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潮湿气息的街,昨晚是下了多大的雨,这般烂漫的肃杀着脚尖的不安,很想如同死亡边缘的彼岸花,无可依念。
你那里是否大雨将至。
我在北街看见一大早就起来打杂的小工在店铺前忙碌,为了生活才奔波,为了迎接华丽的死亡努力的活着。那个小工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熬过夜的人,黑眼圈,红肿眼,还有不招人待见的发饰,怎么会这样,这样的形象还可以招揽顾客,我想,我们看中的是我们想要的那份填饱肚子的食物,而他的那份形象简直不值得一提。我曾经在北街也看到过这样一个姑娘,没有形象,邋里邋遢,一样的,那份努力不关众人的什么事,早遗忘了北街曾经来过这样一个努力的人。那时候逢人叫她小花,没人知道她的真名,也无人过问,虽然没形象,但是踏实本分,老板不在乎,能赚钱就行,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着,那是我上学必经的一条街,嘈杂,拥挤。为什么叫她小花,她总爱头上戴着一朵粉红色的骨朵儿花,全身上下就这么一个突出的地方,便叫人印象深刻,她来自哪里没人知道,有次老板娘说“她流浪来的,我也不知道,管他的,反正我刚好差个人帮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顾自己形象,再怎么样也该把形象弄好弄整洁吧,或许是忙碌让她喘不过气没有时间弄这些人前的东西,也或许是人来人往无人关注冷气的北街色调。
那时候上初中,感觉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偶尔我也去那里卖包子,包大陷儿多满口留香,真是有一门好手艺,听说,包子全是她自己弄的,每一道加工流程全是自己亲力亲为,虽然自身形象不太好,但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去那里凑热闹,大家都对自己的肚子很负责。“小花,来,给我打包五个包子带走。”那里的馒头卖得不多,不是小花做的。她包子铺门口延伸出来一米多的遮阳布,避雨的好去处,那时候的北街,店铺的门口都没有这么长用来遮风避雨的遮阳布,难得下雨的北街,那里都是座无虚席,小花不是很爱说话,就那几句,“您拿好、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我路过那条街三年,见她三年,她一如既往,偶尔有大叔大婶跟她开玩笑问“小花,你哪是流浪来的啊,有这手艺,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啊!”她总是故作姿态,大家也看得出多多少少端倪,她总是笑笑不说话,仿佛看到她,为了生活,忍了又忍。曾经和几个小伙伴经常跑去那里躲雨,每次去因为不好意思他们总会买几个包子表示表示,我不爱吃,也不怕尴尬,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我穷,每次看小花的眼神,仿佛她跟我说,“你为什么不买,不爱吃么?”我看着她,真想回答,我除了不爱吃我还穷。那时候她就爱跟我们这些初中生讲几句话,说什么好好读书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次我们问了她,她到底来自哪里,我们充满疑惑和好奇看着她,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一句“遥远的南方,陌生的北方。”我乍一听,这不是白说吗,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清,那时候继续追问她,她不再跟我们说这件事。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我始终不懂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许多年后,我北上求学,离开江南可爱的南方,可能她思念她很想回去,有什么阻扰着她,有什么让她连说回去都难以启齿。落叶归根,她,终究要离开的。
我在北街路过三年,在那里上了三年的初中,然后去了县城里读高中直至后面北上上大学,很少回来,最后一次见小花好像是高三上学期,这样算算,她留在北街已经快七年了,不痛不痒,她熬了七年才离开,那家包子铺也红红火火把“小花”的招牌给宣传了出去,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她离开后,包子铺新请了人,时间变迁,味道还是不变,只是那人再也不是那人。这些年头,北街的一大特色就是小花包子,包大馅儿多,还满口留香。我不知道她是否对这里有过眷念,是否对远方有过思念,离开这里是不是去找她的梦想,是不是累了想落叶归根,后来没再见过她。多年后,回去了在他们饭后闲谈中得知,小花原名李繁星,是一个北方姑娘,家里的基业被不争气的哥哥赌博败光,父母因此气了得了重病一病不起,家道中落,追债人不断,没熬过一年父母就去了,为了躲避追债人,迫不得已离开故地,远离了生长的地方,远离了父母和不争气的哥哥。一路漫无目的南下流浪到了北街,这里是个小镇,有乡土人家浓郁的民族气息,也有外来文化的渲染,估计她偏爱这古风古情调,所以,停住了脚步,留在了这里,一留就是七年之久。那时候她刚好二十岁,手艺是祖传的。
多年后再想起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她回来过一次,那是在我毕业后工作了两年后的一天,我回乡探亲临逢大雨,再次路过那条熟悉烂透了的北街,我一大早就到了北街南门,我要穿过整条街才能到那里,那家包子铺还一如既往的让人喜欢凑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增不减。她就站在那里卖包子,还是那几句熟悉的话语“您拿好,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一点也不拖沓,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这次的她眼神笃定,全身精神抖擞,一身得体的装容,旁边还站着一个挺拔有力的壮汉,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不知道是谁。我很惊讶,这么些年了,她竟然回来了。我上前试着打招呼买包子,也顺便躲躲雨。她一眼把我认出来了“小杰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好久不见啊,这些年还好吗?”我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回应着“小花姐,好久不见啊,这么些年不见,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早已没了那时候的羞涩和熟悉,更多的只是久而不见透露想念的口吻。“啊!我回去了,不再流浪了,我落叶归根了。这次回来,确实是想看看你们这里的人,想你们了。”我想,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吧,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再次重生开始的地方。她对这里不光是眷恋,还是时时刻刻的想念和依念。可她不知道,这里的人,也在变,长大了,像她当年一样,落叶飘摇,不知何时归根。她说“没变,我不是见到你了吗,老板和老板娘也在,这条街也没变,你看天上,那云那飘摇的叶,它们还是那样儿。”我看着她手里拿的包子递给我,对啊,这包子还是小花姐做的好吃。“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你不爱吃包子吧!”我愣了一会儿“哪会啊,这包子多好吃啊,真好吃!”小时候躲雨看着这遮阳布自卑,这下好了,不光自卑,还想留念那呆萌的自卑。为什么这遮阳布久久不坏久久不换呢,天空放晴的一刹那,我觉得这个女人真迷人。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北街再次下了大雨,那个包子铺没那么多人了,可我也没再看见她了。我这里大雨以至。老板说“小花跟她哥哥回去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见见我们,她说,这里给了她重生,她感谢这里。”我看着那漫天的雨雾,地上的落叶,更远处飘摇的云,感谢你落叶归根,感谢你来过。
一直更多年后,我每每听到看到李繁星这名字总会几多留意,万一久而不见,变得万分想念那可真是奇迹。我想,是不是每个叫李繁星的姑娘都是这样,流浪飘泊,直至远方,如云般纯洁,如风般自由,归根落叶不忘清澈的记忆。
我这里大雨以至,你那里是否大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