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记得那日,是周一。很好的天气,天很蓝,没有一丝云,风漫不经心地吹着,虽然已经立秋了,但天气还是热得厉害。
送完稿子,跟往常一样,九月慢吞吞地往家走。
马路两旁人行道上的树木依然蓊蓊郁郁,太阳灼灼,人来人往。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快到家了。九月抬眼盯着路牌上的小红人,看着他慢慢地变绿,然后抬腿往前走。
忽然,她又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随着声音看去,果然是他,还是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盲杖扣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九月光明正大的看他,因为他是个盲人。这样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不会害羞。
这男子约莫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若是看得见,或许还很英俊。
这是他们第二次相遇,在马路边上。
第一次,九月只是匆匆一瞥。
今日,她竟然驻足,为了看一个陌生人,看他如何过马路。
她看着他过了一条马路,又站定等红灯,虽然看不见,可绿灯亮的时候,他似乎是知道的,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他是如何把握的。这让九月心生敬佩,她觉得自己不如他,想做一件事情,遇到困难,就想着放弃,可人家都这样了,还这么努力的活着。
九月想:我真的没有理由放弃。
就这样,就这样的一个早晨,遇到这样的一个陌生人,竟给了她坚持下去的理由。
九月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过了马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她笑了笑,再抬头看天,忽而觉得美好,脚步不由地也轻快了几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
九月日日走在马路上,可再也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她想,或许他换了一条路走,也好。这条路上车水马龙,不太适合盲人走。
深秋时节,马路上落了很多的叶子,像给马路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毯子。太阳光下,光彩夺目。
九月蹲下捡树叶,这一年,眼看又要过完了,她马上又要老一岁了,可心心念念地事业还是那么的遥遥无期,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她一边叹气一边捡树叶,蹲得太久了,脚都麻了,她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脚麻的厉害,她差点摔倒在地上,忽然,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倒在地上。
九月觉得很丢人,站稳后,慌不迭地说:谢谢你。
有人轻笑了一声,是个男人的声音。
九月嗖的抬起头,匆匆瞥了一眼,不认识,但男人看她的表情,又分明像认识。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好,我们不认识吧?
那男人还是笑,他长得白白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笑得阳光灿烂,但九月还是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警惕地看着。
男人见她防备心如此强,笑着说:有过两面之缘吧,那日,你还深情款款地望着我过了两条马路。
九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钱包:“先生,你找错人了,我很穷的。”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拿出了那根盲杖,说“想起我了吗?”
九月先是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接着跳在一边,作势离开“先生,虽然你长得还行,但我真的没钱,还有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你是那个……盲人?”九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除了这双眼睛,穿衣风格还真是一样,尤其是那张脸,她刻意看过,记得一清二楚。
男子点点头。
但九月立马抓住了漏洞“不对,你那时看不见,怎么知道有人在看你?还能记得看你的人是谁?我告诉你,虽然你长得不错,但我还是会报警的。”
“那你觉得盲人靠什么看世界?”
“我不知道。”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我用心看这个世界。每一个跟我擦肩而过的人,我都记得他们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那日,我们第二次相遇,你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但你的眼神里没有可怜,也没有同情,我看不懂你眼神里的东西,但你走过了那条马路,却没有继续前行,竟然站在对面,看着我,又过了一条马路,当时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九月就捂住了嘴巴。
“因为我虽然拿着盲杖,但不是一点都看不见,那时,你穿了一身碎花的黑色连衣裙,上面留着薰衣草的香味。”
九月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道“先生,你能重见光明,我为你感到高兴。但我们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缘分,你这样堵着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想知道,你当时看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九月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刚刚被拒稿,心情已经很糟糕了,结果出门捡个树叶,还碰到这么个神经病。她压着火,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自然是佩服先生强大的心灵感应,竟然可以不用眼睛过马路。”
“就这些?”
