做噩梦了,虽然他以前从来不做噩梦的。
“何老师?你脸色不好。”可然走近几步说。
“我没事儿,你怎么在这儿?其他人呢?”他站起来没好气地说。
“已经三点了,他们都回宿舍休息了,我在打扫卫生。”
“嗯,知道了,把这儿打扫干净再走,明天必须在我们来之前打扫完。”
“哦。知道了。”可然点点头,退了出去。
他抬腕看看表,这才下楼回到自己的宿舍去,对于刚才的噩梦,他却依然余惊未了。
他洗了把脸,这才躺下,也许是真的累了,竟然做起噩梦来,明天要去校医那儿开些药,再打电话回家让老婆给他炖些汤,也许还可以向校领导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他这样想着,又睡过去,直到天亮也没有再做噩梦。
可是,当他早上梳洗完毕上到三楼的时候,却看见那些年轻人并没有在工作,而是站在门口冲着实验室发呆。
“你们看什么呢还不进去工作!要让我请吗?”
门口的人转身看见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开一条路,他奇怪地看着他们,一路走了进去,却也呆在原地。
他一眼看见左边的那张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实验用品和一些资料。
他呼地转过身来怒视着身后的学生:“不是说让你们走的时候要收拾好台子的吗?这是谁的台子?!”他一个个瞪着他们。
“这,这是陆明轩的台子。”有人小声说。
他突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再次转身回去看,是的,他记起来了,这正是那个因为过劳死的学生的台子!
可是他明明记得,这张台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空了快一个月了,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像刚刚用过似的?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面走去,一路上拔开门口的学生,然后站在走廊上冲正在远处拖地的可然大声吼道:“你给我过来!!”
可然正用心拖地,突然被这样一叫,倒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何老师正双眼冒火地盯着自己,她犹犹豫豫地向他走去,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你给我进来!”他转身走向那张台子,然后指着它对可然怒不可遏地质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可然张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张实验台,然后摇摇头说:“不是。”
“不是?昨天是你最后一个走的,还说不是你?”
“昨,昨天,是我最后走的,可是,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动桌上的任何东西,我只是擦了他们用过的,放在那个盆里的东西,其他的我真的没有动,我一个人也害怕,擦完就走了,哪还敢一个人待在这里动这些呀?而且,你们这些不是顶重要的实验工具吗?我更不能随便乱动了。”
“我不是问你动没动,我是问你,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摆在桌上的!”可然更加着慌地摇摇头。
这时,背后有人说话了,可然转过头看见的是尚锋。
“何老师,我想,应该不是可然,您看,桌上这些东西,明明就是小陆临走前工作到一半的东西呀。”尚锋站在台前盯着那些瓶瓶罐罐。
何胜利这时也才注意起来,没错,那些翻开的资料,工作到一半的实验品,正是陆明轩临死的前一晚做到一半的工作。
“那么,就是你们中间的谁在搞这个恶作剧喽?”他抬起头扫视着面前这些人,在他心里已经开始痛恨起来。
“何老师,小陆的这些东西不都是您亲自锁起来的吗?我们谁也没有钥匙,怎么搞这样的恶作剧?”
他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在那串钥匙里,有一把金色的小钥匙,它就是锁着这些东西的,他胡涂了,这把钥匙是唯一的一把,并且,他们谁也不可能知道哪把才是开柜子的。
他拿着钥匙冲出实验室,到旁边的库房,飞快地打开柜子,果然,里面的东西,一样也不剩了,因为它们正端端正正地摆在实验台上呵。
“你们别高兴,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哼,等我知道是谁干的,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给我把这些东西统统搬到隔壁的柜子里去!”
这样一场风波到十一点方才结束,学生们这才开始昨天的工作,而可然也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去了。
何胜利坐在实验室的一角,手里拿着资料,脑子里却思考着今天发生的怪事,一边观察着面前的一个个学生,虽然他们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是说不定也会干出这样幼稚的事情来。
人与人不同,世上绝对没有相同的两个人,包括在这间实验室里的所有人,虽然他们每天上同一种课,做同样的工作,可是,他们脑子里想的东西绝不可能一样。
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可不同,他在他们这样的岁数的时候只会一心想着学习,可是他们怎么会想出这样幼稚可笑的方式来纪念自己的同学?还是个不知进取的学生。
他开始叹息自己为了那个陆明轩所花费的心血,本来以为他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虽然还不够理想,可是比他们这些人来也算可以,谁想到他竟然死了,还是那么没出息的死法,过劳死?
