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冬天寒风呼啸,夹杂着飞沙走石,干冷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烈的重金属味道,每天都是灰蒙蒙的,一眼望去,最多也不过能看到二三十米的位置,是雾霾让这座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除了刺入骨髓的冷,喉咙也被蒙上了一层泥沙,感觉快要干裂了一样。
景雪将咖色的Minicooper停靠在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内,按照短信的地址,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屋。
滢诺已经早早等候在这里,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漫不经心地搅动着,见景雪走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
“你喝点什么?”滢诺问道。
“来杯柠檬水就好了”景雪答道:“我的时间不多,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吧。”
“我和子岚订婚了。”滢诺一脸幸福地说道。无名指的钻戒恰到好处地在此刻闪烁了两下。
景雪见状,勉强微笑着说道:“恭喜!恭喜!”
“谢谢!我知道,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上次去德国的时候,我看的这个胸针很符合你的气质,所以特意买来送给你。希望你喜欢。”说着,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兰绒布包裹成的长方形盒子推到了景雪的面前。
“我这个人不太愿意接受没来由的礼物,这个你还是留着吧,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好了。”景雪将兰绒布盒子又推了回去,大概是她一见面就见她炫耀订婚戒指的缘故,她对她原本就无丝毫好感,此刻只觉更加厌恶。
景雪没有接受礼物,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尽管如此,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她就是要高调的向所有人宣布她对他的主权,尤其是与晓羽有关的人。这是一种胜利者的挑衅,虽然这场战争还不能全部告捷,但是她已经胜券在握,至少在气势上她经占据了上风。
“虽然我们订婚了,但是做为他的未婚妻,我还没有把握,总是担心做的不好。”滢诺停顿了片刻,又问道:“你们是多年的朋友,想找你聊聊,取点经。”
“找我取经?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和他虽说算是朋友,但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熟悉。”
“怎么会呢?我常听他提起你,说你知性、能干、又漂亮,你们怎么会不熟呢?”这些恭维的话,不过是她在刚刚见景雪进来的那一刻,信手捻来的。
“哦?他果真这么夸我?”景雪礼貌的一笑,早已猜出大概。
“是啊,所以他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想起什么,“爱屋及乌——我这叫做爱屋及乌”。
景雪苦笑了一下,看着这位千金大小姐正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脸上堆满了胜利者的喜悦和自信。
滢诺见景雪并无搭腔的意思,便继续说道:“坦白说,今天找你来,我原本是想向你打听些事情的。”
“哦?”景雪双手捂在透明的柠檬水杯上,水杯的余热未散,这么捂着让她感到极其的舒服。
“仔细算算,我们认识时间并不长,这么快订婚也是双方父母的意思。我们两个都还没有准备好!还觉得没有玩够,早早套上一副婚姻的枷锁,以后也不能肆无忌惮的玩了。我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传统的东西了解不多,偏偏子岚他又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我们两个的结合,倒是有点异性相吸的味道。”
景雪听她这么说,倒是没有听出半点坦白说的意思,完全是赤裸裸的炫耀。她无奈地笑了笑,将温暖的透明水杯送到嘴边,眼睛望向窗外,脑子里却在想找什么样的借口,结束这样一次无聊的会面。
“前两天,我故意提起了白晓羽,看到他满是愧疚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正是喜欢他这一点。听说白晓羽是个孤儿,在这苏城举目无亲,如果你还能联系到她,我倒是很愿意帮助她,或者做些补偿也是可以的。”滢诺叹道,内心却是充满了胜利者的暗爽。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目的在这里,景雪觉得很好笑:“那你计划怎么补偿?”
