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永康
一直不太想写这篇文的，原因地球人都知道。我不慕洋更不精日，“月是故乡明”也并非盲目爱国，越走出去看就越觉得祖国好，而且云南更好，云南的大理最美，大理的祥云最温馨。我渴望大城市的包罗万象，又享受小县城的方便快捷，这是一对永远喜欢斗百草（家乡土话）的心灵小姊妹。有人也许疑惑，所谓方便快捷，不应该是大城市吗？对的，如果指城市的血液循环和消费格局的话。然而，我指的是心灵自由和日常生活的时间成本。在大城市需要跑一天才能办成的事，在小县城也许我用不了半个小时，且安逸自在，仿佛那是在休闲。
第一次坐飞机是去北京，没能领略飞的感觉，只剩下痛苦——晕机。祖国的大好河山没去过几处，却在2018年的暑假冲动了一回：出国去！而且没有选择相对落后的东南亚邻居，也没有选择耳熟能详的欧美诸国——难民潮和网络上一些中国留学生的惨剧，成为我们害怕去的理由（祖国真安全）。为什么是日本？日本小，日本安全，日本有中国文化的根。除了不好意思公开向往之外，最大的阻力是老一辈的仇日情结——我爸就说：小心小日本把你们打死！只能一笑了之。
冈山
飞机在冈山机场降落，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有晕机。天黑了，黑了也能感觉到机场的小，比起昆明长水机场和上海的浦东机场，冈山就是过家家。领队一路叮嘱，日本人在公共场所说话声音很小，到时候不要大声喧哗。确实，海关的小屋子里很安静，大家排成长龙静候。不过有几个同机的小孩还是比较吵，排我前面的那个女孩竟然正对写着“摄影禁止”的牌子拍照，也许她真没看见文字——汉字，只是想拍照（据说这种行为是会被罚款和遣返的，却没）。出门在外的我，一直是比较谨慎的。
来了位小个子导游姓毛，自称毛主席的毛，上海人，名古屋大学的留学生，后来娶了日本媳妇在此定居。我很新奇地看着大巴外的黑暗和灯光，没有大城市的灯火辉煌，仿佛一直在上坡……断断续续地听到毛导的一些打趣和介绍，什么和冈山有缘的大人物郭沫若等，然后就是让我们叫他小毛或毛桑（发音如此，说是日本人对熟人的昵称）。临下车，毛桑教了我们一句日本问候语：欧嘿哟（早上好），建议我们明早主动向勤劳的老司机打声招呼，就说“我还要”。老司机真的老，70多岁了，挺精神，为我们上下行李干净利落。日本的老龄化可见一斑，之后我们所遇到的大多数酒店和餐厅服务员都以老年人为主。在国内酒店前台见惯了生硬微笑的帅哥美女，突然觉得这些精致的老人好亲切。
酒店不错，闻名不如见面的马桶更不错。当晚我没体验，妻子和女儿告诉我感觉，好评！直到后来几晚上厕所，我竟然也乐此不疲了——难怪网传那么多中国人涌到日本就为买个马桶盖。日本人对屁股都这么上心，挺不错，听说印度有些老人至今还拒绝在家里建盖厕所呢。同队游客中有当晚就出门逛夜景的，我们没出去，只打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冈山很小，像我们的一座小县城，感觉最多有下关大。才晚上八点半，马路上已没有多少车子和行人，这点不如小县城。毛桑说，日本人不喜欢热闹的夜生活，天一黑就回家团聚，丰富的夜生活在家里。貌似真的。窗子打不开，后来才知道，一般酒店的窗户都是不允许打开的，因为外面热，里面有24小时开着的空调。对于四季如春的云南人而言，心里直叫苦：My god！
没安排时间，也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醒来的冈山，匆匆上路赶往大阪。
大阪
沿着狭窄的街道离开冈山，街上还在运行老旧的有轨电车，途经不少乡村。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干净，不得不说，确实。见到的每一条小河都清辙见底，每一辆汽车都贼亮，也许有种看别人老婆总觉得比自家漂亮的原理吧。当然，主要是因为公路上没有泥土且标线清晰，好像随时有人补漆一样，就是红灯太多。我们所乘大巴的地板是木质的，刚刚被司机打过蜡。他特意嘱咐导游给我们交待不要在车上吃东西，垃圾放在每天发放的塑料袋里，下车时自己带走。