呵,听了都可笑,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娇弱,动不动就生病,住院,死亡也变得轻而易举进来,唉,倒是不如过去的那个年代,那时候的年轻人,个个身强力壮,唉,时代发展了,可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却衰退了。
他摇摇头,然后拿着资料开始在他们中间徘徊、监督。
这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有个学生惊叫着跳离自己的台子,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他的电脑机箱突然冒出一股浓烟。
“怎么了?”何胜利皱着眉头走过去,那学生也受了惊吓一般地摇摇头说:“不知道,用的好好的,就突然这样了。”
“还不叫技师去?愣着干嘛?”那个学生转身出了实验室。
维修技师一打开机箱就说:“你们把什么东西倒进去了?整个主板都烧了,幸好没有燃烧线路,不然会引起大火的。”技师很不满意地回头扫了身后人一眼。
“小李,你把什么东西倒进去了?”何胜利怒视着身旁的学生问。
“我正好好的输入数据,怎么可能把什么东西倒进去?况且,我都用电脑这么长时间,还会犯那样的错误吗?你们也可以检查呀,我的东西,药剂都好端端的,一点儿没少呀,会倒进去什么?”
技师再次进行仔细检查,却在机箱底部发现一滴液体,他用纸巾沾了沾,然后拿出来。
“那这是什么?”何胜利接过纸巾的时候还扫了一眼李沫,心想,有证有据看你还怎么抵赖。
“尚锋,化验一下。”
“哦。”
大家都围在尚锋的实验台边看他化验,不一会儿,尚锋惊讶地说了一句:“这是血!”
“什么?血?”何胜利也惊讶极了,他拔开人群,到显微镜下一看,显现出来的,果然是血液没错。
然而,在场的没有任何人受伤,那么这血又是从何而来,甚至还烧了主板?
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技师将坏的主板拆走,不一会儿又换回一块,大家依旧继续工作,可是心境却不再那么平静了。
晚餐时候,尚锋邀请可然一起进餐,一来表示欢迎,二来表示慰问,却并没有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他们一起聊陆明轩过去的事情,从上大学,一直到考上研究生,从健康阳光的聊到日渐消瘦,尚锋也有透露了一些工作期间休息时间过少,压力过大的情况,可然听着,这些情况跟陆明轩的日记内容大相径庭。
说着说着,尚锋却说破了一件事,说完就后悔了。
他说:“自从他死后,他们宿舍的人都搬了,说半夜有动静,开始我不信,可是,这两天一过半夜,我就会听到他们宿舍里有脚步声,来来回回的走。”
可然抬起头来盯住他,他这才查觉,但为时已晚。
“是他吗?一定是的。”可然的大眼睛里充满泪水,可是她却在尽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我不确定,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想,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尚锋顿了顿,说道:“他刚死那阵,我们都很难受,毕竟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可是那个混蛋老何却那样诋毁他,我们都觉得他死的不值,也委屈,都想为他做些什么。
别的同学在网上各自发表着对这事的看法,甚至还大声呼吁支持者讨伐老何,当然了,没有提他的名字,只是用‘那名老师’来称呼他。
可是谁都知道是他,我们没有实在的力量去推翻他,我们没有证据,所以只好用文字的力量来宣泄心里的不满。
我也想写些文章来抨击这种行为,然后就在我准备动笔的时候,怪事就发生了,那晚,我刚写了个开头,屏幕就变黑了,之后,只出现了文档的中间那片白块,而输入法根本不能用。
开始我以为电脑的问题,于是我重启,又再写了几行字,那种情况又出现了,试了四五次都是一样,后来,我不写了,干别的,电脑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写别的东西,也很顺利。
我想,是他不想我这样,许是怕连累我吧。
唉,他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愿意一个人背负,就连死了,也都不想伤害活着的兄弟。”
尚锋说完这些的时候,可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可是她迅速地拭掉,然后对尚锋说:“你是最了解他的,既然他不愿意,你就放弃吧,我替他谢谢你。”
尚锋伤感地叹息着摇摇头,望着桌面的眼睛也突地红了。
“我一直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要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他就会很感激你了。”可然也是不敢看他,扭着头望着窗外嘻闹的学生们。
就在晚上尚锋他们都在实验室工作时,可然却一个人悄悄地跑到研究生公寓里,站在陆明轩曾住的宿舍门外,静静地站着。
这里,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就这样站着,想象着陆明轩会面带微笑地打开门让她进去,可是,门就这样紧紧地关闭着。
