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安安静静的守信支行公司业务部的大办公司里，墙上时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到了九点半，只听到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档后“呜呜”空转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工位上坐着楚融洽、李一刀、艾笑笑和王厚敦。
（艾笑笑本想伸个懒腰，手刚抬过头顶，眼皮子突然耷下去，抓着头发崩溃起来）：支行开张都一个月了，我手上一笔业务都没做成~~~贷款在哪里？存款在哪里？客户在哪里啊！？~~~呜~~~这个月指标完不成，奖金没希望，基本工资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半只脚踩过扶贫线。（艾笑笑拿起桌上的拼花酒神包，抱在怀里抚摸起来）不要嘛~~~你是我到支行上班换的第一个包包，对了！这还是用APP打白条赊账买的！再加上房贷车贷负二贷，到这新单位，上班请客吃的五星酒店自助餐，四张信用卡全刷爆了！怎么办啊？我现在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没有了，呜~~~
（楚融洽听不下去了，从挂着“科长室”，用挡板围住的简陋小隔间里走出来）：哭啥啊哭，哭啥啊哭，笑笑请放心，同志们请放心，只要我在，那就有的是办法。（楚融洽拍了拍胸口）我关系广，人脉多。堵城市城里城外到处都有我的朋友。不就拉个存款放个贷款吗，洒洒水嘛。
（艾笑笑斜眼鄙视着楚融洽）：还城里城外朋友多呢，这些天你介绍过来开户的公司客户，全是开了白开的。别说存款放在咱们行了，连个基本的往来流水都没有。问我说想贷点款，用于扩大日益翻倍增长的良好经营，我还乐呵巴巴地打印了一个产品手册给人家。结果谈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了，这些个公司啥担保措施都没有，全是想申请信用贷款的！成立时间一年都不到！自己公司连下游客户都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居然批评咱们诚实银行不够灵活，不听银监号召，没有大胆投放小微企业！？敢情咱们这里是PE还是VC啊？还有那几个外地的，这个集团那个集团什么的，一开始倒是说得好好的，开了户就要来个几百万几千万，催得我和刀兄弟、和墩子跑了几百公里上门照相，咱们倒是几天就把户开下来了。我们反过来天天打电话想为人家提供服务了，结果呢？收了个五十万，当天就走了！还说什么集团总部为了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为了提高闲置资金的收益，现金统统要归集，统一买理财产品去了，至于嘛这？
（王厚敦停下手上的事）：笑笑，您老人家息怒，咱们科长也不全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领导。（王厚敦看楚融洽脸色由青转红，有血色了，接着说）上次科长让咱们俩上门开的户，不就挺好的嘛，“非常绿色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就像银行长给咱们开会时常说的，就是要接触这样的高新科技企业，支持双创，才符合咱们中国制造2025的政策纲领嘛。
（李一刀转过头来）：那公司养鸡的。
（艾笑笑撇着嘴笑起来）：还高科技制造呢，有没有专利咱们不去纠结，要是这公司真养鸡，那也算是制造鸡，至少带了一个“制造”嘛。关键问题是，这高新科技企业连鸡都懒得养啊。墩子，那天你不也去了的吗？人家干嘛的？叫几十号员工到村里20块地毯式地收鸡，不管怎么养出来的，直接运回来，喷个LOGO包装一下，上各大B2C电商、上众筹。还给咱们用带动画和特效的PPT演示讲，这就叫农业互联网加！就是高科技，就是双创，再标个“关怀农场友情价”、“健康生态情谊价”，打88折卖200块钱一只。还制造鸡？这纯粹就是倒腾鸡！
