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早晨。她是今天第一个顾客,点了一杯冰咖啡,但一口都没有喝,一言不发地站到木栏杆上。她的下方,挂着“禁止攀爬”的警示牌;她的上方,飘着阴暗的云;她的前方,是平缓流淌却深不可测的河流;她的后方,是不知所措却要故作镇静的我。
“姑娘,你这样很危险的,赶紧下来吧。”我一边说,一边向她靠近。
她猛然望向我,并向我伸出手掌,示意我不要靠近。这是她进店以来,第一次与我四目相对。她的眼白被血丝沾满,瞳孔浑浊无光,睫毛潮湿,眼袋浮肿,眼圈黝黑。一副十级美颜都打救不了的样子,吓得我马上停下向她靠近的脚步。
我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说:“姑娘,有事好好说……”
“嘿!这是什么情况?”
一把粗旷的声音横空出现,打断我的说话。我转头看去,发现是老板,心里顿时踏实。他在场的话,不管出啥事,警察也是先找他吧。
“老板,她好像想跳河。”我轻声对老板说。
但老板没搭理我,直径走向女人说:“姑娘,你太胖了,栏杆都快要被你压弯。赶紧下来吧,不然栏杆被压坏,又要修理,好麻烦的。”
女人看见老板向她走过去,马上把手掌转向老板。
老板望见女人的手掌,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飞快地上前捉住女人的手掌,一下把她从栏杆扯了下来。
我跟女人不约而同地被老板的举动吓得惊叫。但女人的叫声更为惨痛。毕竟她落地的时候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板上。
“哇!姑娘,你到底去过什么地方啊。鞋底这么脏,栏杆都被搞邋遢了,哪个客人还敢扶在上面看风景啊。”然而老板根本没有理会我跟女人,全副心思放在栏杆上。
女人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左脚低头抽泣。我看了看,发现她左膝盖上多了一片伤口,估计是摔倒的时候擦伤的。
“啊?皮肤这么脆啊?这么不经摔还站那么高干嘛。”老板一边说,一边走进休息室,留下我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始终一言不发,埋头抽泣,鼻涕不停地在通红的鼻子里流出来,表情扭曲,画面极其不雅观,我都不敢多看,马上给她递纸巾,好让她把脸遮一遮。
过了一会,老板提着药箱从休息室出来,吩咐我帮女人处理伤口。这可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心里抵制,但又不敢违抗,于是随手拿起一瓶消毒水,就往女人的伤口上淋。
“好痛!”女人打开我拿消毒水的手,我的手臂一阵疼痛。
“呵,这点痛都忍不了,还想跳河,溺水的时候更痛苦呢。”老板讥笑道。
女人听了老板的话,马上停止抽泣,双眼定定地看着栏杆上“禁止攀爬”的警示牌,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她重新想起自己是要来跳河的了,猛然蹦起身来,冲向栏杆。
老板见状,一巴掌拍在女人的肩上。女人立即一声惨叫,趴倒在地板上。整个过程,我看着眼里,爽在心里。真解气,让你刚才打我的手。
老板蹲在女人身旁,平淡地说:“姑娘啊。你去别的地方跳吧?现在生意不好做,我是惨淡经营。你这么一搞,我要是被停业整顿,连租金都交不起。你再看看这白痴。”老板指了指我“起早贪黑,准备材料,招呼客人、下单、收银、打扫、搬货,一揽子活,比狗还累。要是这店关几天,他工资没着落,也得跟你一起跳。谁都不容易,谁都在苦命支撑。你就不要打扰别人艰难生活了。”
老板的话让我为之一惊,竟然说我是白痴?还说我会跳河?跳个屁啊,我大不了去隔壁店打工。
相对于我,女人就显得十分淡定。她脸无表情,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我,好像在评估我到底是不是白痴一样。然后,她缓慢地站起身来,缓慢地转过身去,缓慢地走出门口,缓慢地越走越远。
我跟老板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消失不见,老板才问我:“她点了什么?”
“一杯冰咖啡。”我说。
“结帐了吗?”
“没有。”
“在你工资里面扣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