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买回一只特别漂亮的去皮羊腿,可是我没想好是蒸是煮是炖是考。我就拿着这羊腿来回摆弄了许久,似乎是不忍心下手,只是怔怔站在灶台边,想了许多种做法,却也像是放空一般什么也没想。可是饭点儿快到了,得做。我先烧了一锅水,放入姜片花椒和羊腿,羊腿从红色慢慢变白,清水也渐渐变浑,伴着一股羊膻味,锅边积起血沫。我除掉血沫,捞起羊腿,打算放进另外一个锅里。无奈羊腿骨太长,我打算将它拦腰砍断。可惜刀不利,人无力,砍得山摇地动也没能把它砍断。我只好清掉碎骨渣,将羊腿和它丑陋的伤口丢进原来的锅里。不能清炖,于是我拿出满柜子的调料开始调味。红的,黑的,白的,咸的,辣的,麻的,一股脑撒进去,汤汁已变成深色。半个小时过去,我隐隐的担心随着锅中香气四溢开去,白色的羊腿肉已经浸成了汤汁的深色。我翻了翻冰箱,拿出芹菜洋葱和香菜。将芹菜粗粗切成大段,洋葱切下半个,放进锅中。不时,芹菜的清香与羊肉的肉香混合在一起,这道菜的色香味都有了层次,我开始有信心了。最后,我将香菜放入其中,最后一层香气混入,菜品完成。摆盘盛上来,将整只的羊腿切成小块,羊肉纹理细致,中间的肉筋已经炖的晶莹剔透,这种诱人不同于最初完整羊腿的那种美,让人更难拒绝。品尝的过程只有两步,最初的舍不得动筷子和最后看着骨头回过神来,中间的过程被蔬菜的清新,香料的木调香味和羊肉本身的鲜香层层叠加,占据掉整个感官,不由得你遐想其他。
看着空盘里的残汁和骨头,我在想,如果骨头能够思考,它会怎么想三个小时前的自己。它会有一个理想,希望被如何烹饪吗?它会想被什么人吃掉呢?它会不会想趁我烧水的时候逃跑呢?还是希望被盛放在更漂亮的大盘子里周围再配上雕花?无论如何它定然不会想到自己的骨头中间还横亘着疤痕,道道刀口已经被入味儿的酱汁浸成了黑色。但它也应该会想到自己最终会以孤零零的骨头的姿态存在于某个垃圾桶。如此,它会生气吗?它会不平吗?它会遗憾自己没有变得更好,还是会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像我们每天,在喧闹过后,会想的那样。
洗碗的时候,我希望彼时躺在垃圾桶里的它是甘心的,毕竟明天一早它就要被清理工运去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如果昨天比较好,与昨天和解能让今天的死寂多一抹温暖的回忆;如果昨天比较差,与昨天和解能让今天的自己原谅过去的不幸,能让今天的好变得更清澈。
每个人在小的时候或多或少都讨厌过大人,心中暗骂,以后我绝对不可能成为那种人。一个以后,一个成为,就可以是最强大的诅咒了。因为小孩子没有“以前”束缚它,却有“以后”任他伸展。后来,孩子长成了大人,一天一天的日子一圈一圈年轮也束缚住它了,而以后的路,也从一百八十度全景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一眼望下去,直直地伸向黑暗中。可那也没什么沮丧和可怕,谁说一路走下去就不是伸展呢,谁说黑漆漆的前路就再也没有灯海呢,谁说路径交叉时相遇的匆匆一瞥比不上纵情相守的美呢。
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洗去一身戾气,在这条窄窄的小路上匀速前进,期待每一个朝阳黄昏,期待每一次翻山越岭,期待有一天与其他人的轨道相交时一瞬而逝的闪亮。
如果还在诅咒还不能和解,没关系,那是因为我们还在挣扎。水沸油烹,刀枪加身,这是一个人的战斗也是一个人的辉煌。经历吧,终有一天,你会和今天的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