（楚融洽脸色再一次由红转绿，实在是不高兴了）：倒腾鸡？倒腾鸡有错吗？怎么能这样瞧不起人家成长中的小微企业呢？没有这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咱们全国人民收入翻一番的目标有指望吗？
（艾笑笑无赖地摊摊手）：那是必须得实现的啊。不过也是一块钱的白菜摆地摊上，十块钱才准咱们老百姓排队抢，给生拉活扯、硬硬生生哄抬起来的。
（王厚敦又想起来什么）：科长，别急，你不是要求咱们扫楼吗？我们三人这段时间，在接到您的命令后立即制定了行动方案，交叉出动，陌生拜访，我和刀哥顺利并且成功地、一鼓作气开了三个公司的基本户！都是附近的康养中心，健康产业嘛，完全符合咱们总行制定的，坚决支持现代服务业的发展要求。我这几天，天天都在积极营销他们店长的租房贷款和后续移动POS机的安装，我看他收款老是跑来跑去、神神秘秘的，一定有移动收款的切实需求。
（李一刀淡淡地）：全是SPA，女士留步。
（艾笑笑“噗嗤”一下笑出来）：墩子，你下次开这种基本户啊，一定要提一个要求，得事先体验一次细致周到的服务，苏经活络之后，才准开。
（楚融洽也笑起来）：好啦好啦，大家不要急嘛，周边商圈的陌生拜访，也是为了混个脸熟，让咱们以后好办事嘛。人就是要到处跑，到处裹，这不，我托朋友找来了一个名单，大家看看。重大商业机密，全是营销的目标啊。（楚融洽非常得意地摇了摇手中打出来的名单）
三个人拿到楚融洽复印好的单子，看了起来。
（李一刀看了一眼后，什么也没说，转过办公椅，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个网站，又点了几下）：会公布的，每月一次。
（艾笑笑凑过来看了看）：重大项目清单……对啊，原来会公布啊。科长，这表格跟公布的格式一模一样。
（楚融洽看了看，很吃惊）：嘿！？不会吧，我还花巨资请吃请喝请唱歌，一晚上伺候了三顿酒，才神神秘秘给我的。我这名单可是有电话的哦。这上面公布没？
（王厚敦大大的眼珠跟随着李一刀向右滑动的鼠标）：科长，你这名单上面的是座机号码。公布的……也是座机。
（楚融洽紧闭着眼，后仰头，追悔莫及）：还给我说是最高机密，还我酒钱和小费！不行！我这得去把我的血汗钱要回来！什么东西？居然敢欺骗我的感情？
（李一刀一直盯着屏幕上的表格，突然）：市第一人民医院新建院区，就在隔壁。
（楚融洽收住往外冲的脚步，回过头来）：对哦，旁边那块空地打围打了这么久，原来是要修市医院的新院区啊！这个好，这个好。必须拿下，快！上面公布的电话让我瞅瞅。
（楚融洽看着屏幕，照着上面的座机号码拨了过去）：“您好，欢迎致电堵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请拨分机号，查号请拨0”（楚融洽按了一个零）“您好，欢迎致电堵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请拨分机号，查号请拨0”（楚融洽挂了电话）这还咨询电话还单曲循环呢？不行，这个项目这么好，机不可失，兵贵神速。这样，大家听我安排，笑笑和一刀，你们在办公室，继续大量地在网上收集这个项目的资料，随时准备提供后台支援，我和厚敦直接陌生拜访去。
说着楚融洽拉着王厚敦就出门了。
（李一刀和艾笑笑对视）：……
（艾笑笑还没反应过来）：科长果然雷厉风行啊。
（李一刀）：压力大。
两人在办公室，盯着电脑，翻着手机，等着电话，一个上午过去了。
快到饭点，楚融洽和王敦厚垂头丧气地拖着腿走进来。
（艾笑笑张开口）：如……何……
（李一刀抬手打断了她）：没戏，问厚敦。
楚融洽走进自己的小隔间，一屁股栽到办公椅上。王厚敦也向自己的工位埋着头慢慢挪过来。
（艾笑笑站起来拉着王厚敦）：墩子，怎么？受打击了？