毛桑终于有时间介绍自己和日本了。他的爱情故事我不感兴趣，他的爱国主义倒是我喜欢探究和判断的，因为我们总不能被一个“汉奸”洗脑吧。他一路讲到不少日本相对先进于他国之处，比如免费医疗、煤气表智能防漏和水表监测独居老人生活状态等——绝对是精日分子——加上他在讲关于市长亲自向事故家庭鞠躬道歉，外交部长引咎辞职等案例时不可抑制的得意，我笃定了我的判断。当然，为了取悦于我们，时有自称“汉奸”又言“小日本变态”，不过“冷”幽默而已。
“看一个国家发展得如何，只要看它的人均寿命和公共厕所即可。”毛桑继续炫耀，我默默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小型集体墓场，想法很多……在休息站，第一次感受了日本的公共厕所，没的说——体贴干净，设施完备。又在门口一排垃圾箱前不知所措，手里的卫生纸该往哪个箱里扔呢？据我所知，日本的自杀率如此高，与日本人的生活压力大和社会制度严苛还是有很大关系的。近读张维为所著《中国震撼》一书，里面提到一些数据证明，我国的发达板块（如上海等地）的平均预期寿命已超过很多发达国家。别忘了，中国有多大，日本又有多大，该如何理解呢？我心中暂时没有答案。
中午，大阪环球影城到了，导游给我们半天时间。吃和玩是这里的主题，妻的主题是吃，女儿的主题是玩，我对好莱坞电影毕竟不是很感冒，所以没什么特别向往的，先找吃的。披萨店人山人海，为接下来参与更拥挤的游乐项目排队预热了一下。味道一般般，价格老贵，还找不到座位，中国游客太多，把预先占位置的传统带到日本来了。我单独找了个店门外只有一个小孩占着的四人桌坐下，小男孩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正吃着，他的妈妈端着披萨来了，没看我，只一个劲儿地当着我的面责备儿子：为什么不好好占领座位，等爸爸来了坐哪儿呢？其实，我的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他的爸爸来了，我识趣地走了，站到女儿身边。这个位置的伞遮不住太阳，晒得我心焦！
游乐项目太多，我们首选了女儿喜欢的侏罗纪公园和哈利波特禁忌之旅。无非就是一些假景加模型，再用特效配合机车制造身临其境的感觉，有点恐怖，不适合我这个“小老头”。跟国内的很多景点一样，排队才是每个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多则两个小时，至少一个小时。生命何其宝贵，在外走马观花的时间更是宝贵，想想也无奈。大概如篇首所说，因为我们在简捷的小地方呆惯了，总比都市人更耐不住无聊的等待吧。时间还宽裕，最后选择了“大白鲨”，人不算太多，体验内容也不是很刺激。接下来瞎逛逛吧，拍拍照看看美食，听听头顶过山车上的惊叫，也爽。
提前离开影城等车，司机还没到，妻子和女儿与同伴聊天，我被一阵阵奇特的噪音吸引（昨天就一直听到，只是没精神去辨别），循着声音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块小广场。原来毛桑躲在这儿的长椅上睡觉呢，我没打扰他，径直迈向声源。树上声音最大最刺耳，像放大了的电流声。我试图寻找小鸟，有那么几只在跳跃——难道是蜂鸟？存疑。毛桑醒了，我问他这个是不是有隐藏的广播设备在播放鸟语，他说他也不知道。我怀疑他是没听懂我在问什么。
车来了，老司机名叫荒井日出夫，每次上下车都会给我们一个非常日式的点头，像极了电影里日军的形象，只不过他是带笑的。我经常忘了打招呼的日语，只好也点头。日本人的名字的确好玩，毛桑也讲了不少日本姓氏来源与古代生活环境之间的关联。他说一些特别难听的姓氏恰恰是当时的豪门或皇族嫡系，比如安倍、九条等，最好玩的姓氏当属“我孙子”。当晚入住了温泉酒店。
走马观花
