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到老房子
那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小块纸,可就是那么一小块,使得安杰几乎癫狂起来,从前期待的座位,此刻却像长了尖锐的立刺,令他一刻也坐不住。他站起来,哆哆嗦嗦的走出座位,来到走道里,僵硬的抬起腿下了一个台阶才来到门口,车还未到站,他只能等!到站时的刹车险些让他栽倒在过道里,幸好他及时紧紧的抓住扶手。
踉踉跄跄的下了车,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的太快了,几乎快要冲破他的胸腔,跳到外面这个广阔的世界里来。
他又拿起纸片,一字一顿的再一次看起来:
寻人启事
杨安杰,男,今年大约27岁,具体年月不详,其父名杨万青,家住**省**市**县,其母名朱莉莉,早年离家。如本人或其亲朋好友见启示,请速与张小姐联系!电话:***********
安杰从来没从别人嘴里听过“朱莉莉”这个名字,他自己虽然知道它是妈妈的名字,也从未念出来过,妈妈走的时候他还太小,可现在它竟然出现在报纸上,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想将号码输进去,可总是出错,不是把3看成8,就是把8看成9,当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输入完毕正准备按拨打键的时候,突然弹出一个来电,音乐声随之炸开来,惊的他忽的一抖,手机随之甩了出去,在他眼前拉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手机碎了,就在他看着落地的那一刻,迸开来,几个弹出去的碎片滚的老远,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难道上天也捉弄我吗?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奇怪的看着安杰,但他们一刻也没停下脚步,渐渐的都走远了,只剩下安杰,孤单的站在原地。又过了大约三分钟,他往前走了走,找到一处台阶坐下来,把头低的矮矮的,好似在悄悄的哭泣,可是看不到一滴眼泪,那么他是在思索吗?谁也不知道。
行人来来往往的过着,再没有任何人看他一眼,好似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那个叫“朱莉莉“的女人生了他,自那以后他就艰难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整天郁郁寡欢、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那位形式上的父亲,当然还有文乐,他就再没有牵挂了。他昨天还想,如果能留得住文乐,生活或许还有些希望。
几个路过的人差点踩上他破碎的手机,他们惊恐的疾步躲开,像躲开一只全身鲜血淋漓的老鼠。安杰不得不费力的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捡起了大部分,那些迸开的小碎片,他不打算再费力去捡。做完这些,他仍旧坐回了之前的台阶。
该做点什么呢?该去哪里呢?
继续打那个电话?可是手机已经碎了,他不愿借别人的用。
去医院,去替文乐,好让文乐回去休息?他也不愿去医院,现在这副样子,只能添乱,况且他自己不愿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回去找父亲吧,或许他能帮的上忙。
对,这就回去!他立即站了起来,顾不上拍拍裤子上的尘土,飞也似的大步跑向路边,他要在那里打车,哪里还等的急公共汽车,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父亲,让他来解释这一切。夜幕快降临了,汽车在飞奔而驰,它奔驰在被绿树包围的宽敞马路上,路过闪闪发光的一排排店铺,又穿过好几座宏伟壮观的立交桥,后来还经过黑俊俊的一片田野。窗外的风景不断的变换着,可是他的心从没注意过这些。猜测,现在只有这个,无数的猜测在他心里争先恐后的表示存在,会不会是母亲发的?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呢?还有谁会发这个启示呢?早已失联的亲戚朋友?还有谁记得”朱莉莉“这个名字呢?已经二十六年过去了,父亲本就不善言辞,亲戚朋友又少有来往,谁会这么大动干戈的在报纸上发启示?他想了很久很久,想的几乎头疼欲裂,也想了许多的可能,却一个也拿不准,他只知道,或者说他心里认定:这肯定和母亲有关。
这大半年来,安杰几乎没有回过这个家,他拒绝这个家,毫无温暖可言的家在他眼里不能称之为家,他在市里一个人租住的房子都比这个家好的多,他称这个家为“老房子”,就好像他已经有了新房子似的,实际上他并没有。
下车后他径直往“老房子”的方向走去,不出十分钟,就已经站在门口了,这是一座陈旧不堪的两层小楼,破破旧旧的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就算站在门前也能闻出它的古老,木头腐坏的味道,以及老式红砖发出的腥味儿。二十几年了,它仍旧岿然不动的立在这里,在他印象中,父亲似乎从未修缮过,真是难为它了。他没有“老房子”的钥匙,他拒绝带它的钥匙,那好像会强加给他一些牵挂似的,他把钥匙放在从前住的房间里,让它被铁锈尽情的腐蚀,让它自生自灭。屋子里没有光,这也不过八点多,难道这么早就睡了吗?安杰心里感到奇怪。
“咚咚咚!”安杰轻轻的敲了门,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门前却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人应答,甚至连丝毫的响动都没有,难道父亲不在家?他没事几乎不出门的呀!会不会声音太小了他没听到?
“咚咚咚!”他用力的敲了三下,这声音确实够大了,他的耳膜被震的疼起来,他伸手轻轻拉了拉耳垂,继而静静地等待回应。
“谁呀?”终于,屋子里响起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是我,安杰。”
“喔,我马上来。”随着说话声,安杰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动,紧接着灯亮了。
“你回来了。”杨万青嘭的一声打开门锁,拉开门的时候苍白的说道,他只看了安杰一眼就转身往屋里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安杰也和他一样无话可说,他站在打开的门外,稍稍迟疑了几秒钟才抬着沉重的脚步跨门进来。太熟悉了,屋里的一切还是多年前的摆设,据说妈妈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丝毫没有变化。比如说他们的饭桌,是一个木头做的方桌,他小时候就存在的,他就是在那个桌边慢慢的长大;又比如客厅右边卧室里的床,这么多年没有一丁点的损坏,父亲一直用着,他很爱惜它,就像他从前爱惜他的妻子一样······他突然记起赶来的目的,不能再多想了。
“爸,我想问你点事儿。”安杰和杨万青之间很少有机会聊天,就算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的各干各的事情,所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儿底气。
“嗯。”杨万青没有回答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嗯,算是勉强同意了。
“今天······”安杰刚吐出两个字,突然铃声大作,他不得不停下来,向四周望了望,声音从家里的座机电话那里传来,杨万青几乎和他同时看向了电话,一丝诧异的神色从他们脸上闪过,惊人的一致。它已经几个月没响过,今天怎么突然响起来了?杨万青本来与亲朋好友疏于联系,以前安杰还在家的时候,偶尔还会接到朋友的电话,现在他不在了,座机大概没人用了吧。
电话还在响着,可是他们谁也没动,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去接听呢!杨万青想:以前就算有电话,也是找安杰的,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恰好安杰就在家。安杰心里又以为:我都出去几年了,既然是打到家里的,肯定是找父亲。于是,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就像在打一场心理战,看谁最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