（王厚敦瘫倒在办公椅上）：人家问，诚实银行，是啥。
（艾笑笑很吃惊）：啊？啥意思啊？
（王厚敦很委屈）：我和科长还没到财务室门口，就被医院保安赶出来了，说咱们堵城市根本没什么诚实银行，还说我们肯定是记者。也怪我们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只冲财务室跑，都没发现大厅正好拉了横幅，躺了睁眼看天花板的活人一圈。
（李一刀摊开手）：你们又不是家属，太紧张。
（艾笑笑嘟着嘴生气）：什么医院啊？这样看不起人，咱们银行是小银行怎么啦？小银行也是银行嘛。而且我们其实也不小啊，难道他们只和四大银行合作？
（王厚敦继续委屈）：我和科长被轰出来后，就在大厅里晃悠，ATM、CRS确实只摆了四大行的。我和科长又分别排了挂号交费的队，想排到前面看看POS机刷出来的回单是哪家的，结果也是四大行的。我们还想到处转转，看医院会不会直接拿个科室来给四大行开网点算了，结果又被保安给盯上了。说现在的小偷，都统一工作服，有组织有纪律啦。哎~~~（王厚敦无力地趴在了办公桌上）
（艾笑笑安慰着）：墩子，你受苦了。我现在觉得，钱包吃亏事小，在外面自尊心不停地被践踏，才是最惨烈的。好同志，坚强起来。心若在，梦就在，咱们银行垮不了。
（王厚敦听着想哭，眼圈都红了）：……
（这时候楚融洽电话响了，响了半天，他实在不想接，不过一直响，最后还是接了）：喂……什么！！老蒋！你这玩笑开得，我可是在部门兄弟姐妹面前颜面尽失啊！不过没关系，我们做业务的，就是要脸皮厚。那，快！快发过来！不要发邮件了，直接拍了照片就发给我。快，快，快！
楚融洽得意洋洋地大步跨到大家面前，摇头晃脑地盯着手机，硬憋着没说话，三个人打着问号盯着他，“嘀嘀”，手机响了。
（楚融洽看着手机里面的内容，傲娇）：据我可靠稳定的线人报，之前发给我的名单，确实是他不小心整错了。那么，现在大家看看这个。（楚融洽晃了晃手机）我已经发咱们群里了，看看现在的这张表，除了座机号码，还有什么。
（李一刀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
（王厚敦一下来了精神）：哇！座机后面还有手机和联系人也。这下有救了，有救了。快打电话吧？
（艾笑笑也高兴起来）：就是啊，这么多公司和线索，咱们分头行动吧？
（楚融洽摩拳擦掌，跺着脚，迫不及待了）：恩！我们分头行动！前20号我来打，21到30号一刀来，31到40号笑笑来，剩下的厚敦来。One、two、three，走！
四个人立马对照着清单上的手机号码，拿起各自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起来。
（艾笑笑）：喂，您好，这里是诚实银行……喂喂喂，别挂呀，话都没说完呢！
（李一刀）：对，诚实银行守信支行，诚实守信的诚实，诚实守信的守信……？
（王厚敦）：是的，我们行是这个月才成立的，位置很好找，就在……喂？
（楚融洽）：王总，您放心，我和这个部门熟得很，熟得很啦，因为很多很多重要的工作，都是需要他们出面协调的嘛……张处长是我很多年很多年的老大哥了……什么！？张处长跑路了？
四个人手握话筒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开始是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的，不过拐点来得也太快了，那叫个一通不比一通，迅速地低沉下来，到好不容易各自坚持着，用尽力气打完了最后一个电话。
（李一刀）：没约到。
（王厚敦）：约不到。
（艾笑笑）：不约。
（楚融洽）：我发现咱们诚实银行的知名度太低。像这样没预热地陌生拜访，效果实在太差。
四个人又回到了早上九点半的失落，安静地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听空气净化器“呼呼”地空转。