她只是想听听尚锋说的脚步声,她认识他的脚步声,她见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至少还可以听听他的脚步声吧。
也许隔着道门,黑暗里,他也是这样站着,却不能出来见面,也许,他也像她这样,流着泪,却不能让她听见,也许,他也像她这样痛苦的肝肠寸断却无可奈何。
“可然?!”当尚锋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可然坐在走廊上睡着。
可然张开眼睛,看见尚锋时也很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睡着了。
本来,她是坐在门前对陆明轩说着话,因为她觉得他能听见
“今天回来这么早?”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早?现在都临晨两点半了还早?你就这样一直坐在这儿?生病了怎么办?感冒才好几天呀?快进屋。”尚锋也是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进屋后给他倒了杯热水:“快喝了,现在不早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宿舍,不如你就住这儿,我去隔壁跟哥儿们挤挤。”
“不了,不麻烦你了,我还是回去吧。你也工作了很晚,也很困了,再不好好的休息,会累垮的。”说着她就要走。
“听我的,你就住这儿,隔壁宿舍也许空着一张床,我记得一个哥们今天回家了,你早点休息吧。”他不由分说地转身出去,并锁好了门。
可然坐在床边,轻轻地叹口气。
直到天亮,可然也没有再睡着,她望着天花板,想着过去,但是却没有听到脚步声,也许他知道她在,怕吓着了她吧。
可然很早就到实验室去打扫卫生了,何胜利在她前一步进了实验室。
当她正要转身去拿抹布时,却听见何胜利的一声惊呼,她连忙冲进实验室,看见何胜利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那道玻璃墙上,密密麻麻地印着大大小小的血手印!
那些血手印在苍白的墙色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狰狞。
“这,这是谁干的?谁?”
可然退回到走廊上,远处,传来了上楼的声音,不一会儿,那些学生们面色疲倦地走过来。
他们一进门,也全都惊呆了,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干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唯一的最好的解释就是,实验室在闹鬼!
何胜利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荒唐的理由,世上哪会有鬼?
这只能是哪个混小子干的,等我抓住他,抓住他……
“发什么愣,还不快擦掉!你这个清洁工是怎么干的?还有,今天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们也最好给我小心点,我总会抓住你们的。”何胜利大吼着。
可然拎了一大桶水,擦了半天才擦干净。
而何胜利则坐在自己的桌旁盯着她,脑子里却反复也想不明白,是谁这么大胆这么做?
这时有学生提问,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疑问,拿着书站到讲桌前去,他拿起白板笔一面写一面讲解。
他有个习惯,就是写完东西后习惯把笔顺手放进口袋里,这成了他的习惯动作,有时候掏口袋时还会惊讶笔怎么在他的口袋里。
现在,他同样将笔放进口袋,但是,那个学生又提出了一个链锁反应的问题。
于是他四下找不到笔时才想起,它在口袋里,他将手插进口袋。
可是,当他的手指触到里面的东西时,心里突地一惊,指尖传来湿乎乎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将触到的东西拿出来,待他看清时险些晕倒。
因为在他的掌心里,竟然有一截血淋淋的人的手指头!
“啊”他惊呼一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声音。
“何老师,怎么了?”有学生问,他回了回头,再看手时,手上什么都没有,而地上,则是被他丢出去的笔。
“又是错觉吗?”他一手扶着讲桌,竟然有些气喘起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我怎么能把笔看成是人的指头?这种错觉也太过真实了。
他摇摇头,虽然,他在医学院待了这么久,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他都见过,可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第一次,怎能不让他受惊吓?
“不懂的自己看书,我有些事,离开一下,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别想给我偷懒!”他放下资料,转身出了实验室,他觉得自己也许是没有睡好,该去再睡一会儿。
回到宿舍,拉好窗帘,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可是刚才令人恐惧的一幕却让他久久无法入睡,这时,从洗手间传来了水声。
他刚才的确洗过脸,水龙头没关好?
