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疯子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李老师教儿子背诵李白的诗,当念到吴姬压酒这一句时,突然发现前面道路上有一辆豪华黑色的奔驰车朝酒店的方向开来。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顾总的车吗?

他应该去接客人,往左边大路上开,怎么朝咱们的方向开来了?

店里的人,包括喝酒,聊天,喝茶兼打牌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好像一个与他们密切相关的大人物行踪引起了高度的关注。

这是橡胶厂家属区的唯一酒店,尽管设施简陋,但兼具茶室和客栈功能。二层楼房,门面敞开,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夏秋时放着几张桌子,供闲散人员喝茶打牌使用,旁边还有二台儿童娱乐投币机器,播放着悦耳的乐曲。天井拐弯处,有一间理发室。前面是一间供应酒菜的大厅,楼上有几间客房,走廊挂着红灯笼,住着临时跑供销和长途的货车司机。

工厂离城区约有十公里路,由于地处两市交界之处,收费站设在高速公路口,大多数车辆不从厂区那里经过,这段坑坑洼洼的断头路,成为交通规划的遗忘角落。这里堪称大都市的荒漠之地,海洋上的一隅孤岛,显得十分的偏僻和闭塞,但酒店倒很热闹,快成了职工和家属的消遣之地了。大家有事无事,总上这里凑热闹。厂里的奇闻轶事,小道消息的飞流短长,就像嗡嗡的蜜蜂声音传播开来,大到工厂高层的决策,小到某经理夫人脸上的痘痘,在这里都能捕捉到蛛丝马迹的信息。尤其近来传闻工厂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国内有一个大型国企集团有意兼并的消息,酒店更是人声鼎沸,大小新闻层出不穷,就像有人在吹肥皂泡,吹出五颜六色的幻影,点点圈圈地不断扩散着。

看到黑色的轿车,李老师显得十分激动,自从离婚后,她独自带着儿子,来到这个橡胶工业区,将几家农舍用低廉的价格买下来,然后经过改装变成了这家酒店后,人气一直很旺。因她当过厂里子弟学校的语文老师,大家都习惯称她为李老师。李老师,原名叫李兰,今年三十六岁,生得端庄秀丽,因大学毕业,自有一股知识女性的娴雅风度,按照顾总的评点,吴兰和她是本厂的二朵美丽的兰花。

吴兰是南京人,她的母亲在闹市区开了一家酒肆,据说其娘家酿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玄宗年代。也有学者考证,大诗人李白曾光顾她家酒店,在这里与金陵子弟告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把客唤,当年的吴姬就是她的上代姥姥,如今化身变成了吴兰,吴兰便是唐代让那位大诗人着迷的风情万种的吴姬。

这个传说总让李老师浮想联翩,因为她也开着酒店,其规模和档次远比吴兰那个酒肆豪华得多,吴兰顶多算个打酒女郎,而她是经理是酒店的女老板。

记得上个月厂里开联谊会,顾总与吴兰旋转一圈后,特意来到她面前,邀请她跳慢步舞。一边跳一边聊,听说你开了一家酒店,生意不错。

她随口说,顾总,咱是小本经营,条件差,勉强糊口罢了,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是请也请不到的。

谁说的,只要是李老师的地盘,一定是兰花绽放,有空我会闻香而来,因为我是一只快活的小蜜蜂……

他的一语双关的俏皮话,说得她脸孔蓦然绯红了。

接着他向她透露了有关重要信息,说厂部为节省开支,准备成立招待所,如果可能的话,收购她的酒店进一步扩大营业范围,聘请她当招待所所长。顾总的一席话,更说得她的心头热乎乎的。这个女人本来就有野心,现在依靠顾总的参天大树,不知不觉,她隆起的胸脯向这棵树紧紧地靠拢过来……

这时旁边传来吴兰恼怒的指责声,因她丈夫革佬又喝醉了,倒在地上装疯卖傻,吴兰揪住他的头发,用冷水浇他的脸孔,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这星期不把婚离开了,老娘不是姓吴的。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革佬嘻嘻笑道,冷水浇湿了他的上衣,可他满不在乎,醉眼乜着妻子说,我背诗,你吃醋!老牛吃嫩草,狗吃屎……

顾总看不下去,叫来两个保安,大声嚷道,快把这个酒疯子撵出去!