“对。”
“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九月给气笑了“先生,您真的是……”她耸了耸肩,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男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忘了说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大喊道“我叫秋凉。”
九月恨不能找了地缝钻进去,她飞快地跑了。
“神经病吧,还想骗姑奶奶的钱?我挣这点钱,容易吗?”
2.
这次事件让九月悬了一颗心,走路的时候再也不去那条马路,能坐车的时候更是不会多走一步路。她倒是不担心男人会喜欢她,她担心自己定力不够,被男人骗空了钱包。何况,她现在还有婚约在身,虽然那个该死的男人在订婚的时候跑了,可这东城人人皆知,她是个有主的人,而且那个主,似乎不太好惹。
她没见过那个未婚夫,只匆匆扫过一眼照片。一年过去了,二年也快过去了,她等得起,男方家说了,若是等够三年,那个逆子还不回家,就给九月一笔钱,权当替那个逆子赔罪,谁叫算命的说九月与他家儿子是良缘呢。
九月答应了,毕竟在这偌大的东城,她需要贾家的保护,而且是人,谁会嫌弃钱多啊?
时间匆匆,一晃又到了残冬,离过年也不远了。
这天是小年,天气冷得厉害,九月出门时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在门口的时候,她还是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那是贾家的车子,她有幸坐过一次。
果然,看见九月出来,那年轻的司机就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吴小姐,夫人请你到家过小年。”
九月哈着冷气“谢谢夫人盛情,但之前就说好了,这三年,我们互不打扰。”
司机连忙说道“是少爷回来了……”
九月了然“这样啊,你等等,我回屋拿个东西。”她说完,不等司机开口,就转身回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司机看见她花了淡妆,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包。
九月上了车,司机很快发动了车子,朝城南的贾宅驶去。
大概过了三十多分钟,车子停了下来,年轻的司机站在车外,恭敬地说道“吴小姐,请下车。”
九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这才施施然下了车。
贾夫人果然等在门口,她旁边还立着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九月都不认识,可她还是快步迎了上去“夫人,天这么冷,您不该出来。”说着,她已经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给贾夫人围在了脖子上。
身边传来一省轻蔑地耻笑声,九月并没有回头,还是微笑着看着贾夫人。
“九月,好孩子,快进屋,今日小年,也是文儿的生日,特意请你过来热闹热闹。”
“谢谢伯母。”
“文儿,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带九月进屋。”
“吴小姐,请进。”贾夫人旁边的男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九月点了点头,就随着贾夫人,先一步进了门。
“文哥哥,你瞧瞧这个乡下丫头,她还真拿自己当贾府的少奶奶了?”
“行了,秋天,今天我就跟她把话说清楚,以后,她肯定不会再来了。好了,我们进去吧,对了,你哥什么时候到?”
“谁知道呢,他自从复明后,脾气怪得很,眼下又刚接了我爹的位子,我现在在家。还得看他脸色呢!”
“瞧你说的,他再怎么怪,也是你同胞的亲哥哥,何况我们又是同窗,放心吧,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最爱你的,走吧!”
秋天这才欢喜地搀着贾文的胳膊,一起进了门。
3
贾文刚进屋,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正拉着九月的手,正说得欢喜。
他这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吴九月,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这一下子引起了秋天的不满。
她甩开贾文的胳膊,蹭的一下奔到沙发跟前,直直地看着九月“吴小姐,初次见面,我叫秋天。”
这话来得突兀,九月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贾夫人,连忙笑着说“对,九月,认识一下,这是文儿同学的妹妹,秋天。”
九月站起来,弯了弯腰“你好。”
贾文立马凑上前“我就是他哥哥的同学,贾文。”
九月抬眼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痞里痞气,笑里藏刀,但她还是笑道“你好。”
这让贾文多少觉得有些没意思,他对自己的外貌,一向自信,可这乡下的丫头,反应竟如此平淡。
于是,他坐在九月的对面,翘着二郎腿,没好气的说“知道叫你来干嘛的吗?”
