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杭州神秘失踪来女士的新闻信息充斥网络,家人和警力各方寻找未果,各路自媒体和网红去那个小区直播,以夺人眼球博取流量,好心网民分析推测,人人都变成了名侦探柯南。
而我,这几天也为一只猫咪的生与死,挂心不已。
7月18日 周六
下了半个多月的雨,依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时大时小,连绵不绝。庚子年这个夏天的雨来势汹汹,下得河水浑浊暴涨,下得地面绿苔暗生,下得推拉窗沉重粘滞,晾衣架上洗净的衣服潮乎乎不干爽。据说市内低洼地方又形成了积水内涝。
上午,儿子说要去河边漫步,此时河边人烟稀少,斜风细雨,杨柳岸茗阳阁,朦胧如水墨丹青,晕染铺展,风光缥缈如幻。
趁他下楼,便让他把书房里摞着的各种空纸箱、快递包装箱、饮料瓶等带到地下室。看他一趟拿不完,索性我也换了衣服鞋,一起往地下室送了两趟。
地下室在负一层最东头门朝北一间,多长时间也难得下去一趟,当我和儿子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彻幽暗的过道,跺亮了深藏尽头的声控灯,我清晰的听见了几声猫叫声,像是从对门传出来的。
地下室铁门紧锁,门与门框贴合严丝合缝,猫怎么会进得去?是外面路上的猫叫传进来的吧?但猫一声声喵喵叫着,大声而急切,直抵人心。分明是听到了人声后发出的呼叫,声声震耳,如此真切。又想,是不是楼上邻居养的猫,暂放地下室养着呢?
我怕是自己一时误听,又怕是自己臆想多事,回家后听不见了猫叫,心里也就放下了此事。
7月19日 周日
在微雨中和朋友一起去了东双河镇的灵龙湖——这个据说总计要花费2亿打造的——乡村旅游景区——看暴涨的杜河洪流滚滚,小野鸭在混黄的波涛间轻如鸿毛的起伏,桥已被河水完全覆盖,对面山脚下的房屋村庄,仿佛成了孤岛。岸边几个钓鱼者稳坐伞下,想钓上游随波而下的大鱼。后和朋友又驱车去往鸡公山下的柳林、李家寨,买了此处名扬方圆的水豆腐和千张,还买到了打鱼人凌晨三点才打上来的野生鲫鱼。回家已下午一点钟,疲劳和饥渴,再加雨停后立马展现威力的太阳光的燥热沉闷,吃过饭,一下午竟在昏睡中打发过去。
7月20日 周一
在雨水涟涟望不见晴天日子里,匆匆来往于单位和家的琐碎忙碌之中。偶尔,也会在某个间隙想到:地下室到底有没有困着一只猫呢?怕自己的迟顿懒惰误它性命,恍惚间又想到,它定是从窗子钻进去的,也许凭它的敏捷机警,早已调皮灵巧地钻了出去。但心里隐隐存有一丝担忧。
晚上从外边走路回来,小区灯光昏暗,寂静无声。走进单元楼门的那一刻,猫叫的声音又从深深的安静的地下室过道那头传出来,喵——喵——它明显有气无力,叫声弱下去许多。内心一紧,我暗责自己没有把周六听到的叫声准确地判断为被困顿于此的事实而及时采取营救行动!
今夜,此刻,听到人的脚步声,可怜的小猫咪仿佛重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和解此困顿的机会,它一定为自己的调皮举动后悔不已。我走下地下室过道,猫的叫声更真切了,没有了前日的底气和大声。强烈的求生欲、数日水米未进,早已消耗掉它的力气,我觉得它已处于昏迷和清醒之间,不时的喵叫一声——那分明是一声声的呼救,是它求生的本能。
这让我想到了地震废墟下被压在黑暗之中的人们,多么希望有好心人、细心人、热心人,能发现并救他出去重见阳光和光明,重获自由和新生。
咪咪––咪咪––,你要坚持住啊!你等着,我会找人救你啊!我对困在对门地下室里的猫咪说。这一次我确认就是在这个铁门之内,困住了一只猫。
夜已深,回到家我对儿子说,那猫还是在地下室里,有气无力地叫呢,它出不来快饿死了。我断定那应该是我楼上邻居家的地下室,但此时太晚,碍于与楼上生疏,不能在此时此刻就去敲门。人说猫有九命,我暗暗祈祷这只不幸困于斯的小猫咪,也有九条命,帮它坚持到明天!