第三天开始，按照既定行程一路向北，匆匆游览了一串地名：奈良神鹿公园，京都金阁寺、祇园艺妓区、伏见稻荷大社……有些地方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之后被导游以睡眠体验为由拉到推销乳胶床垫的地方尴尬了一把——至少我家可不是土豪，舍不得买那么奢侈的东西，实在愧对工作人员的热情！
一些零碎感受：
日本很多建筑都小，偏偏寺院超大，如奈良神鹿公园的东大寺，就像日本人个子普遍都小，偏偏相扑运动员超魁梧（体育竞技中，我个人就不太喜欢举重和相扑，有点变态）。传说在公元八世纪创建奈良春日大社的时候，从鹿岛请来的神仙骑鹿而来，人们因此认为鹿是神的使者，若有谁敢捕鹿杀鹿或是伤鹿，都会受到严厉处罚，甚至可获死罪。日本人从前一直以为梅花鹿是他们独有的神鹿，据说其实是更早时中国使者送给日本一对鹿，被视为珍宝从而繁衍下来的。说不定当年鉴真和尚在此坐化时，就有一群神鹿围着他“呦呦鹿鸣”呢。
金阁寺小巧玲珑，松树造型像极了黄山松，人工雕琢的痕迹有点明显。不过，倒也有六百多年前的皇家盆栽存活，值得一赏。品了一把日本茶道，点心够小，茶具够小，类似抹茶的饮品其实是保留了中国唐代的制茶工艺。很多东西从唐代传入日本之后，相反被相对完整地保留至今，这是我们在日本也可以看到纯正的祖国古代文化的原因之一。比如茶道、建筑以及传统书法（日本的现代书法不算，那是糟蹋），这一点不得不感谢他们。
祇园，在佛教里是古印度的圣地，在日本却成了烟花柳巷。当然，在现代，它只是一个旅游景点，特别是因章子怡的《艺妓回忆录》而成名。匆匆而过，只看到不少着日本和服的女人踢踏而过，小碎步是被窄小的裙摆逼出来的。导游讲了一个笑话：一东北男游客拉住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拍照，拍完道谢，和服女用中文说了句不谢，游客大惊：“我的妈呀，假的！”和服女不高兴了：“哪儿假了？货真价实的女人！”所以，我们看到的大多数穿和服的可能并不是日本女人。毛桑想考验我们的眼力，说：“判断是否日本女人，主要看她的妆容够不够精致。”确实，我也慢慢能判断了。不管年龄多大，从头到脚都把自己捯饬得毫无瑕疵的女人，肯定是本地的，估计她们每天的化妆时间不会低于两个钟头。
稻荷神是农业与商业的神明，香客前来祭拜求取农作丰收、生意兴隆、交通安全。伏见稻荷大社是京都地区香火最盛的神社之一，很多游客却首选求财，好像拜错神了吧。在神社里，还能见到各式各样的狐狸石像，这是因为狐狸被视为神明稻荷的使者。我执意在有限的时间规定之下跑上山腰，就为了一睹千本鸟居的壮观。原本不认识这是什么建筑，只图个新鲜，后来得知这个名字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把自己当了一回鸟人。鸟居的朱红柱子上刻满文字——人名和日期，几乎都是汉字，相当于我们的功德碑。远看仿佛贴满红色对联的时光隧道，一下子让我穿越到江户时代。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答案揭晓：原来一直吵得我心烦的声音是遍布山林的知了，而且个头非常大（这是我后来逐渐发现的）。虽说这是城市绿化做得好的象征，但声音从早到晚吵得厉害，“蝉噪心也躁”。
富士山
未到大名鼎鼎的富士山，先把我们带到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惊险之最——富士急乐园里“急”了一把。一是情急：整个行程就最想瞻仰一下活火山的真面目，姗姗来迟不说，又是游乐园，我“老人家”承受不起了，何况这种浅层次的娱乐到处都有，何必跑到日本来呢。二是时间急：只给了两个小时，光排队吃饭就花了一个半小时，剩下三十分钟，只能看看。三是看着世界上最恐怖最变态的过山车和鬼屋（当然不敢试），内急！