……

~2~

这辆豪华的黑色奔驰车,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大家都有点傻眼,好像看见一艘万吨巨轮凭空驶进小码头似的。驾驶室门开了,大家都徐徐退后,惟有李老师满脸通红地迎了上来,她芳心怦跳,舞会上顾总色眯眯的眼睛,此刻变成了挡车镜的一缕反光,直射地向她扫来。她想这次定是顾总前来考察酒店来了……

这时,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发出了惊诧的叫声,有人发出愤懑的喊声,因为来人不是顾总,而是吴兰的丈夫,橡胶厂的酒疯子。

他今天身穿白色的休闲服,脚蹬一双时髦的网球鞋,头上戴着一顶西部牛仔戴的草帽,显得又率性又洒脱。这种装束只有在高尔夫球场才能看到,李老师记得有一次顾总去高尔夫场,正是这副打扮,气宇轩昂地从小车上走下来。

革佬前进一步,李老师倒退了二步。

你?

同志们好!

革佬摘下草帽,扬扬手说,俨然像一副大首长视察基层的派头,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辛苦了!

有位绰号叫猴子的年轻人故意笑叫道。

你怎么把顾总的车开来了?

什么顾总,顾总的,老子是革总!

他对着正在躲闪的李老师说,老板娘,你怎么不欢迎我进酒店?吴姬压酒把客唤吧!

在几个好事之徒簇拥下,革佬大摇大摆闯进了酒店。

这时李老师似乎清醒过来,她对革老说,这里不是免费的职工食堂,你来喝酒要付钱的。

好吧,今天老子付现钱,他掏出二千元人民币重重地摔在桌上,以后我当经理,来这里吃饭实行记帐制,半年我叫会计来结一次。

好小子,莫非真的变成革总吗?

角落里有人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可没有听说,大会也没有宣布过。但看他的架势,一扫平日的窝囊的样子,显得神采奕奕,得意洋洋。当年英俊潇洒的革佬影子又回来了。

说不定这次集团兼并,大老板真的看中他,顾家集团改朝换代了,要不,他怎么这辆总经理的轿车归他所有了?

~3~

革佬是吴兰的丈夫,哪些老职工记得,别看现在革佬浑浑噩噩的样子,当年他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是橡胶厂第一个硕士研究生,是顾总的父亲特意从市人才市场把他招聘过来。顾总的父亲,名叫顾铭,原是印尼的爱国华侨,一个大名鼎鼎的橡胶大王,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温文尔雅。记得革佬初次进厂时有多风光,他先叫女秘书吴兰陪他去各车间了解情况,然后召集董事会成员,听他讲解橡胶行业的现状和今后发展的战略方针。

这是革佬硕士毕业的论文,也是他进厂献给董事长的一个礼物,按照他的计划和部署,该厂要扩大发展,必须打破家族企业仼人唯亲管理体制,实行现代管理人才激励机制。这对顾家家族集团来说,无疑是财产和权力再分配。据说,现在的顾总,名叫顾凡,当时还是一个负责生产销售的副总经理,一次来到父亲办公室,无意在桌上发现一本小黑本,看到当年父亲和革佬私聊的内容。不看则已,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来。按照父亲和革佬的初步设想,橡胶集团整套领导班子,必须大刀阔斧进行精简和改革,重要的管理岗位实行考试聘用,由专业化,知识化,年轻化的人才来担任。如果这个方案实施的话,他们顾家三个叔叔,五个堂兄堂弟,不是大老粗就是种橡胶树出身的泥腿子,不卷铺盖滚蛋才怪呢。还有作为顾董长接班人的他,虽说有大学文凭,但读的是旅游专业,叫他陪陪客人,吹吹牛皮倒是拿手好戏,但叫他搞经营管理真的说不出子丑寅卯来。他觉得企业一改革,自己总经理的位置就会受到严重威胁,再说他是顾铭从孤儿院抱来的养子,从血缘上来说同顾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一想于此,这个革佬,这个与父亲形影不离,出谋划策的年轻人,简直变成了他的噩梦。就像绊脚石,不,可以说是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他晋级的道路上,随时都可以毁掉他的前程,说真的,他对革佬真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晚上躺在床上辗转不安,床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他苦思冥想如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一次在年终工作例会上,他在汇报橡胶销售产品情况,革佬无意纠正了他几个疏漏的数字,他终于忍不住发飙了,跳起来指着革佬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外姓的小子,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还不给我滚出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铭生气地一拍桌子说,错了,还要骂人家,真是岂有此理!小革是我请来的秘书,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你叫他滚,等于打我的脸,还不赶快向小革赔礼道歉,否则非撤了你的职不可。