7月21日 周二
早晨一醒,想着那只寄希望于我的可怜小猫,今天马上就可以被地下室的主人,打开铁门放出来,吃上食物、获取力气、获得新生!早了怕人家没起床,晚了又怕人家上班走了。挨到7:20,我上楼去敲门,从轻声到重声、从文明到急促,竟然无人应答,更无人开门!也听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被困着的小猫咪的命运啊,几天来竟毫无进展。
物业,是我能想到可以为猫求助的唯一希望。上班后,我打通了物业主任的电话,将几天来受困猫咪的情况跟他说了,他感谢了我的热心和爱心,问清了楼号,说等一会儿下去听听。
上午不到十点钟,物业主任回电话,说他们下去看了,没有听到有猫叫声!
本来满心欢喜和感激,以为小猫就要得救,却没想到他们说没听见猫叫。难道是猫咪昏迷过去了?正好他们下去听时没有叫吗?难道是我幻听幻觉了吗?我对自己也开始怀疑。但也要感谢物业主任,毕竟他获知情况后能有所作为。他还说和608的业主联系不上,真有猫困在他家地下室,也没得办法啊。我在想这可不是608的地下室啊,隐约觉得他下去听错了方向。
晚上走路回来,我依然相信那猫仍被困在那间地下室里,我不死心又下到地下通道,在那间铁门外呼唤着,咪咪——咪咪——,敲敲铁门,好一会儿,猫发出了有气无力的一声喵~。可怜的小猫,它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今夜晚,它连呼救的力气都这么弱了,奄奄一息。明明有猫叫,物业的人怎么听不到呢?
7月22日 周三
为那只猫忧心忡忡,为什么整个单元楼别人都听不见、没发现?为什么明明有猫叫大家都听而不闻无动于衷呢?我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雨停,太阳出,天气就十分燥热。中午下班回到楼下,锁好车子,我再一次下到地下室楼道,去拍那间铁门,叫着咪咪、咪咪,你还在这里吗?仔细听一会儿,微弱的奄奄一息的一声喵~,传出来。小猫咪已经撑不下去了,呼救了这几天,也没有等到解救它的人类。
匆忙做好饭吃完,猫咪微弱的喵叫声,仿佛在耳边、在心间不时响起。一个小生命即将消失,我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顾不上洗碗,顾不上午睡,拿起手机,大中午我又拨通物业主任的电话,真希望他此时和我一起去那个铁门口倾听,以证明我没有幻听,不是说谎。
反复跟他说明发出猫叫的地下室位置,原来他昨天果真去的是地下楼道的西头,并不是猫困的这东头,难怪坚称他们没有听到猫叫。不一会儿他回了电话,再一次说他刚才去听了–142(正确的位置),没有听到猫叫。
猫,可能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叫不出声了。他说和–142业主(楼上的)联系了,业主坚信快一年了没在这住、没开过地下室门,不可能进猫,就算是有猫,能确定是在他的地下室里吗?就算是的,他在外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物业主任问我:你看咋办法?我们也联系了业主,他也回不来,我们也开不了人家地下室的门,也没权利撬人家锁啊?谢谢你这么热心,善良,有情况能及时和我们物业沟通,咱小区业主要都是像你这样的,咱物业就好办了。
他挂了电话,我心里拔凉,怎么那么巧他们下去时猫不叫呢?只能礼貌谢谢他尽力了。我为小猫悲哀,尽管做了这些努力,我还是只能听着它生命一点点微弱一点点消逝下去而无能为力。谁有我这样的耐心去关心一只猫的死活呢?
