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明天了吗?那个高高瘦瘦的,笑起来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温暖,朝气蓬勃。又干净的像纯净水,不带一点儿杂质的男孩。他躺在那株像是用一堆废纸片粘起来的矮胖矮胖的我叫不出名字却可以在学校各个角落里瞥见它身影的景观树上。边上的男生们和他嬉戏打闹,却全然不顾身下那株不堪重负咬牙憋屈的矮树。
为什么会看见明天呢?哦,大概是因为他没心没肺且放肆的笑吧。我看了许久,深呼吸后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下“高三(4)班明天破坏植被”并交至政教处林小那。
走的时候,林小拍了拍我肩膀,明明没有说什么却比说了什么更令人心塞。
三年了,“三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三年可以使一个fat person瘦成狗。
三年可以使一个lean person胖成猪。(当然,我这么写并没有带任何歧视性的意味。)
可我知道,无论三年有多长,无论它是否长得像那非洲东北部布隆迪高原的尼罗河亦或是南美洲西岸科迪勒拉山系的安第斯山脉,但是,只要有一个“但是”就够了,它都不能让我忘记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抱着被子睡觉,现在才九点多,然而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看不到成片的灯光。乡下的人睡得都早,不像大城市,这个时候或许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屋子后面,田野里的青蛙呱呱乱叫个不停,还有什么蝈蝈、蛐蛐以及不知道什么科目的虫子掺杂在其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被虫子烦得实在睡不着觉了,才下定决心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啪!”明晃晃的灯光差点闪瞎我这双拥有5.76亿像素的眼。
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没有玩电脑的兴致,于是一个人傻不拉几地盘腿坐在床上呆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我和他认识了三年,也分开了三年。估计是跟“三”这个数字太投缘了吧,所以我们注定是要散的。
我们曾是世界上距离最近的好基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穿着我新买的篮球鞋招摇地走在大街上。我会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他还来不及摘标签的棒球服,然后好几天不洗等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汗臭味再还给他。
冬天,我们往往会通过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上床把被窝捂热乎了。然而每次耍赖的人一定是我。夏天,我们会为了抢篮板而斗得热火朝天,然后大汗淋漓地走向小卖部。回回我请——作为冬天的补偿。
我们说好了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一个实现了,一个实现是实现了,一个实现是实现不了了……
我们已是世界上距离最近的陌路人。他处处躲避我,我处处远离他。他低头掠过我,我漠然无视他。他搬离了宿舍,我申请了退宿。
林小找过我不下三次。
她问,你们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事。
她吼道,别给我打马虎眼,我眼没瞎!
我回道,你TMD找我有什么用?要问问你儿子去!
她沉默了。林小是明天的母亲。
我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眶。看来明天说的没错。他说:“翌清,你和你的名字一样娘气。”我笑了笑,说:“哥这不叫娘气叫感性。”
有可能,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在那次偶然的相遇时产生的。
有好多事情,没有可以说得清的来由。它们似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里早已铺展开来,只是等待着由两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在不经意间合适地上演。
这段话是我偶然撞见的,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见猝不及防的我。
或许我和他的遇见是上帝早已安排好的一场悲喜剧。开场注定是喜,结局注定是悲。
我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低下了头,静静地看着他身边的她挑衅地鄙了我一眼。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我们说好的曾经呢?我们说好的未来呢?你真的都忘了吗?难道真的都烟消云散了?难道我们之间的裂痕真的已经深得无法弥补了?难道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你说啊……你说啊……明天……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知道吗?难道你真的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永远也不会到来吗!?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我想笑,却在嘴角扬起时,一滴滚烫热泪倏然滑落,然后犹如决堤般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离开的时候是离开了,来的时候也只是来了,我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张嘉佳曾写道:“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过。”
明天,我从来觉得你不会是明天,你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所以我一直说,你这名字,取得真不好。可是,现在,现在你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我有时睡觉醒来,习惯性地往枕边一摸,摸到的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记忆。这个时候,我无可置信地明白,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接受。你离开的事实是那么真切。所以我说,我讨厌你的名字,因为,明天,一直不会到来。而你,终归是落为青春时代里尘封的一抹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