“文儿,放肆。”
九月道“夫人,没关系,今日是他的生日,他最大,让他说。”
贾夫人见九月如此好脾气,就知道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于是她找借口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就离开了。但秋天没有动,她想留下来看好戏,贾夫人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去。
看着贾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九月才回后头,看着贾文“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臭丫头,两年前本少爷给你留了书信,叫你早日退亲,你为何到现在还拖着?”
“自然是你母亲的意思,我一向不喜欢伤老人家的心,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呵呵,你好意思说这话?我听我母亲说了,你是不是想要那笔钱?”
“也不是。”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人和钱,我总得要一样,要不然,我岂不是白等了,若是你回心转意了,我……”
“你做梦,文哥哥才不会喜欢你……”
“是嘛?那我只能忍痛割爱,秋小姐若是愿意付这笔钱,那文哥哥就是你的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哼,我们秋家会缺银子吗?”
“好,成交。一会吃饭我就跟贾夫人退亲。”九月很痛快地答应了。
贾文没想到她能答应的这么痛快,可一看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又觉得别扭。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那你们继续,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饿了。”九月说完,哼着小曲离开了。
秋天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文哥哥,刚才那乡下丫头,是不是把你卖给了我?”
贾文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吃饭的时候,九月心情很不错,一个劲儿地夸饭菜好吃,贾夫人也很高兴,以为两个人见了面,事情已经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了,但看自己儿子的表情,又不太像。于是她问道“文儿,快吃呀,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等着收礼物呢?”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贾文也笑了。
“夫人,少爷,秋少爷到了。”
贾夫人很高兴“快请进来,刚好赶上吃饭。”
她话音未落,门口就闪进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很响的脚步声。
贾文很快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秋少爷还真是日理万机啊,兄弟过个生日,还姗姗来迟?”
“文哥,就别打趣我了,这不刚接手,什么都不会,还得慢慢学习……我虽然来迟了,但礼物还是早有准备的。”
“这还差不多。”
“文儿,让凉儿赶紧入座,饭菜都凉了。”贾夫人笑着说道。
秋天抬头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叫了声“哥。”
九月站起身,垂着头颔首,然后坐下低头往嘴里扒饭。
秋凉看着她“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九月头也没抬,快速摇了摇头。
贾文大笑“秋凉,想勾搭姑娘,等一会吧,我的礼物呢?”
他话音刚落。秋天已经站起身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文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秋天,秋凉,你的呢?”
秋凉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贾文“瑞士手表,够有诚意吧?”
贾夫人连忙推了推身边的九月“别吃了,你准备的礼物也可以送了。”
九月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将手中那个攥出汗水来的小盒子递给贾文“祝你天天快乐。”
贾文接过盒子,有些好奇地打开了它,盒子里面是一枚玉佩,散发着碧绿色的光芒。
看见此物,贾夫人脸色变了“九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说好了……”
九月打断她的话“夫人,强扭的瓜不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九月也不想耽误公子再觅良缘的机会,还请夫人成全。”她说着,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
贾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九月,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答应你的我一定会给你……”
“夫人说哪里话,这两年在东城,全凭夫人照抚,九月原以为还能进府尽孝,可无奈天不遂人愿……那时不过是舍不得公子,既然公子如今心有所属,那九月只能祝福公子幸福美满,至于您说的那笔钱,本来也不属于九月,九月哪里敢要?”她说的梨花带雨,听得贾夫人心都要碎了“好孩子,你放心,虽然你做不了我儿媳妇,但答应你的,我一定会给你,快别哭了,都怪我生了个逆子,伤了你的心……”
九月这才停住了哭声,再抬头时,眼睛已经红肿了,她颇为歉意地说“夫人,真是对不住,今日您还有客人,我这个样子,继续呆着,怕客人也不自在,要不,九月就先告辞了,改日得空,我再来探望夫人。”
“来人,取三万银票。”
银票很快取来了,九月推辞半天,拗不过贾夫人,只好收下“夫人,您宽心,公子跟秋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您抱孙子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贾夫人一怔“我真的不管他了,他伤你的心,就是伤我的心。以后我帮你找个比他更好的。”
“谢谢夫人,您对我真好。那我先告辞了。”
“好。”
九月擦干了眼泪,朝众人拱了拱身子,就提着自己的小包往外走去。
贾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秋天很高兴,没想到,这个情敌,打发的如此轻松。
秋凉冷笑了一声,告辞出了贾府。
九月走在满天星斗的街头,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虽然今晚遇到了那个神经病,但还算有惊无险,总算退了亲,还得了这笔银票。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汽车鸣笛声,九月跳在一边,等着车子过去,可那个车子,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一直按着喇叭。
她想起今晚吃饭遇到的那个男人,秋天的哥哥,好像叫秋凉。看他的穿着,应该是的军人,难道他还敢明抢不成?想到这里,九月裹紧了风衣,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回头看着车子里面的人。
秋凉下了车,黑色的靴子踩在坚硬的青石路上,声音格外清晰。
“秋少爷,这是何意?”