那时顾老身板硬朗,脑中风没有发作,作为这个橡胶集团的创始人,他的话一言九鼎,就像皇帝圣旨一样,班子内没有一个不悚他的。顾凡只好当场向革佬认错,并且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好了,好了,做领导的一定要有雅量……

革佬是城市贫穷人家出身,靠父亲开豆腐店的微薄的利润,供自己读大学考研。眼看身缠万贯的董事长如此器重他,并且当着他的面训斥自己的养子,真是受宠若惊!会后,他主动找顾凡赔个不是,像做了什么错事的傻孩子一样。起初顾凡余气未消,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后来见他态度诚恳,像孙子一样,觉得此人十足是个书呆子,没有半点城府样子,于是心生一计,装出谅解和宽宏大量的姿态。

常言说得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革佬虽是高学历的人才,但缺乏社会经验,还有一个致命的嗜好,喜欢贪杯,一喝起酒来,就毫无节制,像汽车没有刹车一样。于是顾家的几位堂兄,在顾凡的撺掇下,凡是厂里有什么客人,有什么酒宴活动,总找革佬陪同,一个字请他喝酒。按照顾凡的话来说,喝得他娘晕头转向,喝得他娘的迷失方向,喝他娘的不认爸妈,终有一天,变成酒鬼,自己的父亲,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怎么会重用一个酒鬼?

革佬是寒门学子,过去他在大学读书,是靠奖学金维持生计的,一日三餐馒头,靠免费的萝卜汤和自买的最便宜的三分一盆咸菜来打发日子。如今面对满桌大鱼大肉,美味珍肴,恨不得胃像张开的布袋,一股脑儿统统装进来。还有他过去闻所未闻的高档葡萄酒,香喷喷,甜滋滋,酸溜溜,犹如清泉一样涌进他的喉咙内,让他干涸瘪进的肚子,像打了气的球一样鼓胀起来。因此,他一端上酒杯,完全忘记了董事长对他的告诫,年青人,踏上社会,进入企业,不要为酒色财气蒙上了双眼。

董事长还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扬扬洒洒地写了一首诗: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谁能跳出圈外头,不活百岁寿也长。

这时,革佬已与顾凡成了铁哥们,当革佬偶尔罢宴,提起董事长的告诫,顾凡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当年他还是这么教育过我,老生常谈了。再说,我们不是国企,民营企业罢,既要同方方面面搞好关系,又要把产品销售出去,不搞酒水外交怎么成呢?再说现在的社会风气……

你不知道,我的父亲一天到晚在忙啥?还不是在外面与人谈生意,签合同,他住的是五星级宾馆,招待客人一桌都是万字开头。不过他老人家教育也是有道理,只要不铺张浪费就行了。

顾凡的一席话,让他打消了顾虑,再说他频频陪客参宴,董事长并无片言责语。可是他错了,殊不知这位心思缜密的老人,正在暗地考察他。起初他还以为让刚出校门的年青人,去重大接待活动中历练一下,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也好。没想到他被顾家子弟的糖衣炮弹击中,在酒宴迷失方向。