他重新起来,看来,身体的确是出了问题,唉,医生不自医,他还得去做个心电图什么的。
他趿着拖鞋,推开洗手间的门,门旁的洗手池上,水龙头关得紧紧的,根本没有漏水,但水声依旧,却是从浴室那里传来的。
而且,浴室的门正虚掩着,似乎有人在里面洗澡,他甚至还听见了有人在哼着歌。
“谁?!”他大声质问,声音立即没有了,他从墙角拿起扫帚,然后一脚将门踢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怪了,他抓抓头,四处巡视一番,里面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他正要转身,却看见在浴缸底下出现了一缕头发。
他自己是几乎没什么头发了,而且平时根本没有人来这儿洗浴,哪儿来的头发?
他弯下腰去,想伸手去拉那缕头发,可是,就在他半蹲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身后,竟然有一双脚!
一双有些干枯的,显尽骨头的脚!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他的面前,那缕头发突然不见了,再回头,那双脚也不见了,他站起来,四处看了看,一切都安然无恙。
就在他要关门出来的时候,突然从头顶上垂下来一个人头,长长的头发,惨白的脸,尽白的眼仁,张到最大限度的嘴。
“啊——”他惨叫一声,这才发现,他还是在床上,又是一场噩梦,身上全是冷汗,他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睡的时间不短,可是,却更累。
这时,他突然听见从洗手间里传来流水声,他惊在床上,不敢动,他想起那个梦,他不会再进洗手间了,他越想越怕,于是,他抓起衣服冲出宿舍。
在走廊上,与他迎面而来的隔壁的一个老师看见他,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他问。
“天哪,是何老师,你,怎么了?哪受伤了吗?”对方依着墙惊吓般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我没受伤啊。”
“那,那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于是,他在自己的手上看见了血!
“没什么大问题,有些上火,可能是你睡着的时候流鼻血了自己不知道,才弄的一脸都是。”校医院的张大夫说,“你呀,就是火气大,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像小伙子一样老爱发脾气呢?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何胜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着洗完脸的毛巾反复折叠着。
“哟,何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呢?快,跟我去你的宿舍,今天下午来水你没关水龙头吧?”
“来水?”他问来人。
“是呀,早上你那层修水管,停了一早上,一点多才好,你隔壁的马老师说听你屋的水流个不停,许是没关。”
“哦,那我回去看看。”他站起来跟着来人往回走,洗手间的水龙头果然哗哗地往外冒水,他赶忙关了。
可是,他明明记得睡前还洗了把脸……
用的,是水吗?
下午回到实验室时,有学生告诉他,有一台仪器莫名其妙地坏了,所以,工作只能暂停下来。
学生们因为可以休息半天,都显得很高兴,一个个疲倦不堪地回到宿舍睡觉,此时的他们,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比睡眠更宝贵了。
何胜利留在实验室里等着技师来修理,一个人则看着学生们做了一半的工作,看着看着就生起气来,因为对他来说,他们还是太差劲了,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做的更好。
“何老师,你们这儿又有机器坏了?”
“嗯,你抓紧时间修,修好了,我好让他们今晚加班。”技师拎着自己的小箱子蹲在坏了的仪器旁。
“何老师,我觉得你对学生太苛刻了,学生嘛,虽然他们比一般的大学生都年长些,可是还是需要休息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累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再来一个过劳死,看你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造成他过劳死的?放屁!你问问他,他是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上网、看电视,我怎么没有给他们休息时间?是他们把自己搞得过劳死,跟我有关吗?我还浪费了我的精力呢!我不希望他们更好吗?”
“哼,那我不知道,反正别人看着他们那样子就不忍心。”技师头也不抬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你说我没有人性喽?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在严格要求他们,是在教他们怎么做人!”
“我看哪,他们的人品一个个都没有问题,待人和善,就是累的跟个鬼似的,这要是让他们家里人看见,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哪。”
“那么是我的人品有问题?是不是?”他大吼,技师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哼,你自己觉得呢?”说着竟然还吹起口哨来。
何胜利站在他背后,瞪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什么人敢这样说过自己?太可恶了!
他越想越气,他生平最最憎恨别人瞧不起他,于是,他突然控制不了自己从地上抄起一把椅子来朝着技师的头上用力砸了下去,技师的头随之与身体分开,像只皮球一样滚到一边。
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他看这尸体,大脑突然空白,自己做了什么?