富士山海拔不及大理苍山，却是日本的最高峰。苍山我登过两次顶，常年积雪如坚硬的白头盔。富士山在特定的季节里听说也能爬，正值夏季，有雨没雪，爬山是不可能了，能看到不被云雾遮蔽的全貌就算幸运了。还真幸运，车到观景点不久，雨就停了，乳房状的壶口山峰展现在眼前。因为在山腰，本来就不巍峨的富士山在眼前显得更小了。绝大部分山体都有植被覆盖，偶有裸露火山灰的一道道滚烫的伤疤（这只是心里感觉），昭示路人：我没有死，几百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拍照，拍照，到处都是咔嚓声，就好像网络上没有更美的富士山图片一样。不过“到此一游”的证据还是要留一点的，我们一家三口拍下唯一一张富士山合影传到微信群里，亲友们惊呼：“这就是富士山？太小了吧！哈哈。”
腻了，浏览一下周边：云雾缭绕，密集的松树忸怩着各种姿态，又有一座神社。妻女不去，我好奇走了一圈，大同小异，商业气息稍浓。我啥都不想求取，只联想到另一个相似的名字——靖国神社。早年白岩松专程去过，直感叹里面的广播解说辞还是那不变的美化战争的套路。余秋雨走遍世界，唯独没有去日本，不是这里没有中国文化，也并非他没有机会。我当然不想去一睹尊容，只能在此日本的最高峰上间接联想一下。走了。
下山后去了趟地震体验馆，然后是忍野八海——毛桑极力吹嘘的日本大农村景象。他说：“日本早已过了用豪宅和豪车炫富的阶段，谁家日子过得好，要看门口的花木是否整齐美观。”不过也确实，处处砌红堆绿，小桥流水人家。“八海”乃八个富士山雪水积成的池塘，小而清，彩色鲤鱼“皆若空游无所依”。妻子连连惋惜：“养着么肥不吃，太浪费了。”说起吃，水果特别贵，单个卖差不多要二三十元人民币，好在卖家很温和，绝不会强行叫卖或宰客。想起在大阪影城时，太热，我们一人买了一块烟盒大小的冰冻西瓜，差不多花了一百块人民币，那个心疼哟——妻又补刀：“我竟忘了网上那个吃西瓜的段子。”说的是日本人到中国的第一快事就是买个大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因为在日本他们可不敢这么“壕”。其实，在路上就有发现，他们的农田四四方方很规整，就像一个个大写的“田”字铺在山川之间。离开时看见，每家小院门前种的玉米都是矮株的，很日本。回望，作为城镇背景的富士山才更像富士山。
东京
终于到了正宗的大都市——东京。东京塔是小一号的埃菲尔铁塔，现在看更小了，毕竟旁边有那么多的高楼。东京大学除了树木高大茂密，其它也小。建筑不高，古色古香，大都爬满各种藤草。大门更是毫不起眼，完全没有我们一些小地方那种爱炫的脾气，但它的世界排名可不低。导游给了我们半个小时逛逛，我家三口粗略地绕了一小圈，拍了几组照片。本想发个朋友圈，连词句都酝酿好了，不想却看到同队另一个家庭的男主人也是爱雅之人，已经发了一条朋友圈，遣词都一样：别说我没文化，刚从东京大学出来。只好放弃——不过我家两口子有一点相似，除非实在感触深，一般是不在朋友圈晒旅游和吃喝的。
闻毕高端的文化气息，接下来是领略未来科技。在东京未来科学馆见到了新闻里常出现的机器人和球幕电影。本想既然带着孩子来，这应该是最吸引她的地方，却不是。纷繁复杂的科技模型和游戏，让我们大人都头晕目眩，没人解说又在很短的时间限制下，趣味大失。过个眼瘾罢了。
正值午间休息，成群的青壮年从各个写字楼里出来午餐。发现，东京人并非想象中的花枝招展，几乎百分百的职场人都一色的白衬衣加黑裤子。身材偏瘦，很少见大腹便便者，这方面可圈可点，也许跟他们的饮食和健身理念关系很大。突然联想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国内的蓝灰世界和当下数量激增的暴发户身材。秋叶原，多么浪漫的名字，我们却在免税店的各种诱惑中度过。补足了亲友的礼物，也犒劳一下自己，满意地完成这个旅游的既定程序，向台场出发。都市大概只能和消费暧昧吧，又在一个大型的封闭式购物广场逛了一圈。从大太阳底下瞬间进入星罗密布的空间，顶上的仿真天空不到十分钟就把我们“误入歧途”了。吃了顿稍微满意的饭，忘了这是在大白天，匆匆出来时撞上滚滚热浪，差点把意识蒸发掉。还有点早，顺便看了看丰田汽车展。