我在大热天的正午,不甘心不痛快地悲凉着,不一会儿物业主任又来了电话,说:这样吧,你也是好心,你百分之百确定地下室有猫?猫是在–142那间屋里?那我们就打公安开锁电话让人家来撬锁,钱我们物业出,业主说了是回不来的,要撬锁,你能确定不?
我说:这样吧主任,现在你派一个物业的人过来和我一起去听,你们再确认一下!毕竟要花钱撬锁的事。他说让我现在直接去找物业保安队长来听。
我抱着一线希望,复又下楼,骄阳下飞车去到门卫物业,保安队长正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料到他早已知晓此事,认为我不过是多事,铁门锁着猫咋能进去?我说地下室在路面的窗户我看见开着一扎宽的缝,它肯定是从那里跳进去,但是里面太低它跳不出来了……还没听我说完物业主任的意思,他就粗暴地打断我:这碍到你啥事呢?我们咋能去撬业主的门锁?一只猫嘛……
我以为我所具有的恻隐怜悯之心,人类应该都具有!人的差别和冷漠,让我心惊,让我意外!爱心善意在铁石心肠的人眼里,竟如此不堪!竟无法合理说到台面上!我压住惊诧和不满对他说:不是碍我啥事,是一个小生命啊!它活活的困在里头,没吃没喝已经叫了好几天了,前两天叫的声音大,这两天已经很微弱了,不救它,它会死在里面,会发臭腐烂生虫,总会影响环境卫生,再说是一个活着的小生命啊!
我说的执着,保安队长极不情愿的起身,跟我下到地下室。在那个幽暗沁凉的铁门前,我咪咪、咪咪地呼唤着,拍拍铁门,再叫,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它能发出一声喵叫,哪怕是气若游丝,在这关键的时刻,它就有救了啊!
可是,估计猫咪已经断了气,或者陷入深度昏迷,再也听不见来自人间的呼唤,等不到能救它性命于困窘之中的人了。
这可真遂了保安队长的心,一只流浪猫的生死,本就无关他痛痒,也不能唤起他冷若冰霜的心灵同情。我怎么呼唤,猫终于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保安队长没有耐心再听,扭身往外走,说:没有听到叫哈!!
我心里恨猫关键的时候不叫,恨我自己没有坚决果敢的、斩钉截铁的坚持、猫就是困在那里。几次三番的希望努力,最终被权利的拥有者给否定和扼杀,可怜的猫咪由强悍到衰弱,由微弱到无声无息,我自责且无奈!人性的冷漠让我悲哀,心塞,沉重!
是啊!在这个疫情肆虐病魔泛滥的庚子年春天,多少人,都无能为力的死去了,没救了,地下室深处铁门里无人知晓的一只小猫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也没有了勇气再次向他们证明猫就在那。
无论是物业经理还是本就没有同情心、没有一丝善念的保安队长,都再也没有说起过救猫的事,仿佛这样的结局,只是为了证明我的多此一举,而他们没听到过猫凄厉的求生的呼救,自然心灵上也没有拷问和内疚,他们依然每天如常行走在小区,再不会为一只即将或已经死去的猫咪烦心。
7月24日 周五
几天来,每当走进楼道,就会不由自主屏住气息听听地下室那头的声音,就不由得想起一只可怜、孤单、无助的猫的行将死去。
儿子说:在这个地球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动物在失去生命,一只猫,谁让它从窗口跳进去呢?既然不知轻重,它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朋友一说,你要释然,调整心态不要再自责了,为这只小亡灵做个祈祷,让它重生。放下吧。
朋友二说,为救它,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啥事都能按自己希望的那样,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爱心和善心。
我也努力的想忘记它,忘记这几天的不顺心、失落感、挫败感。
而在周五晚上走完路回来,在闷热安静湿气裹身的夏夜,我似乎又听到了地下室深处传来的猫叫!声音不大,却软软的有些清晰。猫没有死吗?在我已经放弃了对它的救助希望,并安慰自己认清楚并正视现实之后?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我复又走进地下室门口,再听,再叫,却又没了声音。
回家我对儿子说,好像又听见猫的叫声,猫竟然没有死?我明天要给它投食粮。我先怎么没想到呢?可以从窗口投吃的给猫啊。为突然间计上心头的想法,高兴不已,猫真有九命吗?它是怎么在高级生命——冷漠的人——对它放弃救助之后,顽强的活下来的呢?我顾不上细想,只祈祷它能挨到明天。把冰箱里冻馒头拿出来解冻。怎么给它补充水呢?