这时,他看见地上的那颗人头开始一蹦一蹦地在地面上弹跳起来,五官极其扭曲地对着他,他再也受不了了,大吼一声向门口冲过去,却狠狠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并且将那人撞倒在地。
“何老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他也倒在地上,抬头望去,从地上站起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个技师,他不由的又是一声惊叫。
“何老师,你还好吧?”说着,技师向他伸出手来,他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扶着墙站起来,“你是谁?!”他质问。
“何老师,你没事儿吧?我是谁?不是你这的仪器坏了吗?”技师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从门外向里一望,实验室里,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尸体,没有喷涌的鲜血,没有头颅,一切又是幻觉?
“何老师?”技师在背后拍了拍他。
“哦,你进去修吧,就是那台,我出去一下,你修好了,就锁上门。”说完,他踉跄地下了楼。
尚锋也跟其他人一样,看出何老师最近的不平常,他不再是那么傲慢的盛气临人,而是突然之间变得苍老,双眼无神,有时候还一惊一乍的,像是忽然老了好几岁。
虽然他平时讨厌极了他,可是对于他这样的变化也是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正像可然说的,他可能在经受着一场复仇吧。
但愿。
接着,他听到一个喜迅,校领导为了安慰何胜利,派他到外地学习。
这无论是对于学生还是他本人来说应该都算件好事,学生可以不再那么辛苦的工作,至少是短时期内,而对于何胜利,他则可以暂躲开那些可怕的幻觉,到外地去换换空气,也许真是身体的问题。
周三的上午,学生们直到十一点才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他们进入实验室工作以来第一次这么晚起床,一个个相当的满足。
尚锋一想到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这样就不由的打心眼里激动。
可然快要开学了,因此也利用这段时间收拾自己开学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少去实验室,只是每天上午去打扫一下,跟他们聊会儿天儿才走。
何胜利也顺利地到达目的地,这里空气清新,换个地方的确不一样,他也觉得自己心情开朗许多。
他在到达旅馆的第一天就拟了计划,上午开完会以后,中午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下午出去散步,尽可能地要参观这里的每一处景观,也不枉来此一趟。
事情也正是照着他的计划进行的,不同的是,有些东西还是在影响着他,而并没有因为他的远行而改变。
这天,他参加了一个本市一日游的小旅行团,坐在游览车里,听着导游小姐在津津有味地给他们介绍当地风情,途经的名胜,中午,他们在一家风味小吃店里品尝了当地的名吃,下午去当地有名的钓鱼岛打发时间,晚上,吃过饭后坐车返回。
他坐在窗边,外面是都市美丽的霓虹灯,和喧闹的夜景,车子转过一条街,两边也渐渐平静起来,导游小姐告诉大家离旅馆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路,大家可以小栖片刻。
于是,他靠在椅背上眯上眼睛,似乎是真睡着了,就连导游小姐拍他的肩好半天他才醒来。
“到了。”导游小姐甜甜的微笑,他活动活动身体,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旅客们一一下了车,他跟在他们后面,车外是一片空旷地,不远就是一间看上去并不很差的旅馆,上面挂了个牌子:如家旅社。
如家,倒是温馨的名字,他笑笑。随着众人进入。
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只是卫生条件差了些,别人也许不在意,可是对于学医的他来说是比较讲究的,可是已然这样,只能将就了。
他到浴室简单的洗个了澡。
可是出来以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房间了。
他竟然忘了自己住的房间号,当初也是糊里糊涂地跟着导游小姐往里走,也没注意一下,他只好到吧台去问人,他往大门的方向前进,身边会路过其他人的房间,也许他可以问问同行的伙伴。
“请问!”他轻轻叩了叩门后探进半个脑袋,可是,房间里的不是自己同行人,而是一个老人。
“对不起。”他抽回身来,又向前走了几步,又同样敲开了另一扇门,那里面却是个老太太,牙都没了,在吃什么东西。
他又一次道了歉退出来。走廊似乎很长,他进了五六扇门,竟然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们。
而每间屋里不是老头子,就是老太太,他正想往回找,却看见有人年轻人上了二楼,于是他也往二楼追上去。
这里情况不同了,走廊里时不时就有打闹的年轻人,可是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正当他准备下楼去问店老板时,从一个房间冲出来一个人,正好挡在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他说,可是那人没动。
“让一下好么?”那人还是没动。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耳朵有问题吗?”他有些火了。
谁知,面前的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出现的,还是那张惨白的脸,大张的嘴里不断地往外涌出鲜血。
天哪,这又是幻觉?
