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怎么解释？”我愤怒的把从她的包里无意间发现的几个避孕套拍在桌子上。

“……”她瞬间楞住了，眨眨那双平时看起来挺无知的眼睛。

然后是更长时间的沉默和对峙，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用她美丽的眼睛看我，然后慢慢的说：

“你确定你可以冷静的面对这件事的解释吗？”

这是一个夏季的午后，屋子里面空调的声音很静，嗡嗡的喷着冰冷的寒气，可是我背上已经汗湿了，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别的。

她捏着自己花裙子的一角，努着嘴不说话。这件衣服是我上个星期刚刚带她逛街买回来的，把她衬托的像是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她一直都这样的让我骄傲，是的，是我生命里的天使，在上一个天使离开之后唯一的精神寄托。

而我却想象不到她会穿着我买给她的这么可爱的衣服去跟谁约会，并且，天使是不应该跟这样污秽的东西有任何关联的。

“好吧，我听你的解释，但是，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好玩，或者这又是什么街边上促销活动所散发的礼物。”

“哦……”她失望的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

“爸，你还记得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吗？”

“这……？已经十年零十一个月了。但跟这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还记得去年四月的时候我身上出了好多血那一次吗？”

“记得……”我不知道这小妖精又在想什么，所以不敢轻易接话。

“那你也总不会忘记我来初潮那天，你请我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告诉我了一句什么话吧？”

“你长大了，女儿。”

“对啊，妈妈不在我身边，而你却又不告诉我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我自己开始学习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不对吗？”

“你直接说你早恋了不就得了？”我怒目而视，“那小子是干什么的？校外的混子？他们家有钱吗？他动你了吗?他骗你了吗？”

“拜托，老爸，你不要总是那么的封建好不好，都二十一世纪了哦。别那么市侩，他是一个很好的男生哦。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关系？”

“可你还小……”

“你说过我已经长大了哦。”

“可你还在上学……”

“我的成绩一直都是班上最好的啊。”

“可是……”

“相信我啦，老爸！”她用一个优美的姿势站起来，转了一圈儿，然后对我笑笑。“您女儿不一样还是你的女儿吗？”

“……”我没话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太大了，女儿早恋了，而对方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这怎么可以？

我要把这小子挖出来，不择手段的。我对着老婆的遗像发誓。

“喂！老刘吗？”

“怎么了张总？今天怎么这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啊？”老刘是我大学时代的哥们儿，生来鬼点子就多，又跟我在生意场上打混了几十年，可算得上是老奸巨滑了，我权衡了好久还是决定请他做我的军师。一来他对于感情的事一向都比我聪明，二来比较容易保密。

“老子自然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儿的，找你就是有事儿。”

“是不是进口的那批货……”

“比这个重要……”

“那就是下星期跟厄瓜多尔谈合资的事儿？六十亿可以啦你还想赚多少？”

“这算什么……更重要……”

“什么！！”老刘看来是真的被我吓到了，声音都紧张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老张咱们多少年的关系了，你是不是得癌症了？有就直说，你听我说现在这个时代这事不新鲜，科技那么发达咱们有病可以慢慢治，别害怕乖，就算你翘了我也会把瑶瑶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的。”

“我日你大爷！等你骨灰盒子烂掉了老子都死不了……”我咆哮起来。

“那是……？”老刘声音缓和了不少。

“我女儿——早恋了！！”我都快哭出来了。

“啪！”我听到那头电话掉在地上的声音。

二、

老刘连车都没有停好，进门也没有脱鞋，连滚带爬的就跑进来了，搁往常我一定把他踹出去了，不过这是非常时期，权且忍了他。难为了他四十大几的人了，肚子大的躺着比站着都高，动作依然像当年一样的敏捷。

“我看……这事不好办呐……”老刘深锁眉头。

“我知道，好办的事啥时候找过你？”我在屋子里转着圈抽烟，一根又一根，眉头也皱得像个大鸡眼一样。

“你当年有一次……被你老爸知道你跟凉紫恋爱，揍成猪头那次，是怎么被知道的？”