秋凉走近盯着她的眼睛“刚才为什么要骗人?”
“我骗谁了?”
“你骗了所有人,你说你爱贾文,其实你根本不爱他……”
“秋公子,这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结束了。你若是觉得你的兄弟吃了亏,银票在这里,我没来得及花,你拿回去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之所以同意退亲,是因为遇见了你?”九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
秋凉不由地后退了两步“你知道我一直再找你,也知道……”
“秋公子,你我之间,从来都是陌路,何必故作深情?若是因为有女子多瞧了你一眼,你就觉得她爱上了你,那你未免有点太过自恋了,银票你若是不要,我就走了,你要是还跟着我,我就报警。”
“我就是。”
“那请你以身作则,少多管闲事。”九月说要,就转身走了。
秋凉呆呆地站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而,一个声音在他声音响起“秋凉,你在干什么?”他听得出,是贾文的声音,原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丫头。
秋凉转身,笑道“没什么,看这丫头挺有意思,认识一下。”
贾文有些狐疑地盯着他“兄弟,她就是个普通的丫头,跟你认识的那些姑娘不一样,你别开玩笑了……”
秋凉笑了笑,点了一支烟,看着烟雾慢慢在眼前散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呢?”
贾文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堂堂东城警察局的局长,怎么会对一个乡下丫头认真?于是他“切”了一声“别闹了,就算你是认真的,你家里能同意吗?”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再说,你觉得我家里,谁敢管我的事情?”
贾文沉默了,也对,自从秋老爷意外死亡,秋家就是秋凉说了算,他那个年轻的继母,根本就是个摆设,前段时间又查出来因为她下毒让秋凉差点完全失明,这下彻底没有了地位,直接被扔在了乡下别院,以秋凉的性子,能留她一命,完全是出于尽快上位的考虑,根本不可能是为了亲情。他这个人,对感情一向寡淡,怎么可能对一个就见过一面的女孩子动心?说不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想到这里,贾文还是没忍住“你是我兄弟,我原本不该这样说,可九月真是一个单纯的姑娘,你若是随便玩玩,可以找别人,别找她,她那个人,一根筋。”
“你还挺关心她,怎么,后悔退亲了?”
“瞎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可怜她罢了。”
“哎呀,没想到,贾少爷还有这份心,您宽心,以后她的事我来操心。”
贾文见他油盐不进,铁了心似的要祸害九月,不由地有些气恼“秋凉,你还是不是我兄弟?我这前脚刚退亲,你后脚就接手,合适吗?”
“合适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吴小姐这么有意思,我肯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你快回去吧,我看见秋天过来了,我先走了。”他说要,不等贾文反应,就上了车子,走了。
秋天跑得气喘吁吁“文哥哥,你跟谁说话呢?”
“你哥,秋大少爷。”
“你们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九月,这不是笑话吗?”