感叹：城市再大，于个人而言，只是一个抽象的空间概念而已。毕竟你只是一个点，只在巨大的沙盘上画出几条微不足道的细线。“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东京长什么样，无法认知，除非你打开谷歌俯瞰一下或是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从小就在每个人心中扎根的走遍世界的梦想，其实即便有条件实现，那也是在块面上画线条的游戏，终归只有一团乱麻般的线形印象，无法填满一个小小的空间。这就是我们非扁毛动物的悲哀。
自由行
第六天，给了我们自由，也给了我们压力，毕竟第一次出国，毕竟人生语不通（地倒是可以使用卫星）。默默听取那些攻略做得好又经验丰富的旅伴的议论，决定就近先去浅草寺。单打独斗，我们仨儿放下不少之前的拘束和腼腆，勇往直前，好在妻子是英语老师，派上大用场了。随处可见的地铁站入口首先给了我们信心，后来又发现随手拿得到的地铁交通指示图为我们提供了后援。反复温习了几遍日本的礼貌用语遁入地下，扫描南来北往飞窜的“铁蛇”，思维还是凌乱了。“苏咪吗噻，嗯……嗯……”锁定一个年轻小伙子就连戳带指嗯嗯呀呀地问。日本小伙也凌乱了，我把躲在背后的妻子推出场，好歹用英语勉强沟通成功。导游之前就说过，日本人的英语很烂的，妻也感同身受，这位算不错了，至少听得略懂。小伙二话不说就领着我们辗转到正确的上车点。第二位小伙也不错，因为去目的地需要转乘，简单交流后小伙也能意会，在车上不断用眼神表示关注和提醒，很暖。后来发现屏幕上的站点显示基本也是汉字，直到他要下车，临走没忘提示一句：下一站。虽然我们听不懂，却很懂他的善意。
于城市的大动脉里“漂洋过海”折腾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抛开政治仇恨，有点小感动，为城市普通血液里流淌着的善良而感动。值得一提的是，第一位小伙准备给我们带路时，他所要乘坐的地铁已经来到，而且一路小跑经过各个电动扶梯时，都没受到阻碍——所有乘客都是自觉靠左边站的，把很宽的右半边空着。为什么空右？因为日本交通是左向行驶的。有趣的是在很多景点的过道上，经常出现无秩序的拥挤现象。不是大家不守规矩，恰恰是因为太守规矩，因为各国通行习惯不同，有的靠左有的靠右，一时反应不过来就撞上了。大家都能理解，所以撞出的一般不是“火”花，而是笑脸。这也导致我很纠结，靠左？靠右？只能先观察对面来的是哪国人。
大概世界上所有大寺庙都是香火旺盛的，浅草寺也不例外，它是东京都内最古老的寺庙。香火之外先是“商火”，纵横几大条步行购物长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我们先直奔主殿。没注意供的什么神，我忙着看对联了：佛身园满无背相，十方来人皆对面。按先右后左的传统规则来念如此，若按对联平仄来看，却搞不清上下联关系了。不过，中文草书写就的对联还算雄强飘逸，貌似很早以前的日本书法家或是哪位高僧写的。头上一块写着三个擘窠大字的巨匾，忘了什么内容，隐约感觉有点紫禁城里的皇家气息。建筑当然保有唐风。没兴趣继续逛完，只买了两瓶水，顺便欣赏到几个年轻的肌肉老外在翻着跟斗拍照（忘了自己也是老外，黄皮肤老外）。
估计白天看不到商业区的繁华，先选择去一趟上野公园。这次坐地铁没再尴尬，女儿反应比我们快，一下子就到了。季节不对，樱花是欣赏不到了，只看到林间不少乌鸦，日本人的吉祥物（果然与众不同）。照样有阵阵蝉声如雷贯耳，慢慢就被神奇的耳朵屏蔽了。就像我在小县城的家，紧挨着铁轨，每个到访客人都惊讶声音如此大会不会吵到我们。我们一脸茫然：有吗？恍然大悟还有这回事。人的选择性屏蔽功能之强大，有时会吓到自己。