那年大年三十前夕,工厂按照惯例举办迎新春活动,在厂大礼堂摆了三十桌酒宴,专门犒劳一线车间主任及技术骨干。集团全部领导都参加,顾总还准备了大大小小的红包,多则上万,小则几百,上至工程师,下至掏大粪的清洁工,人人有份,皆大欢喜。这时革佬已与吴兰结婚,小二口喜气洋洋给各位领导敬酒。

酒过三巡,革佬已有三分醉意。这时顾凡拍拍他的肩膀将他唤到角落说,小革,我父亲很看重你,今天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老人家赏你一个8888的大红包呢!

真的?

当然真的。你不是过年要给家里寄钱吗?这笔奖金可以自由支配,不受吴兰掌控。

怎么表现?

你要酒喝得够多,还要唱一个我父亲最喜爱的歌。这首歌的主题就是孝顺老人,父亲听了一定会很高兴。平日老人家对主张忠孝节义的年青人颇为看重的。

就是《老人难》的那首歌吧,你说你父亲最爱听。我平日已经练习不下十多遍了,不仅会唱,而且会表演唱,吴兰还夸我有大腕风范呢!

好呀!只要你这首歌唱得好,顾总不发红包,我给你发红包。你把你老家的地址发给我,我给你两老寄一笔钱去。

顾哥,这多不好意思!

咱们是兄弟,孝敬老人不分彼此……

每年橡胶厂的年度晚会,顾铭总是显得很高兴,无论有多大的烦心事,大年三十一到,他的御用风水师,就会带他去寺庙用焰焰的香火驱散心中的阴霾,弥勒菩萨的乐呵呵的笑脸,让他解颐开怀。尽管他接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热心推广现代化生产经营方式,可他很迷信,骨子里流淌着典型老派商人的作派和风格。

这时,儿子顾凡总是为他点燃起一支乌普曼雪茄烟,让他在温馨的气氛中放纵自己。

吴兰的扇子舞,充滿青春活力的张扬,赢来众人的喝彩声。接着她的丈夫醉意朦胧地上场了。

………

老来难,老来难,

我劝你别把老人嫌。

当初只嫌别人老,

如今轮到我的头前。

革佬扯开铜锣嗓门,装模作样地唱了起来:

千般苦,万般难,

听我从头说一番,

耳聋难与人说话,

岔七岔八惹人嫌。

……

鼻泪常流擦不干,

人站面前看不准,

常拿李四当张三。

年青人笑话咱。

说我糊涂又装酸

亲友老幼人人恼

………

哈哈!

顾凡带着七分醉意笑了起来。他一笑,顾家的子弟也笑了起来,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顾董事长瞧着革佬唱歌的滑稽神态,开始也觉得发笑,但一听他唱出的词,是讽刺老人的,又瞥见有人暗暗地打量他的脸色,在场的数他的岁数最大,这小子不是指桑骂槐吧,特别在这迎新年的酒宴上,用嫌老的两字唱给他的,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旁边他的兄弟二叔,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气得吹鼻子瞪眼道,乱七八糟的,什么老老,是不是盼我们老头早点死呀!

吴兰听脸孔吓得骇白,一把拽住丈夫往门外拖去。

兰子,干什么?让我唱完再走吧!

革佬醉兮兮地半睁眼乜道,他们在鼓掌呢,我还要表演……

啪地,吴兰打了他一耳光,你这个醉鬼,别人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还不看看老爷子的脸色,快跟我回家……

如果在这次过年酒宴革佬的表现,让顾总极大反感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件,让顾总对他完全绝望了。