7月25日 周六
吃过早饭,把馒头一切两半,把一只大苹果切成有棱角的条块状,方便它咬啊,它一定早已饿的精疲力尽,气息奄奄。儿子说,它得喝水,苹果不行。我说怎么给它弄水呢?饮料瓶拧着口它打不开盖,开着口扔进去水也会洒完的,苹果好歹也有水分。
怕扔进去在地板上滚的稀脏,我把吃的装进一只桶状塑料袋,敞开口保证它能方便吃到又不会弄脏,兴奋的下楼去投食。
小心地蹲下、挪步向那个几乎挨着地面的推拉窗,透过那个开有十公分宽的带栅栏的窗口向内望,好一会,才看清了里面的环境,靠左面墙边有张低矮的简易折叠床,右边地面空空,我叫了几声咪咪——咪咪——,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喵呜~喵呜~,一会儿,我听见了哀怨、无力、微弱的猫叫声,它没有死!待眼睛适应了地下室的黑暗,我看见了和折叠床差不多颜色的一只小黑猫,软踏踏卧在床上的一堆物品间,没错!一只黑猫,瘦弱,孤零零,两只眼睛望向我。
我把手里装着馒头和苹果的袋子,尽力扔向床边,叫它下来吃,它只是委屈胆怯地望向我,小声且无助地叫着,并不下床,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没力气,也许不知道我扔进去的是什么。但我相信,它知道我是来救它的,对它无害。
我悄然离开,有了这个办法,猫咪就饿不死啦!它一定会下来吃的。
7月26日 周日
地下室猫咪的死活不用担心了,我惦记着它是否吃了我投的食物呢?下楼扔垃圾时,不忘趴在那个低矮的窗口向里张望,让我满意的是,馒头已经被吃光,苹果看来不合它的胃口。
我好几次在窗口向里呼叫它,但再也没见它出现在床上,或许它躲在了床下,躲在了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我坚信它还好好地活着。
晚上,儿子去河边走路回来,我告诉他猫把馒头吃了,死不了了。但就是没见猫。
儿子说,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傍晚我出去走路的时候,看见了一只黑猫,在单元楼下垃圾桶边的花池上卧着,肯定是吃了东西它自己跳出来了。你不用再管它,猫在大自然中有它的办法,比人还聪明呢,饿不死的……
我说你确定是只黑猫?个头不是太大?儿子说,是的,就是只黑猫,它过得很自在滋润呢,你不用再为它操心了,真的!
再后来,上下班的时候,楼下会看见那只“少年”的黑猫,与世无争的样子,摊开身子舒适的侧卧路边,两只黑眼睛会一直追随着望向我,有时叫一声:喵呜~~
它是否会记得我?它怎么知道这些天以来,我为它的揪心、懊恼、奔波、失落和郁闷?且从此后因着它、将对保安队长嗤之以鼻,不再被他虚假无害而谦逊卑恭的姿态而迷惑,不会再误以为他是一个良善好人。我们业主的安危将依赖于他这样的人,是多么不靠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