面前的人向他伸出双手,他不顾一切地一把推开“他”,转身向楼下冲去,背后却转来一声大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回过头,身后是一些形状奇怪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向他扑来。
他没命地逃。
冲出旅社,他没有方向的用力奔跑,可是不久就已经气喘如牛,恐惧却如影随行。
身后的人紧紧跟来,他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双手插进松软的泥浆里,不等他站起来,后面的人已经追上,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他扭过头,看见的是一张张发青的脸和流着口水的嘴巴……
醒来的时候,何胜利才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头上,胳膊上都被包扎着,他想喝口水,却动弹不得,一个护士快步走到他的床边来。
喝了些水,他这才可以说话了。
“我怎么在这?”
“哦,是你的旅行团的人送你来的,他们公司的人在外面,我去叫他们进来吧。”
进来的除了那个导游小姐外,还有两个旅游公司的人。
先是进行了礼貌性的问候,然后导游小姐问他:“昨天您在半路突然说要下车,是去哪了?我们找了您半天,才在……”她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事,似乎没敢说下去。
“我突然下车?”何胜利虽然身体有伤,可是思想却很清晰。
“不是你叫醒我说到旅馆了吗?我们是全车人一起下的车呀,后来,你们就全不见了,那个旅馆里都是些奇怪的人,他们追我,然后,我怎么就在这儿了。”何胜利有些头疼地说着。
周围的人个个面露惧色。
“是您在半路突然站起来要下车,我们都以为您是要解手,所以……后来,我们在车上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您人影,这才去找,最后,在坟场里看见您倒在一片泥浆里不省人事。”
何胜利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导游小姐说这些的时候自己有多惊讶,他怎么也想不通,当时自己完全清醒,怎么可能会是她说的那样,但是事情又奇怪的不得不让人相信,他又想起在家时遇到的种种,天哪,真是要让人发疯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住了十天的院,这趟出行完全糟透了,他幻想的美好的旅行竟然以这种方式度过。
而这十几天,对于尚锋他们却是过得极为舒服,没有苛刻的上班时间,没有可恶的监督,行动自由,每天最让人感到幸福的就是可以睡懒觉,把过去失去的统统补回来。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又回来了。
尚锋他们在心里对过去幸福生活做了告别后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那个老家伙的训斥,毕竟,他们在他离开后的工作进度明显拖迟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他们看见何胜利带着伤回来时那种痛苦而颓废的表情时,是那么的惊讶。
他好似不是去出差,而是上了战场,没有人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暗地思忖着。
何胜利人虽回来了,可是他无心工作,只想待在家里休息,也许,他真是该退休了,虽然他今年不过五十出头。
他在镜子里,看见头上的根根白发,突然发现自己老了,比同龄人要老很多,难怪一些比他小不了多少岁的人都要叫他大叔呢,唉,他深深地叹口气。
吃过晚饭,他早早睡下了,心里想着明天该回实验室,看看那些不知上进的家伙们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偷懒了。
哼,他冷笑了一声,他们那些家伙,自然会偷懒,平时在他眼皮子低下装模作样,等他一走,自然会无法无天,等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夜,已经很深,何胜利翻了个身,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一步一步,由远而近,不轻不重。
他以为是老婆半夜上厕所,并未在意,那脚步声却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的脚边,停下。
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个人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在想,老婆半夜不睡觉,在干嘛呢?
那人在他脚边站了有三分钟,他却一直闭着眼睛,正当他想看看的时候,那人却出其不意地拍了拍他的腿。他心里一惊,猛地张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学生!
“何老师,起来了,该上课了。”来人说。
“上课?”
“是呀,到点了。”他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实验室的套间里,自己什么时候在这儿睡着了?
他坐起身,向外看了看,玻璃外面是工作的学生,天,已经大亮了。
“你先出去,我马上来。”
“好的。”来人笑笑,转身推门出去了。
他穿上鞋子,伸个懒腰也跟着走出门外。
方才叫醒他的那个学生正背对着他站在自己的实验台前低头工作,他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遍吗?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空壳吗?”
“老师,你还是这样喜欢教训人,没来由的讽刺挖苦。”身边的学生微笑着说,却仍未抬头。
“你吃撑了还是怎么地?敢这样跟我说话!”他冲他怒喝,“把头给我抬起来,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这样对长辈,有没有家教?!”
身边的学生慢慢地抬起头来,扭过脸看向他,“是这样吗?”