“哎呀,文哥哥,别管我哥了,他那个人,就那样,这些年,祸害过多少姑娘,就连眼睛看不见那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日日出门找姑娘的乐子,最后把那姑娘吓得都不敢出门了,他才消停了几天。这会儿眼睛又好了,那还能消停吗?反正家里没人管他,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盼着他赶紧结婚,找个能管住他的人,可这偌大的东城,至今也没有这样的女孩子,吴小姐嘛,性子我也喜欢,看着挺好拿捏,就怕我哥又只是玩玩……”
“别说了,我送你回家。”贾文越听越气。
“文哥哥,今晚我不想回去了。”
“那你住哪里?”
“伯母说我让我今晚就住在府上。”
“行,我们回去吧。”贾文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他得找了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4.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日子还是波澜不惊。记得大年三十那天,贾母特意叫人来请她去家里吃饭,她很知趣地推辞了,毕竟亲事已经退了,再去,就不合适了。
倒是秋天,初三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过来,说自己要订婚了,她们选了元宵节那天,九月微笑着祝她幸福,她果真没有失信,真给九月准备了一笔可观的银票,但九月并没有收下,只收下了她带来的礼物。
送秋天到门口时,她看见了贾府的车子,也看见了立在车子旁边的贾文。但她并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遥遥地点了点头。
秋天请她参加自己的订婚典礼,九月虽然不想去,可架不住秋天的软磨硬泡,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过得左右为难。直到元宵节这天,她才狠下心来,安慰自己:去吧,自己又不喜欢,白白得了银票,被恶心一下不是应该的?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样想的时候,她已经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碎花的连衣裙,认真地化了妆,将秋天过年时送她的项链戴在脖子上,出门时穿了厚厚的大衣。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出门后竟看见了秋凉,自从上次小年聚会一别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今天的秋凉没有穿军装,他穿着一套迷彩服,外面搭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看见九月出来,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走过来,像个多年的老朋友似的说道:“秋天忙,特意叫我过来接你。”
九月笑笑,不想跟他争辩司机为何不来的问题,说了句“谢谢秋先生,特意跑一趟,其实我自己可以打车过去。”
“天气这样冷,上车吧。”秋凉侧身。
九月走到车子跟前,踌躇不决,不知道应该开哪个车门,秋凉走过来道“坐前面,说话方便。对了,我这是公车,谁都可以坐前面。”
九月松了一口气,钻进了副驾驶。
秋凉发动了车子,九月转头看着窗外,前几日刚下的雪,还没完全融化,白茫茫一片,她觉得心里有些乱哄哄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跟秋凉说些什么,就只好呆呆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秋凉没忍住“怎么,吴小姐还是放不下阿文?”
九月回头,用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又瞥过头去“秋先生放心,若不是令妹相邀,我才懒得去呢!”
秋凉一愣“吴小姐可能误会了,我只是……”
“秋少爷,专心开车,路挺滑的。”她顾左右而言,随即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再往下谈了。
秋凉摇摇头,也不再说话,车子飞快地朝前跑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车子停了下来,九月坐直了身子,看到秋府的大门上挂满了红绸子,一派喜气洋洋。
秋天穿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正陪贾文在门口迎客,他们的旁边,有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也穿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身材苗条,面带微笑,九月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又看了一眼秋凉,忍不住笑了笑。
“下车。”秋凉打开了车门,九月下了车。
秋天立马迎上来“九月,你真的来了,我怕你找不到地方,特意叫哥哥去接你,怎么样,冷不冷?”
九月不太适应她这个热乎劲儿,客气又不失礼貌地说“还好,多谢你想的这么周到。”
“应该的,九月,这是我的母亲。”
九月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秋凉,发现他正凉着一张脸,望着天上的云彩。
九月拱了拱身子“见过伯母,您保养的真好。”
秋夫人脸色变了又变,但看见秋凉还立在一边,自己这次能回来,还是这个孽障的情分,只好满脸堆笑地说道“吴小姐是小女的朋友,大家都是一家人,快请进。”
九月看见秋凉嘴角上扬,忍不住打趣道“秋大少爷,您不进去吗?”