一次,顾总国外一家著名的企业谈判成功,互相建立战略合作合同。按照合同规定,橡胶厂的50%产品,由该企业向海外推销,这是他们光明橡胶集团开拓海外市场的关键步伐。战略合同是革佬负责起草的,经过双方审核一致通过。可这个规范性的具有法律效应的文本,临到双方签约时被他搞丢了。原因是当天晚上,他陪这家外企老板秘书喝了个酩酊大醉,搁在公文包里的文本竟不翼而飞,一种说法是被人偷走了,当时顾凡还在场陪同。第二天清晨,在本市一家豪华宾馆会议室举行隆重的签约仪式,而且通知了有关新闻单位,时间原定是上午九时五十八分开始,可到了九时四十分,革佬身穿礼服,歪戴着领带姗姗来迟,他打着哈欠,拉开公文包,惊骇得像百万英镑被失窃一样蹦地跳了起来,脸孔瞬时由灰转白,汗流浃背。顾凡一把夺过公文包,帮着寻找起来,只见包内塞滿厚厚的报纸,两份打印好的文本竟凭空消失了。

明明昨晚喝酒时还在,革佬自言自语道。

喝,喝,喝你猫尿!顾总不顾斯文的面子,勃然大怒地骂道。他欲想站起来,突然白光一闪,犹如一把刺刀插入他的脑壳,哎哟,他疼痛得倒在后面的椅子,人事不省……

合同黄了,董事长脑溢血,变成了植物人。顾凡名正言顺地当上了老总,接替了他父亲的位置,而革佬则被当作罪人,从厂办秘书一下子贬到基层后勤仓库当保管员,其实从那天董事长倒地一刹那,革佬就吓傻了,尿水打湿了裤子,他哈哈大笑跑了出来,喝得昏天黑地,躺在冷冰冰的江边台阶上,从此变成了废人。但有人说他脑子清醒得很,是佯装发疯。

~4~

革佬掀开酒柜,抓起一瓶五粮液,用牙齿咬开瓶盖,仰起脖子,一咕噜地喝了半瓶。

李兰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酒瓶,你这个人怎么一回事?价也不问,就喝起来?

李兰,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当老总了,喝你酒,算看得起你!

哈,你当老总啦?怎么我不知道?

李兰,我知道你同姓顾的小子关系很好,但告诉你他的父亲醒过来了,一句话就把这小子拿下了!

顾董事长醒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齐射过来。

你们知道吧,他早在一星期前就醒了过来,那家与我们联营的老总正在同他洽谈有关兼并的事宜,我刚从医院里回来,那辆的奔驰车归我所用了。

顾经理呢?

被撤职了!这小子头上长反骨,他一心想霸占董事长的位置。那次与跨国公司谈判告吹,我那份放在包里的合同书,就是他乘我喝醉酒之际,被他悄悄偷去。口说无凭,我有饭店的摄像头拍下的录像为证。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现在顾总在哪里?

这小子住院了,现在躺在二院重症监护病床上,靠吸氧过着日子。

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都有?脑袋里有血块,肺部恶性肿瘤,下身膀胱病毒感染,主要服鹿鞭太多,过敏反应。根子肿得像气球一样大,我去瞧他时,一名护士正在用橡皮榔头敲它,一边敲一边说,该死的,以后还作梗吧,见了女人就花心……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李兰羞怒地扭转了脸孔。

革佬喝得太多了,说胡话吧!

一瓶五粮液,被他喝了半瓶,他从别人的菜盆里扯下一只鸡腿,一边啃着一边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这些糊涂虫,过去跟着他有什么好处?俗话说得好,跟狗吃屎,跟老虎吃肉!以后,我当经理每天食堂里有肉给你们吃!

还有什么实惠给我们?

这样说吧,革佬又猛地呷了一口酒,脸孔像龙虾一样,酒水似乎从眼睛里冒出来,他抹了一把,蓦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父老乡亲们,工人兄弟们,我们虽然不在国家企业工作,而在老板手下打工,但我们还是财富的创造者,我们一样有勤劳致富的机会。因此我当总经理后,建议每个职工都有股份权利,按岗位设置和贡献大小,年终实行分红,让大家享受改革开放的红利。

好呀,革经理万岁!