果然很大，不愧为东京第一公园。各种咖啡馆、动物园和博物馆林立，三口人争论不定，最后折中妥协为去西洋美术馆——好歹附庸风雅地高端一回。罗丹、莫奈、凡高、毕加索……这些只在美术课本上印着的名字，算是亲自面见其艺术真容了。“高书不入俗人眼”，绘画与雕塑也同理，对于我这外行而言，有些艺术还真看不懂，但我尊重它的美。日本最后一代幕府德川家康的东照宫没看头，倒是有一条适合拍照的石板路，据说里面不少文物和中国古典有关，但没看到。不忍池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水浅王八多”发现不少可爱的小乌龟。就是这里的一块鸟塚石碑上，我发现一只极其大的蝉，给了它一个特写。可是，一只鸟都没见，只好去池里蹬了一圈脚踏船。
天黑了，可以去感受一下灯红酒绿的商业区了。银座，名副其实的“银”座，我不太懂，但妻子却是奢侈品名称的行家（并非买家）。一路走一路惊呼着指给我们看，这是LV，那是BV……她还发现了我们手机上显示的网络运营商的总部，一串很长的字母，实在佩服。我的视角偏向于汽车标志，寻找豪车却不是因为眼馋豪车，我在验证一个几天前就已产生的想法——日本人几乎不开外国品牌的车。无论高档还是低档，至今夜为止，在我视线内跑的非本土汽车只发现过两辆奔驰。国货自信是我辈当培养和践行的，虽然有部分国货尚未令人满意。不知道这算不算道德绑架？
出地铁站，方向混乱了，之前听别人说在外面谷歌好用，提前下载了一个，试一下不爽利，只好借助团队群里的微信定位摸索着回到酒店，感谢腾讯。信号真的差，即使这是在东京，回想起平日在家里还老抱怨4G网速慢，真是造孽呀。安顿好心灵，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安全，大晚上的在外国街道上游荡，酒店位置还稍稍偏僻，不觉后怕。细细回忆，一路好像并没有看到类似不良分子的安全隐患，这个比很多国家好。当夜无话。
温泉及其它
七天六夜，有三个晚上住的是温泉酒店，逢泉必泡，不然白来日本一趟了（可惜我妻例假不能泡）。一路上毛桑就叨叨着泡温泉的规矩，搞得挺紧张。裸泡是第一障碍，一贯含蓄的中国人确实不太习惯，更何况还有男女混浴的担忧。其实不然，毛桑也重点讲过日本的男女混浴没有传说中的神秘。正常情况下只有老年人才会发扬这种传统，年轻的就连日本本地人也是很避讳的，外国游客就更不必担心了。特别有感触的是他说日本温泉是禁止有纹身的人入浴的，我也亲眼看到过写在浴室外的禁止提示，理由是只有黑社会人士才会有刺青。敢公开拒绝黑社会？也许日本的黑社会真的如我在书中所了解的那样温和，亦或是盗亦有道。而我从小身边所见所闻的所谓黑社会，档次都太低了。
第一晚我和女儿按规矩真空上阵，只披上一件浴袍就怯怯地跟着别人去到浴场。后来发现没必要提前脱光，浴场里有换衣服的地方。边观察边操作，勉强掌握了流程。其实当地人也并不见得就像导游强调的那样死板操作，只是象征性地实施一些流程，比如每进入一个新池子前往身上冲三盆水表示一下而已。少了点自由和畅快倒是真的，大家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享受，很少活动。等我满足了好奇，回到客房，女儿说头晕早已回到，还讲了个小插曲：因为等不到我，她有点害怕，电梯到时刚好又有一位大叔进来。从小被我们灌输很多安全意识的她警觉地退了出来，等下一个电梯才单独回去。不得不为她的小心点赞，同时也反思了一下我们是否给她的社会阴暗面教育太过。更冤枉的是那位大叔，长久地以猥琐男的形象活在我们日后的笑谈中。
日式榻榻米也是值得一说的体验。住了两晚，不同的格局相同的感受——日式恐怖。日本除了战争、漫画和爱情动作片外，对世界意识形态史的入侵，还有贞子和伽椰子两个形象。这是对人类生命等级自信的严重打击，也为人类恐怖潜意识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榻榻米的每一扇格子门背后，都隐藏着无尽的恐怖性想象，就连我这个大男人也都需要鼓起点勇气才敢一一打开衣帽间和储物间看看，更何况我和女儿去泡温泉后单独留下的妻子。月光朦胧，被分割成很多方块的夜色洒落在地板上，没有了浪漫和温馨，只有无数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在脑海里重演。原本我是被分配给另一个三口之家的男主人同屋，却一直和妻女挤在一起睡，原因如此。第二天对方问起这事儿，才知道他也是陪妻女同住，原因惊人的相似——日本鬼片看多了！好吧，就把原本属于我们两个爸爸同住的房间，让给隔扇背后的某种东西住吧。气死“她”。