秋凉恢复了冷漠,冷淡地说“吴小姐,请吧。”
九月冷哼了一声,在两个人并肩同行的时候,忍不住嘟囔道“变色龙。”
秋凉听见了,可他只是笑了笑。
贾文看着九月远去的背影,心里真不舒服,这个死丫头,唯独没有跟自己打招呼。
她想撇清关系,做梦。
等到客人都到了,已经是傍晚了,华灯初上时,热闹的舞会总算开始了。
因为秋少爷警察局局长的身份,家了来了很多女子,华尔兹响起来的时候,秋天就拉着贾文滑进了舞池,其他众人也纷纷搭伴儿跳了起来,九月坐在一个角落里,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了,就起身去了外面的花园。
百花早就凋零,只有几株腊梅开得正好。仰望天空,一轮圆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她蹲下身子,用手抚摸了一下梅花的花瓣,冰冷柔软,她一笑,将自己的大衣拉开一角,盖住了梅花孤傲的身姿,另一只手中的酒杯随即就空了,夜风凉飕飕的吹着,虽然已经立春,但天气还是冷得厉害。
一杯冷酒下肚,她并没有喝醉,可眼前的景致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从心口涌上来一股燥热。九月不算涉世未深,也了解世态险恶,可万万没料到有人如此大胆,竟然真的敢下药。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要不然明天的新闻就是自己了。思忖到此,她将手中的酒杯摔在石头上,捡起地上的碎片就狠狠的割破了自己的手,钻心的疼痛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同时,这响声也引起了秋府众人的注意,功夫不大,秋凉就第一个冲了过来,后面跟着贾文,秋天,还有那个年轻的继母。
九月不知道今晚是何人下药,但她必须现在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秋凉看见九月手腕的血,脸色大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九月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凄惨,带着不屑。
他扑过去,九月瞅准时机,从他的腰间抽出那把手枪,忍着痛拉开保险“秋少爷,今日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她把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声音颤抖。
“你别怕,我送你回去。”秋凉任由她抵着,顺从的站起来,往前走去。
贾文和秋天已经吓傻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竟有点没反应过来。秋夫人虽然面露惶恐之色,但眼底却是带了笑的。
“来人,围住这里,一个人也不许放走,等我回来。”秋凉一声令下,舞会乱作一团,一群实弹核枪的士兵立马包围了整个秋府,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九月顶着秋凉的脑袋上了车,直到车子走远,贾文才反应过来,他夺门就跑,被士兵拦了下来。
秋天脸色苍白,看着自己的母亲,颤抖着声音“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
秋夫人茫然地摇了摇头,但秋天已经明白了,又是母亲,她又给哥哥下药了,上次哥哥能放过她,这次怕是不可能了……自己的订婚宴上,母亲竟然敢下药?
夜色昏沉,九月上车只说了一句“开快点。”秋凉的脸,毫无血色,但车子开得很稳,很快,功夫不大,就到了九月的住处,九月扔了手中的枪,挣扎了开了门,也不管秋凉,径自进了洗手间,她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冻得浑身发抖,但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她裹着厚厚的浴巾,看着跌坐在沙发上的秋凉,冷声道“秋少爷,你可以走了。”
秋凉站起身,脚步踉跄,他哑着嗓子“对不起,我没想到……”
“不用解释,你先去处理你的家务事。”她说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留下两个人保护你。”
“不用,我能保护自己,今日之事,我们之后再谈,不送。”
秋凉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低头出了门,脸冷得像一块冰,车子开得飞快,到家的时候,家里早就乱作一团,他厉声下令“今日之事,若是本少爷在外面听到半个传言,谁也别想活。”
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了,秋凉叫士兵退下,他们一个个面带惶恐,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秋少爷被一个女人拿枪抵住了脑袋,心里想着估计是怕说出去丢人,才如此急言令色的,这原本就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秋凉,谁会传这个流言?