他慢慢地瞪大着自己的眼睛,那张脸!那张脸!是他没错!陆明轩!那张没有血色的,却永远都带着标记性微笑的脸,卷起的嘴角现在却有一抹邪恶地看着他。
“你!陆明轩!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又想干什么?”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却紧紧地抓着实验台。
“是的,何老师,我是死了,死的那么不甘心,那么委屈,我还年轻呵,才刚刚三十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我去享受,我还有我未完成的愿望,我还有爱我的家人,我不想就这样死掉,可是,那晚,我睡倒以后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何老师,以前,我是那么尊敬您,崇拜您,因为您有那么深厚的学识,对于喜爱医学的我来说,您就是我求之不得的导师。
我之所以考上研究生,多半是因为可以在您身边学习工作,我做任何您吩咐我的事情,我不去计较是否与工作有关。
我无怨无悔,就是希望您能喜欢我,能多传授一些知识给我,我不在乎您每天只让我睡五个小时的觉,不在乎您不断否定我的成绩,因为我觉得这是您在考验我。
可是,后来,我才发觉,我在您眼里什么都不是。”陆明轩苦笑了一下,眼眶里涌出泪水来,“我的努力,您根本不放在眼里,却一直在侮辱我们,骂我们如此蠢笨无知,我们在您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尊。
我开始怕了,怕在睡梦中您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去工作,怕在放假的时候让我们回实验室工作,我太怕进这间我曾经那么热爱的地方。”
他看着四周,而何胜利此时也发现,刚才的那些学生都不见了,实验室里的光线也一下子变得幽暗。
“在您的心里,我们除了工作,学习,根本没有别的追求,那些被您说成浪费时间的追求和喜好,何老师,我一直都想问问您,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呀?我那么累,你看到过吗?
我那么努力,您注意过吗?就算我突然死了,您在意过吗?没有,一次也没有!反而,你还不断的在批评我,看不起我,我做错了什么?何老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陆明轩一步步向他靠近,开始哭泣,透明的眼泪变成了鲜红的血,流了一脸、一身,他那么哀伤,那么痛苦,向何胜利伸着手,只为求他一个答案,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半张着嘴,不断的哭泣,哭泣……
“老何?!你怎么在这儿?醒醒老何!”
有人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他张开眼睛,看见老婆正奇怪地看着他,他飞快地看看四周,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家洗手间的角落里。
“我怎么在这儿?”
“我还正想问你呢?我发现你不在,到这儿来一看你坐在这儿哭的伤心,你在梦游吗?”
他重重地叹口气,让老婆扶着站起来,重新回到床上去了。
接连两天,他没有再做恶梦,于是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该去给陆明轩烧些纸?
虽然到现在他还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一个老师给自己的学生上坟有些可笑,可是,毕竟也还跟了他一年多,也多少有些感情,也尽管觉得那些感情不值几个钱儿。
他又回实验室上班了,一路遇到的人同事都客客气气地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投入工作了,他谦虚地说工作了几十年,待不住,对方笑笑,擦肩而过。
实验室还是老样子,虽然这里曾发生过一些可怕的事情,但他还是觉得这里很亲切,毕竟这是他一手创建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亲,他离开了近半个月,非常想念啊。
他像欣赏宝贝一样抚摸着这里的每一件东西,心里依然会激动不已,自己一生的成绩啊,有几个人能有这种成绩?
学生们依然照常来工作,他则在他们中间徘徊着,身体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健康,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每一个学生手里的实验工具,一有不当立即指正,也许他还能再干二十年没有问题呢。
一天下来,他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只是那个叫可然的小丫头一来,他又没来油的生起气来,这里根本不是这种人能来的地方!总有一天得把她赶走!
他等她打扫完外面的走廊,才回到套间去休息,时间已经是十点四十了,他把手机定到十二点半,这才躺在床上打起盹来。
这一个小盹打得很舒服,而手机也响的正是时候,他坐起身,看看外面,明明不到休息时间,外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了?这些该死的家伙们,竟然敢如此松懈!
他推开门,准备给其中的一个人打电话,一抬眼,却看见有个人正匆匆地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他入下电话,快步追了出去,那个学生像是知道他在后面,脚步匆匆,却没有下楼,而是往楼上走,他一路跟着,看看他到底还能藏到哪里。
于是,他跟着前面的人一路就上了六楼,当他完全上了楼梯时,却发现,那个学生不见了!