自动售卖机是日本街头的一大亮点，和地铁站入口一样，不出五百米总能见到一个。在家里没有使用硬币的习惯，要么丢到存钱罐要么存在商场的会员卡里，在日本却大有用处。原本我总喜欢每天泡杯茶随手拎着，后面几天就懒得带了，相当于八块多人民币一瓶的矿泉水，虽然贵点，但毕竟随处可买，方便且品种多样。时常会联想到，假如我们地方上也如此方便就好了，但又隐隐有点担忧，会不会被某类无聊的夜枭破坏呢？难说，至少我们小县城街边的很多环保垃圾箱都寿命不长。
大多数时候我们进的是日本餐馆，不管喜不喜欢都尽量体验一下日本饮食。早餐很秀气，各种所谓营养搭配的小食品和一成不变的生蔬菜，比周恩来的花生米还少。被冠以改变日本青少年体质的食谱却味道极其差，特别是纳豆和味增汤。第一次新鲜，第二次勉强，后面就很没有人能吞下去了。我想，祖国饮食文化的厚重与丰富自不用说，加之人生在世以食为天，吃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营养和健康吧。真替这些饮食单调得寥寥可数的国家感到遗憾。正餐大同小异，一般就多了点肉块和鱼，没有专门去吃过寿司，想必和国内的差不多。女儿喜欢看宫崎骏的漫画，平时老爱提日本寿司，也渴望能有机会真正在日本吃到，可经过这几天的考验，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要有机会自理，我们都是找中国菜，虽然也不正宗。
揭点丑吧，在日本餐厅吃饭倒是可以享受昂贵的热情，像一枚枚永远燃烧不尽的小太阳。但在个别中国餐馆，服务员的服务态度一如既往地像国内的一些小餐馆，老让人觉得欠她钱没还一样惭愧不堪。大概淮南之橘的反例便是如此。而中国游客就不得了了，入乡随俗，个个谦虚礼让，严格遵守着当地的各种规矩乃至奇葩规矩。我们就是例子。比如抽烟，像我这种大烟鬼，不到吸烟区根本不敢也不想抽烟，因为身边真没有抽烟的人来诱惑恶习。酒店里也是，没有公开摆放着烟灰缸和火柴的地方都能控制自己不抽，慢慢也就两三天不碰烟都没感觉了。为什么不干脆就此机会戒了呢？我嘛不是这种人，呵呵。
尾声
在东京的成田机场起飞回上海转机，晕晕乎乎就完成七天的旅行，逐渐恢复的小脑平衡系统又要开始接受震荡了。好在这趟飞机的座位上有平板电脑可消遣，戴上耳机，看了个半截电影。梳理一下整个行程，得出如下结论：
日本确实小，一辆大巴就轻松横穿主岛。日本城市也小，人口上百万的不多，其行政划分本来就是都道府县之后才有市。好玩的是有些城市的历史身份和我国的一些大城市对应相似，比如东京的地位类同北京，大阪的现代性类同上海，而京都就像我们的南京古都，至于奈良我觉得更像西安，同样有其厚重久远的历史文化渊源。
日本物价很高。以前只有个简单粗暴的概念，人民币兑换日元的汇率低，应该不费钱。想不到这一趟下来，消费了一辆QQ车的价，还是有点心疼。就当花钱买见识吧。
运气好。出发前一天就有朋友告知他的同学也是去日本，因天气原因被滞留上海了。担心了一天，结果等我们去时却很顺利。刚回到家不几天，看到日本又是地震又是台风之类的消息，庆幸之余，也感叹日本人处境之糟糕。同情心泛滥，可怜这个小小的岛国。想我大云南，自古以来大都风调雨顺，很没遭受过大范围的战火，典型的地质灾害也不如大河流域那么规模大，破坏严重。更何况云南民族文化丰富，风景优美，气候条件优越，都不知道什么叫极寒和极热。偷着乐吧，家乡人！
品头论足半天，最终一句话——日本最小的，不是国土，而是它七十多年来对历史的态度！
2018.9.20稿，2018.9.22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