等众人都散去,贾文对秋天说“我看你哥哥脸色不好,要不,我们先走吧!”
秋天脸色惨白,勉强笑了笑:文哥哥,你先回去,我要留下来,陪哥哥。
“好,早点休息。”贾文说完,朝秋夫人拱了拱身子,又看了一眼冷着脸的秋凉,就告辞出来了。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九月家。
九月正在睡觉,一个冷水澡冻得她浑身颤抖,家里的药也没有了,她感觉自己真是不走运,这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今晚竟差点丢了小命。
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她心头一震。
“谁呀?”
“是我,你怎么样了?快开门。”九月听出是贾文的声音,她挣扎着爬起来,给对方开了门“贾少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贾文见她站都站不稳了,就要上手去扶。
“站住,你要空闲,给我买点药,我感冒了。”她说完,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的,你等着我。”贾文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功夫不大,他就提着一袋子药重新站在了九月的门口。九月接过药,挤出一个笑来“多谢贾少爷,等我好了,一定登门拜访,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请你进来了,再见。”她说完,不等贾文回答,就关上了门。
5.
九月这个感冒时间拖了很久,足足一个星期才算彻底好利索,她睡起来的那天,阳光明媚,透过窗户,洒下一地的温暖。
这一个星期,她没有见任何人,贾文来过两次,秋天来过一次,秋凉一次也没有来,她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贾文的眼神,看上去怪怪的,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九月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出了门。
门口停着一辆车子,看着有些眼熟,但不是贾府的,她有些好奇,走近一看,秋凉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九月摸了一把车身,还冒着冷气,难道?
她敲了敲车门,秋凉一惊,睁眼看见窗外的她,明显又是一怔。
九月后退了几步,站定,看着他下了车,才问道“一起吃个早饭。”
“好。”
两个人一起进了路边的一家早点铺子。
九月一边喝粥一边说道“还是回家睡,车上不舒服。”
“我没有,我刚来。”
九月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有接话,只幽幽地说了句“怪不得他们都不来了。”
“秋天送她母亲回去了,贾文也跟着去了。”
九月点点头“没想到你如此顾念手足之情。”
“九月,欠你的,我会还的。”秋凉正色的说道。
“怎么还?你打算以身相许?”九月冷笑。
“你要愿意,可以。”
“做梦,若是跟你在一起,我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九月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以后不会了。”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九月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希望你以后离我越远越好。”
秋凉拽住她的袖子“可以不走吗?”
“秋少爷,我最讨厌被别人利用。你既然利用了我,就该有所回报,难道不对吗?”她说要,径自出了早点铺子。
秋凉跟在后面,问“你想要什么?”
九月回头,笑得没心没肺“银票六万,少一分也不行。”
“好,还有吗?”
“你们以后都离我远点。”
秋凉停住了脚步,看着九月走远了。
三日后,秋天来了,脸色不太好,但情绪还算稳定,她又一次带着歉意跟九月道歉,还将秋凉的礼物带来了,说是给九月压惊。
九月收下了,送走秋天后,她打开盒子。
里面果真有六万银票,还有一个通体雪白的玉坠子和一封信,信只有几个字“勿辞,珍重。”
九月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收下了玉坠子,将秋天送的那条项链,找人送了回去。
她离开的那天,也是很好的天气,车站人来人往,她看见了贾文,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自己,没有进来,她也没有出去,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了一眼,她便拎着行李进了站。
秋天没有来,秋凉也没有来。
九月原本不属于这个地方,因为一门亲事,她等了这么久,现在离开,又为了逃避一个人。她从来都不是最勇敢的女子,爱情这个东西也不属于她。
但车子发动后,她心中还是有些惆怅,毕竟,那是秋凉啊!
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秋凉啊!
可秋凉不属于九月,九月喜欢阳光下温暖的一切。
秋凉呢?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就是不可能是九月的,九月明白了这一点,才决定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