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
假期告罄,返校在即,莫名的有一点失落。
漫漫长暑,本该有的解脱的欢欣和到站上岸的惊喜,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粉碎。
虽然已过去几近两个月,但那份无助与悲伤却历历如在。
人如行尸走肉,六神无主。游荡在客厅与卧室之间,不敢看那空荡荡的房间,不敢听那熟悉的声音,更不敢去视频。躺在床上,整个白天都睡不踏实。
黄昏开车去中南医院,第二天早七点离开。十三天里,我都在最靠近孩子的地方,看着她。深夜看着心率跌破四十,探底三十八,警报器反复作响。我的心,碎了。
一切突然得让人难以置信。
开始只是心口疼。从武钢总医院回来后还是疼。午夜驱车到了中南医院急诊室。尽管是急诊,中南医院还是展示了较高的专业水准。医生问得很细。然后查血。等结果的过程相当漫长。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们仨互相依偎,孩子坐在中间。医院半夜的空气很凉,但难得这样的亲子时刻,内心倍感温暖。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结果出来了。有一个指标是心肌酶素。四万多。正常范围是零到二十六。急性心肌炎。几个医生都倍觉惊讶,说,太年轻了。要马上住院。
来到住院部,ICU满员。只好暂住二十八床。孩子刚躺下不久,护士进来,往床头标识处塞进一张卡片,告病危。孩子有点近视,不知道她是否看见。我倒是有点恍惚。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这一切来得太快,我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敢相信。
早上的管床医生来了,叫我们出去。站在走廊里,两位医生一递一句说这种病可能的可怕后果,以及医院可能采取的措施,心衰,猝停,开胸抢救,上ECMO。我们俩不停点头,医生说的每个字都似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孩子熬了半夜撑不住在病床上沉沉睡去。坐在床边,第一次静静地打量我熟睡的孩子。她还那么年轻,世界才刚刚在她眼前打开。泪水从眼底潮涌上来。我拼命地咬住牙床,屏住粗重的呼吸,可眼泪还是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我已经不怕有人看见。
后来医生说可以进ICU了,我们收拾东西,推着病床来到走廊。抢救室不能进,孩子妈妈俯下身子亲了她的脸,像她惯常的那样,说,别怕,我们要坚强。又忙推了我一下,说,你也亲孩子一下。我俯下身子,在另一边脸亲了两下。很笨拙,又很仓促。但我又分明感觉这一刻像是告别。内心大恸。门很快合上了。转过身,这两天冷静而坚强的妈妈抓住我的肩头放声大哭,我觉得我的世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泪水纷披。
三天抢救,一天八瓶球蛋白,还有各种用药。三天见不着面。医生说不用陪护。可我怎么舍得。从呱呱坠地到现在,即使军训,我都在最近的地方呆着,孩子可以说没有离开我们的视线。即使看不到,我也要让她知道,爸爸随时都在身边。
可我那敏感而隐忍的孩子,她是否看见了那三个字,她是否明白进ICU又意味着什么。空荡的抢救室,她是怎样熬过那一个个长夜。
妈妈还是勇敢,每天和她手机视频。我不敢,我怕忍不住眼泪。总是匆匆地把手机还给孩子母亲。但我还是看见视频中她咬紧的嘴唇。我可怜的孩子,她一定承受了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太多。
好消息传来是两天后,心肌酶素由四万降到一千,只是心率较低。如果症状平稳,有望转出ICU。以前的学生,托了医院的朋友,帮我查了孩子的电子病历,显示由病危转病重,让我倍感安慰。
三天后转回普通病房,球蛋白也在递减。只是心率很低。半夜盯着监视器上的数字不停探底,我的心大起大伏。
好在医生说可能她没病的时候心率也不高。每个人情况都不同的。
总之,病情是一天天向好。我的心也由阴转晴。我每天都告诫自己,我先要好好的,吃好,休息好,绝对不能倒下,才能打赢这场战斗。孟子说,善恶生死,父子也不能有所勖助。但我想,天地间,最能依靠的,其实,也只有父母。我们,才是孩子唯一的靠山。
出院了,感觉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余生都是赚的。才开始后怕,如果当时没有孩子妈妈的坚持,会不会因为我的拖延而抢救不及,让我的余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么多亲友和同事的关怀和安慰,让我看见人间真情,人类的悲欢总能相通。感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