大家狂热地鼓掌起来。

我还要搞机构改革,实行岗位聘行制,把顾家那些没用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七大姑八大姨统统赶到劳动服务公司去。

李老师,你上过大学,我看过你的档案,是学企业经营管理吧,我任命你当劳动服务公司经理,除了酒店外扩大经营,自负盈亏。还有一个任务,待姓顾的小子出院后,把他看管好,罚他每天扫地,擦玻璃窗,我和班子成员来这里开会,叫他给我们端茶送水。如果他偷懒,扇他三个大耳光……

好,是要揍他,这小子平日太狂妄了。

几个青工齐声说道,现在他经理,就像过去资本家一样,不正眼瞧我们,叫他缴三证,三个月一到,他就叫我们滚蛋,连回家的路费也不发给我们!

李兰听他所谓的上台宣言,开始以为他胡言乱语,但细细分辨,句句入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她亲自给他端了一盆白切牛肉过去,揶榆地笑道,哎哟,我的大经理,如果你上台,你的太太给她安排什么位置?

你说吴兰吗?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把她休了!

休了?

休书我已经写好了。离婚后,把她安排到劳动服务公司来。

你这么狠心?

为了改革,我大义灭亲。不过这个女人上代开过酒肆,招待客人蛮有一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她来这里酒店当个什么餐饮部经理。

风吹芦花满店香,吴姬压酒把客唤……

不知谁又背诵起李白的诗,笑着说,让她当三陪小姐吧,不过有顾凡在,王八遇到绿豆,干柴碰到烈火,作梗起来怎么办?

阉了他。

对,阉了他!

哈哈!

众人又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大胡子的老职工高声叫道,革总,你休了老婆,不知你看中厂里的哪个女人?说来给我们听听……

此刻,革佬已将一瓶五粮液喝得差不多了,头重脚轻地靠在后面的椅子上,这个,我不告诉你们!不过,我早就相中了一个人……

他打了一酒嗝,努力睁开醉眼,自言自语地说,她是后勤部的顾二奶奶,一个在暗地算计我的女人。

她算计你干什么?

你们知道这个女人,与顾家小子有一腿,虽无多大的本事,但她的父亲是村里的风水先生,从小跟着父亲学了一套巫术。一次,顾凡这小子把她叫去,把我的生辰八字交给她,你看着办吧。

你看这个女怎么用蛊毒计害我,她把我制成布娃娃,上面贴着生辰八字,然后用针刺我的脸孔……她把我折腾得够惨,我就把她娶到手,也要死去活来折腾她……

话音刚落,酒店外传来顾二奶奶的声音,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竟把顾总的车偷开来了,难怪陈秘书找了半天,也不见老总的影子……

听到顾二奶奶的声音,革佬端着酒瓶子呷下最后一口酒,然后侧斜一下脑袋,装作醉酒的模样呼呼入睡。

好个癜皮狗,你不是革总吗,怎么不嚷嚷了?

顾二奶挥手打了个他耳光,居然在这里冒充领导,胡说八道,闹酒疯,还不赶快把车钥匙交出来!

在上袋的兜内。

革佬有气无力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顾二奶奶摸出钥匙,交给了后面的陈秘书。

李兰瞧着躺在地上的革佬,厌恶地叫道,怎么不带走他?快来人,将他扶上车去。

名叫猴子的年青人拉他不动,又叫来伙计将他像死狗一样扛进车内。

猴子,帮大姐忙,等会扶他回家吧。

顾二奶奶叫猴子等人坐上了车。

陈秘书开车进了厂区宿所,在隐蔽角落的一幢白色房子前停了下来,然后去敲门。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原来是顾总,他扣着衣服的纽子,不耐烦地对陈秘书说,你有什么事?

顾总,真是对不起……

后面出现了女人的脸孔,她用手撩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样子,当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人从车上架出来的样子,脸色勃然变了。

天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猴子躲进角落,用手蒙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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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们对于一个酒疯子都是什么样的印象?疯癫?可怕?肮脏?可笑?当然,这些都是那些酒疯子在旁人看来的模样。在旁人...
    RRRobin阅读 181评论 0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