“日记被老头子翻出来了呗！”我腾一下蹦起来，差点就要蹦上去亲老刘一下。

“偷看日记！”我们俩面对面，阴险的笑了笑。

这是女儿的屋子，墙壁都刷成了粉色调的，我认为可爱一点的颜色有利于孩子的心理健康发展，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注意照顾自己的女儿，老婆在十年前一次意外中离开了我们，那之后我跟女儿算是相依为命，除了事业上的事我把所有的时间放在她身上，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无微不至，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个小子要拿走我所付出的一切，叫我怎么舍得？就好象你辛苦种了十年的一棵大白菜，枝繁叶茂的却被别人的锅炖了，甘心吗？我倒是很想把那小子给炖了。

小心奕奕，我跟老刘好象当年在生产队偷地瓜一样，矫健身资无声的脚步。女儿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必须抓紧。

先是枕头底下，我轻轻的挪开女儿的枕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纸条：

“想找什么？日记在抽屉里。”

我晕~！对手好狠！

抽屉，打开……

竟然又是一张纸条：

“拜托！老爸，日记怎么会放在抽屉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我垂头丧气的捏着纸条，老刘因为忍着笑已经都快把腮帮子憋炸了。

看来这一招不管用，人类是在进化的，她们这一代的智商远远高于我们这些个老家伙。

…………

“怎么办？”我扔掉烟头，无奈的看着面前同样苦思冥想的老刘。

“让我再想想……”老刘苦恼的又点上一只烟，这家伙没事拿我的好烟过烟瘾呐。

“等你他娘的想好了我女儿的屁股都被那小子操圆了！”我无名火起，愤怒的捏着拳头照沙发上一阵猛捶，每一拳都好象打在幻想中的那小子身上，招招致命。

“要不……咱们只能用笨办法，跟踪！”

“恩……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三、

于是我跟老刘就躲在我自己的那辆高级轿车里，连续三天停在女儿的学校门口。

“你说……逮到那小子我是该先捶他再讲理还是该先讲理再捶他？”我叼着烟。

“打！这种没教养的孩子就该揍！咱们当年对付这样的小蛋子儿不一向都是武力优先的嘛！”老刘不屑的挥挥拳头。“别跟我说你老了跟小孩子下不了手。”

“我老了？”我搂起名牌衬衫给老刘看自己的肚子，“这腹肌不还是一样的爆么？”

“是啊……”老刘笑笑“当年是八块儿现在变一块儿了，大一统了。你看你那坐围，跟生过孩子的没两样儿，你老婆要是没死，估计你们俩有一斗！”

“滚你的，别提我老婆，你当年想追就是没追上，老子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得意的哈哈大笑。

“是阿，好事都叫你赶上了，不过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没了茅坑还就不拉屎了，跟哥们儿说实话，这些年了，不想女人么？”老刘醋意十足，刺儿我。

“想啊……！怎么不想。早些时候老子右手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我无力的躺在靠背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当年凉紫走的时候女儿还小，忘不了她不说，找个后妈给孩子受罪阿？后来瑶瑶这丫头越长越像她妈妈了，对着她总觉得老婆在看着我，不敢。这几年我也老了，没那心思了，看着她过，这辈子够本儿了。”

“哼！”老刘鼻子里呲出一口气儿，“你呀……女儿的幸福就是天大的事。”

“喂喂！老刘，快起来，看看那小子是不是？”我拍拍躺在身边的老刘，他就猛的坐起来，脑袋磕到车顶上，呲牙咧嘴的用力揉着。

远处，女儿刚刚放学，有说有笑的跟一个小帅哥从校园里走出来，合体的学生服在阳光下闪耀着青春的骄傲，一笑一个小酒窝，雪白的贝齿就那么清晰的看见。她身边的男孩子高大干净，把书包斜挎在肩膀上，侧身很认真的听女儿说着什么。

老刘含糊不清的恩了一下。估计大概也许或者可能就是他了。

“他娘的这个鳖孙！”我环顾四周，寻找一个可以拿上的东西，终于从座位底下搜出个拧螺丝的大扳手。“泡我的女儿，看老子今天不卸了他！”

