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台湾作家林奕含自杀，在她的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不久之后。这个消息距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昨天又看了一遍这本书。直到现在我才写这篇文章，是一直不知道以怎样的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情。

内容很长，语言也很混乱，也带着许多戾气，可能没人耐心看完，想说的实在太多太多，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真的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她，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

看她生前的采访，不禁感叹真是个才女，她对文学极度热爱，文学就像她的生命，已经溶于血液，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流露出深厚的底蕴。一直很喜欢那种书香在襟文采在怀，能迸发精辟语句的女子，文字在她心中运用的如此信手拈来。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有着无法解开的心结，最终选择结束生命。

                                                                             - 2 -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差不多就是她的自传。她说这是写一个老师长期利用他的职权，来诱奸，性侵，性虐待女学生的故事。我一定要读这本书。虽然这过程很难。

书中的每个描述，每一句话，都让我难受到不行，好几次都需要停下来缓一缓，才能继续看下去。有些男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就是衣冠禽兽。不得不承认很多人渣都是很有魅力，风趣幽默或者沉稳淡定，举止谈吐不凡，也受过好的教育，却利用他们的优势，用那些看似美好的东西来遮盖丑陋，龌龊的真面目。

我不会用扭曲来形容他们，因为是人都有本性，性欲情欲也是七情六欲，良好的教育，对文学的掌握与理解，拥有这些的人是美好的。林奕含在采访中一直在提到美字，她热爱文学，相信它是美的，然而发生的这一切令她对她所热爱的文学产生了怀疑。

既然文学是美的，那创造它的人也应该是美的，对文学有深厚理解的人同样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做出诱奸未成年少女的事情，并用所谓的文学，她所视为信仰的东西来解释这一切，告诉她这是美的。事实上李国华只是一个糟老头子，房思琪和书中其他女生都只是他的泄欲工具，他爱的不是那些小女生，他爱的是那个情境。

                                                                           - 3 -

思琪对老师是有敬仰的，这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小女孩，对出口成章文质彬彬的国文老师的一种崇拜。因为是老师，所以相信他，敬重他。在被老师诱奸之后，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我想她搞错了，我不是那种把阴茎误认成棒棒糖的小孩。”

房思琪心里是知道老师对他做了什么的，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被强暴只是其中一点，可她最不能接受的是用美来形容肮脏。

林奕含在采访中说，她写这本书想表达的不只是性侵这个社会现象，她不是想去控诉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而世界上每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还在继续发生这种事，她也无力改变这种现实。她最想要思索，一直被折磨的是：“艺术是会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吗，或者说，艺术从来就是巧言令色呢？”

很多写出优美文字的人，竟也是会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的伪君子。他怎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在书中，怡婷说过一句话：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在林奕含眼里，文学辜负了她，原来文学并不是如它本身的含义那样美好，在它美好的外壳之下是肮脏。其实在我看来，正是有文学造诣却做出肮脏事情的人，使她对文学产生怀疑。

                                                                               - 4 -

高晓松说：“小时候以为大学校园是最纯洁干净的地方，长大后才知道，知识分子下作起来怎么会输给屠狗辈。”不仅仅是李国华，这种事情发生在生活中已经太普遍了。

高校性侵案件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以阿廖沙事件为例，一个阿廖沙站起来了，但还有千千万万个像阿廖沙一样的女孩。她们或许迫于社会的压力，社会对女性受到性侵的思想，经历着这些又不敢说出口。

你穿着暴露，所以被强暴是活该。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叫喊，不报警？所以你是默认了的。谁让你去和他开房？所以你是活该，既然不想发生关系为什么要去开房，其实你是愿意的，你就是贱。

阿廖沙在讲述整个事情的时候也说：“因为我性格不软弱，因为我是夜店咖，因为我爱玩爱闹，因为我看起来不可怜。所以大家认为被班主任的父亲性侵不算什么”。可是我想说的是，无论我是个怎样性格的人，就算是我自己主动去开房，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有权利跟我发生关系。主动去开房就是我默认了吗？那人的思想可真可怕。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林奕含的心理医生形容她是经历过集中营，经历过核爆的人。这世界上最扯蛋的就是感同身受 。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不就是被强暴了吗，至于吗。太不坚强了，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自杀。心里承受能力太弱了。玻璃心。我不是抨击说这些话的人，我不能强迫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痛苦。正因为是这样，思琪才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连父母和最好的朋友都不敢说，到最后说出来也不被理解，直到疯掉。