（银行长这时候从外面笑呵呵地回来了，觉得特安静，以为没人，但一看，全都在位置上埋着头）：哟？楚科长，你是让部门同事们才做完批评与自我批评吗？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
（艾笑笑起身跑到银行长面前哭嚷）：领导~~~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银行长笑了笑）：怎么？真的是融洽欺负你们啦？
（王厚敦立即走过来）：不怪科长，是我们笨，到现在也没找到好客户。
（李一刀也凑过来）：没效果。
（楚融洽走出来主动承认错误）：银行长，怪我吧，老是乱出主意，试了这么多客户渠道，都没一个成功的。我刚刚还在反思，是不是咱们诚实银行知名度太低，市场认可度不高造成的啊？
（银行长笑着）：我说融洽啊，你这叫反思吗？理由太客观，就叫找理由，不叫找原因了。你在诚实银行也待了这么些年了，说句实话，咱们银行在市场上口碑差吗？
（楚融洽挠挠头）：也不至于~~~人家守住支行就做得挺好的，年年拿第一。
（银行长拍了拍楚融洽的肩膀）：就是啊，那还怪我们银行知名度低？银行不会有好坏之分的。其实任何一家公司都一样，没有不好的行业，只有不好的单位。良莠不齐的是人才，有了人，聚了人气，就会有好公司。
（四个人认认真真地听银行长继续讲）：做事情嘛，做的其实不是事，是情。那业务怎么拓展有思路了吧？
（艾笑笑皱着鼻子干着急）：银行长您就别逗我们了，我真的着急啊，信用卡都要爆了。再不落实点业务，做些新客户出来，我这银行员工就要带头逾期上征信了。
（银行长点了点艾笑笑的额头）：笑笑，你啊，哭穷吧。那我就给大家说说吧，别嫌我啰嗦哦。
（看四个人努力地点头，银行长认真起来）：只要是人，那人和人，就是由关系来维持的。如果把陌生人作为基础的话，那就应该比作是水。（银行长拿起手上的直筒玻璃茶杯摇了摇）首先，是血浓于水，咱们得从自己的家人，亲戚，哪怕是远房，也不要不好意思，厚起脸皮从里面找机会，血的含铁量可是最高的。其次，巧克力浓于水，身边的好哥们，好闺蜜，蓝颜知己，红颜知己，越特别，越可靠，甚至是越暧昧的，那可是越乐意帮忙的啊，别说你们没有暧昧对象啊，一个个帅哥美女的。再次，酒浓于水，业务上的，生意上的朋友，说得清得失的，也是可以长期合作的，现在不是有个词比较火嘛，对，这就叫弱关系。那么最后，才是水一样的陌生人，到头来酿成酒，还是熬成巧克力，那就得各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啦。你们啊，一开始的营销对象就放在陌生人身上，明明咱们支行现在还是一块竹筏，一出航就让你们踩着沙滩往汪洋大海里面推，仔细想过身边的血啊、巧克力啊，和酒吗？哈哈哈哈。（银行长说完，撂下还在消化和记笔记的四个人，捏着茶杯拧开盖，走到饮水机旁边，“咕隆咕隆”，加满热水拧回盖，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了。）
（艾笑笑）：血……
（王厚敦）：酒……
（李一刀）：巧克力……
（楚融洽一拍掌）：有啦！各位！我计划制定一个《浓于水》营销方案！专项奖励匹配，到时我会向银行长申请。各自想办法去找血、找巧克力、找酒。一个星期内！必须拿出效果来！我，我，我现在找巧克力去了，一刀你写东西最厉害，赶紧理个奖励方案出来，明天一早我改了给银行长签字。各位我先走啦。
楚融洽走到工位上，提上包，盯着手机翻着号码就往外跑了。
（艾笑笑）：科长这是急着跑业务，还是吃德芙去了啊？
（王厚敦）：科长总是这么雷厉风行。
（李一刀）：方案只需要一张PPT。
（艾笑笑）：哈哈，写什么方案啊。走吧，跑客户去啦。
（王厚敦）：恩，我一下想到了一群哥们，我得联系晚饭了。
（李一刀）：我也是，一打。
（艾笑笑）：一打！？一打什么？一打什么？德芙还是歌帝梵？
（李一刀）：嘘……正在拨号。
在一阵约吃约喝的电话声中，守信支行公司业务部一天的工作，在结束中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