“慢点！老张，你别冲动嘛！”老刘扑上来抱住要开门下车的我。

“我还怎么冷静？你看你看，他离瑶瑶多近？哎呀！他的手碰到瑶瑶的手了！！”我眼里冒血口中生风，挣扎着想从老刘怀里钻出去。

“我说老张！那也许不是呢，你别冲动！”老刘死死的抱住我不放。

“娘的，你刚刚不还说这样的小子没一个好东西吗？武力优先不是吗？老子给你看看我的腹肌管不管用！”

“他是我儿子！”老刘大喝一声，我们俩瞬间就都定格下来。

四、

老刘的办公室里。

我掐着老刘的脖子，老刘耷拉着脑袋。

“你说你说你说呀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娘的你怎么生个儿子都跟你一样啊，谁的人都敢泡！？”

“我生个儿子不像我难道像你啊？”老刘无奈的看着我。

门被推开了，他的小秘书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刘总，有您的电……话……”她说了半句，卡在那。屋子里两个中年的男人斜胸露怀的撕打在一起，衬衫扣子也飞了，头发也乱了。她们眼中平时两个老板级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脸红脖子粗的喘着气。

“滚出去！”老刘啪的一声把茶杯甩出去，秘书慌忙关上门走了。

“我不管，聘礼红包定金结婚宴席加一起少了一百万你娶个屁儿媳妇！”我一口价讲的死死的。

“老张……”他竟然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口气，这个老狐狸！

“你还想怎么样？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这还多？”我脑海里又浮现出我那棵被煮的大白菜来，于是心疼得要死。

“老张……别激动嘛！”

“你娘的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激动了，我女儿可是金枝玉叶聪明伶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在内能主三分事出外能挡一片天，相夫教子温存有加是一等一的好媳妇儿，搁在过去不母仪天下至少也是万里挑一，你儿子积了八辈子大德他爷爷显灵你们家祖坟冒烟儿打着灯笼抡圈儿转才能有幸娶我女儿，这点钱你还嫌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们才十五岁啊……”

“娘的！”我咆哮起来“可是我在她包里发现了避孕套！”

“什么？？”老刘也蹦起来。

“这小子，啥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套的东西，早告诉他该让女方吃避孕药的。”

我又扑上去掐住老刘的脖子……

五、

我疲惫不堪的回到家，满桌子都是我喜欢的菜，却一点都提不起胃口，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年似的，心里赌得慌，看着女儿也不像往常一样高兴了，一种说不出的酸酸的味道。

“呀！爸爸你怎么了？脸怎么破了？”

“我跟你刘叔打架了。”

“什么？你们这个年龄还打架咧？”女儿吃吃的笑起来。“准是生意没谈成吧。”

“也算是吧，没谈成，这个吝啬鬼！一百万还嫌多。”我心有不甘地看着女儿日渐成熟的脸。

“算了，别那么不开心了老爸，看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今天你生日哦！”女儿兴奋的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狠狠的亲了我一口。

哦，原来是我的生日，每年都是女儿记得，自己早都忘记了自己几号生的了。几十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何况生下来的时候又什么都不懂。以前靠老妈提醒，现在竟然要靠女儿才知道自己生日，原来生日，是要身边的人记得，才算幸福的。

桌子正中间是一个漂亮的大蛋糕，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无力的拿起盒子来，打开它。

我晕！竟然是一盒避孕套！！女儿竟然送我了一盒避孕套。

卡片上写着女儿的祝词：

爸爸，你说过我长大了

长大的女儿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

您为我牺牲的不止是一个父亲付出的

还牺牲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应该享受的

我想我需要一个妈妈，而您需要一个女人……

（PS:我跟刘叔的儿子只是朋友，您的车停在校门口很显眼哦……）

女儿托着下巴调皮的看着我，看着我一个鬓角微白的父亲，一个日渐苍老的男人，她那眼神中无比的清澈和依赖如阳光一样的温暖灿烂，而我，就这样沐浴在这幸福的，阳光之中。

晚上睡觉前，我抚摩着凉紫的照片：

老婆，女儿长大了。而我，享受着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