                                                                                - 5 -

李国华之所以如此猖狂，肆无忌惮的一次次对房思琪进行性侵，还为此洋洋得意，丝毫不担心会泄露，完全是他知道“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女生被强暴，全世界都觉得是女生的错。

就连思琪自己的父母，在思琪试探性的以一个同学来间接向他们说出来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骚。她从此决定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 6 -

有人说林奕含性格软弱，但事实是即使她反抗了，把事情说出来了，还是对她不利的。

就像书中的晓琪，不甘心就这样放任这个人渣，她告诉父母，可父母首先想到的是有多丢人，首先不是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直接断定自己的女儿破坏别人家庭，甚至摆出低姿态请李国华一家吃饭以此来道歉，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在她不放弃再次在网络上曝光这件事情的时候等来的不是安慰不是愤慨，既然是被强迫的为什么还要自愿多次发生关系。你就是贱人。

说出来，说的轻松，可知道说出来会发生什么吗，舆论的压力，网络的攻击，不堪入目的谩骂。明明是受害者，却成了荡妇。

阿廖沙是勇敢的，她在事情发生后说了出来，可面对的确是老师们恶意的诽谤，说她有精神病，不给她及格，上课故意刁难她，同学们也不敢出来支持她，甚至怕被孤立怕影响前途选择说假话。

思琪一直在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一定是我自己的错，因为长的太漂亮？周围人的冷漠，老师对她所谓的爱，让她怀疑一切都是怪自己。可是她有什么错呢，真的错在她太优秀，太美丽吗。一个受害者，却在认为是自己的错，是否有些可悲。

最大的原因就是，第一次是被强迫的，但之后的数次都是自愿，很多人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一次次这样做。

“用一句话来说，这本书是一个少女爱上诱奸犯的故事。这里面，有一个爱字。”

思琪，饼干和晓琪，一次次的接受李国华的侵犯。难道她们真的爱他吗。

青春期的少女，单纯，不知人间险恶，对爱情懵懂，面对李国华的诱奸，诱奸两个字，不是强奸。他利用原本高大的老师形象，用可以说是精美的语言形容着龌龊的事。

我是爱你的，我需要一个知己，而你就是。这个场景多么美好，你我之间也是美好的。他让她们以为这就是爱，而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懂得什么是爱，她们想，或者说服自己认为，这就是爱，为李国华做的一切，为自己的痛苦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有了一种畸形的感情。

思琪始终说服自己相信她是爱着老师的，这就是为什么李国华强暴了思琪，思琪却感觉自己爱上李国华的原因，这种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不会明白。

                                                                              - 7 -

故事中的依纹姊姊一直是善解人意又疼爱思琪，两个人如此相似，敏感，热爱文学，然而到最后思琪也没有对她说出口，尽管她们之前似乎有一种心灵的共通，她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可谁也没有说。就是这样一个亲近的姐姐也没能力拯救思琪，林奕含用文字营造的这种无力感，让我痛苦到几乎看不下去。

“我希望看到的人都可以很痛苦，我是个恶意的作者。房思琪发生这件事的重量是，即使只有一个人，那个重量放到每一个人身上，哪怕只有一点，每一个人也会无法承受。”

“当你在阅读中感受到痛苦，那她是真的。但当你在阅读中感受到美，它也是真的”

没错，我有多痛苦，它就有多真实。

她把这个痛苦写做“初恋乐园”，一个少女，本该懵懂的探索爱情的美好，却在措手不及之时失去了最珍视的东西。觉得自己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不再干净，一无所有，也不配再拥有爱情不能拥有爱情，心灵已经支离破碎。无法挽回，那种绝望到窒息的感觉，只有她自己明白。

林奕含的书里似乎有一种密码，这个密码只有有共同经历的女孩子才能够读懂。

她的死不仅仅只是因为曾被老师诱奸的经历，是明明做着这样恶心的行径却能够坦然的用文学，用那么美的语言来解释这一切，她以为这美真的是真的，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希望这世界上少一些房思琪。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