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的夜晚,在淄博火车站的候车厅里,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深深跪拜在前来送行的父母面前,满头白发的老父亲不停地伸手抹着眼泪。这感人的一幕拉开了春节离别的序幕。
在此之前,就有一道令人心酸却又现实的算术题,是说假设父母都已经到了40岁,按照现在发达城市的平均寿命80岁计算,我们大约还能陪在父母身边多久?
按照每月回家1天(其实大多数人每年只有中秋和春节回去2次),我们一年陪在父母身边只有12天,40年也就是480天,换算成单位年的话只有一年零四个月而已!我们的父母日夜陪伴了我6年,无偿供养了我20多年,我能回报他们是却只是一年零四个月,甚至还很可能远远不到。
自从我们背上书包,走出家门探索这个精彩复杂的世界,为了梦想越走越远,我们就开始了不停收获又不停丢失的路程。我们就像笑话里那只蠢笨的熊瞎子一样,掰下一颗苞谷,又丢下一颗苞谷,忙忙碌碌,不知所得也不知所终。
人生像一条奔流的小河,发源于神秘的冰雪之巅,流过繁华似锦芳草依依,流过夏木阴阴丛林茂密,流过山高月小洪波涌起,最终归于平静宽广的大海。我们一路向前,跌跌撞撞,鲜有机会学一下庄子故事里的河伯,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然后旋其面目,回顾自身。于是,不经意间,已有许多美好的岁月,渐渐沉淀在了记忆的河底。
春节是我们偶然的回归。
老家的房子,儿时的玩伴,废弃的小学,与快节奏的现代生活来比,已经恍若隔世。只有在春节,这些才又忽然重在眼前。或许春节的意义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重新描画那些悠久的回忆。
今天偶然聊起,我小时候冬天怕冷不肯起床,姐姐会提前把我的衣服放在炉边,烘得热乎乎的,有一次竟然给烧着了。开怀大笑之余,我不禁想到,原来从那样小小的时候开始,姐姐就悉心地爱着我。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外面的世界是一个需要我们全神贯注的正面战场。硝烟过后,故乡依稀的树影,是我们藏在心底的温柔。
有人说,曾经我们那么容易被一点点爱感动,是因为那时的我们还没有什么见识。
是的,我们曾生活在浅浅的池塘,那个时候我们的世界很小。池塘里,泥鳅很丑但会说喜庆话,癞哈蟆很马虎但很有趣,田螺是个温柔的自闭症,小鲫鱼是我们共同的女神。
有一天忽然听说,江河湖海,哪个都要更大,更好。我们跳了出去,遇见了美丽的海豚,雄壮的白鲸,婀娜多姿的热带鱼,的确都是好的。
只是偶尔,我们觉得世界很空,生活很咸。
当我们走在外面,我们可能是职员,是主管,是经理,是房客,是业主……只有当我们回到故乡,才有人重新唤起我们的乳名,我们也才重新亲近原始状态的自己。
幸而,我们没有生活在鲁迅笔下的那个年代,让一切过往都沦为荒凉。迅哥儿像我们一样,眷恋着童年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海边的沙地,和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十一二岁的少年闰土,是他心目中的小小英雄,他项带银圈,手捏一柄胡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成年的迅哥儿返乡,终于见到了童年伙伴,巨大的隔阂之下,闰土动一动嘴,终于叫出一声“老爷”。
浪迹天涯,我们愿意成为众星拱月的佼佼者,回到故乡,我们真正期待的,却是一声久违的乳名。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声乳名,唤起的是亲切的回忆,把我们拉回的,是身骑竹马,或蓬头垂纶的青葱岁月。偶然的回归里,我们还能放下所有荣耀,彼此赤诚,相亲相爱,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吃完热闹的家宴、同学宴,归期又到眼前。我们不得不承认,远在天边的他乡,连同故乡一起,都是我们生命里无法割舍的牵挂,我们从这里回到那里,又从那里回到这里,站在忠孝难以两全的境地,离别与回归已然无从选择。
伴着蒙蒙的细雨,车窗外的故乡渐渐远去,母亲的衣袖渐渐模糊,心里的音乐轻轻唱着:“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看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一年的征程再次开启,但愿今宵离别后,游子早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