左右两边的走廊都很安静,他向左边的走廊找去,从窗子往教室里看,有个别教室还有人在上课外,其他的教室都是空的。
而那些上着课的教室里也是一眼览尽,里面根本没有自己学生的影子。
这家伙上哪去了?这时,他一回头,又看见那个学生竟然快步地跑上了平台,那上面可没有藏身之地,这个笨蛋却自作聪明的以为我没有看见他,他哼哼地冷笑着追了上去。
推开平台的门,他一眼就看见那个学生正站在平台的一侧,背对着他。
“没处躲了吧?”他大骂着,“我看你还能往哪跑?跑呀!”
他步步靠近,当他们还差几米的距离时,那个学生忽然转身,在何胜利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面色惨白,大张着嘴的“人”。
何胜利急速地向后退去,而面前的人伸着手像要来掐他的脖子,好半天,他才喊了一声:“救命啊!”
可是他的声音软弱无力,甚至还在颤抖,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空洞的嘴巴里不断地说着:“我不跑了,我不跑了,呵呵,我不跑了——”
“别,别过来!”他挥着手,还在不断后退。
于是,正如一切始料不及而正中情理的结果一样,何胜利从七楼的平台上摔了下去,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在与地面亲密接触时的碎裂声,心脏受到强烈撞击引起的砰跳声,他就这样平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地瞪着夜空,但是他并没有死,毕竟,在他与地面之间还有一层厚厚的草坪。
他身体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他转动着眼珠,希望能有路过的谁看见他,救救他,这样的夜,谁会出现?
他绝望了,绝望到一半,却惊喜以听见有阵脚步声正向他走来,他转动眼珠向来人的方向看去,他看见的是那个他一度讨厌的小丫头——可然!
这么晚了,她竟然没有回宿舍,以前那么讨厌的她现在觉得她真是上天派来救他的天使。
他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可然却蹲在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的脸。
“救……救……我……”他吃力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极其沙哑。
可然用她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救你?为什么?”
何胜利心里一惊!
“当然,我会救你的,不过,在救你之前,想要让你明白几件事。”
可然笑了笑:“首先,你要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你自以为自己是伟大的,聪明的,你知道吗?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你?
他们说你是个变态狂,神经病,虐待狂,很多很多,但我觉得,这都不足以说明你这个人的品性,好象也没有更合适你的形容词。”
可然说着,坐下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你的实验室吗?哪怕我宁愿当个清洁工也要来?嗯?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是来找你报仇的,因为你,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是你把他逼死的。
你说,我会放过你吗?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鬼,不是那个刚刚把你推下来的鬼,也不是那个出现在你洗手间的那个鬼,更不是在你睡觉的时候敲你玻璃的鬼。
他们只是我请来帮我的,他们生前也都是好人,说了你也不明白,就说些现在你想要了解的吧。”
可然笑了笑,继续说,“我从小就可以看见他们,因为我身体一直都很不好,所以,那个被你逼死的人,他发誓要当个医生,来治好我,这是他的愿望,他也是这样在实现的。
如果不是你,他将来一定会成为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医生,是你,剥夺了这一切,何老师,你不配当一名老师,真的不配。
没有一个老师会像你这样招得天怒人怨的,当你从外地回来,我一眼就看出你在外面一定遇到了非正常事故,知道吗?当时,你的背后正背着一个半截人。”
可然更加开心地笑起来,“我知道你还伤害过谁,只是知道,你没有好下场,还有,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掉,而且你的寿命很长,能活到八十岁呢,恭喜啊。”
可然顽皮地耸耸肩,继续说,“从现在开始,到你三十年后的死亡这段时间,你会一直这样躺着,不过,别怕寂寞,我会让我的朋友们经常去看你的,呵呵,好好享受吧,何老师。”
可然站起身来,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掉,何胜利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开始后悔。
一个晴朗的上午,可然在一个碑前摆好鲜花,一尘不染的墓碑上,刻着陆明轩的名字。
可然望着上面的照片淡淡一笑:“我替你报仇了,正如我当初向你发过誓一样,我做到了,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你可以安心了。
如果你愿意,下辈子,你还要等着我,我们还要做兄妹,我不再做体弱多病的,让你操心的妹妹,我要健健康康地,请相信我,哥。”
可然虽然流着泪,但脸上却带着微笑,远处的一株青松下,一棵鲜嫩的小草正探出头来,春天终于来了。
谨以此文献给在工作岗位上因为过劳猝死的朋友,愿亡者安息,生者身体健康,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