“看她需要什么?钱、工作我都可以为她安排。”这话说的极其真诚,连她自己快要被感动了。
景雪心中暗暗骂道:好大的口气!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你有这份心意倒是十分难得。”景雪顿了顿,看了看滢诺的神情,她正悠然自得地搅动着手中的白色咖啡瓷杯:“银行家的女儿,口气就是不同凡人,想必子岚日后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滢诺微微一笑:“你真是会夸人。”
“只是,聪明的女人应该经营好当下,而不是窥探过去。”景雪慢条斯理地说道,见滢诺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起来,“这家咖啡店的楼梯有些陡,乔小姐穿着这么细的高跟鞋,真是难为你了,走的时候小心些,不然一不小心摔一跤就得不偿失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不好意思,就不奉陪了。”说完,起身款款离去。
“景小姐——”滢诺又想起了什么,但景雪早已下了楼。
下午的时候,子岚陪着奚培源去了一趟思兴集团大院,这是奚培源特意安排的。为了挽救自己的企业,让儿子做出了牺牲,奚培源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他们从家事聊到了生意,从公司的现状聊到了商场的各种规则,最后扯到了张彪。这两天,张彪的战友要出狱了,他出差去了战友的监狱所在地,专程去接他。这个战友是张彪的好哥们,当年被判了重刑其实是替他背了锅。当年,张彪是一所警校的副校长,这位战友被他安排分管着他们学校的食堂,后来,食堂出现了大面积的食物中毒事件,其中两个学生因为抢救无效,最终死亡。学生家长和学校大闹不止,上级单位派了专门的调查小组,是这位战友挺身而出,将所有的民愤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将所有的责任全部包揽下来,最后被判了重刑,而张彪在事件中仅仅是被开除了公职,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奚培源向子岚讲述了张彪的故事,又从张彪讲到了他的姐姐,讲到了他和他姐姐如何青梅竹马,如何向生活妥协,又如何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讲到了他创业的艰辛,讲到了自己的成就......讲了许多子岚从未听到过的故事。讲了这么多,奚培源只是想告诉儿子: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不能让儿女情长这种事成为事业上的绊脚石;人的一生会经历各种的风浪,有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险象环生;生意场如战场,不进则退,没有好的资源相助,很难做大做强,而乔家无疑是他们最优质的一条资源链。
子岚的内心很早就埋下了一颗做生意的种子,这种属于他们父子间独有的谈话方式,其实是对生意经的一种交流,从生意出发,总是会多多少少触动到他。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孙亚宁早已等候了很久,二人一见如故,寒暄过后,聊到了正题。
“这个项目是国家的试点工程,一共只有三个省份。我的家乡正好在范围之内,说是家乡,其实也是我老客户。”孙亚宁一贯儒雅的口气说道。“这个平台的搭建一期工程预计五千万,后期应该还有这个数目。我已经联系好了资源、硬件还有当地运营商。平台搭建部分,我想交给你的团队。”
子岚沉思片刻,说道:“运营一个这样的平台确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如果运营成功,基于这个平台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建设这样一个平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相当于一个省级数据中心的规模。这样一个平台,五年内几乎很难盈利。
亚宁道:“我们和甲方讨论的结果是谁建设,谁运营。虽然平台本身实现盈利并不容易,但平台的增值空间,隐含在其中的附加值,还是很可观的。”
子岚听他提起了这些概念,便明白了大概,以他多年的商场经验分析,所谓附加值和增值空间,简单的说就是指资本的热度。这样的平台,在资本市场可以产生无限的遐想,近而得到资本的热捧,融资倒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亚宁见子岚沉思之态,继续说道:“你可以考虑带着你的团队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合作,也可以作为一个项目谈一个定额合同。两种方式你可以选择,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子岚微笑道:“不满你说,建设这样的平台,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却又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下午,我和公司的其他几位合伙人讨论一下,尽快给你一个答复。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亚宁兄的提携。”
亚宁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子岚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的那一点吗?”
“哦?”子岚重新换了一种姿势,作出一种洗耳恭听的姿态。
“谨慎!”亚宁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对于公司的决策者,谨慎固然重要,但有些时候,果断一些,更容易把握到机会。所谓富贵险种求,利润和风险成正比存在。下个月初,我们和甲方会组织一场大型的产品供需交流会,在这之前,我们几个厂家计划先搞一场头脑风暴,你这边是否安排技术骨干参与一下。”
子岚浅浅一笑:“没问题,到时我派张楠去和你们接洽。”
亚宁道:“张楠,很精神的那个小伙子?”他们之前在一场商务应酬上有过一面之缘。
子岚点点头。
“我对他印象很深,小伙子很干练。下个月初的那场交流会,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我介绍一些业内人士给你。”
“谢谢!谢谢!一定去。”子岚寒暄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记得你爱吃辣,要不中午一起去尝尝。”
“这个你还记得,不过这次不能喝酒了,身体不行了,重度脂肪肝。”亚宁指着自己的肚子笑道。
“看出来了,学富五车都在这儿装着呢!”二人早已站起了身,子岚说着拍了拍亚宁的大肚子。
“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呀,身材保持这么好!现在还常去健身吗?”亚宁问道。
“还行,有时间就去。”
“还是年轻人懂生活,不像我们,只懂得拼命赚钱,真的是拿命在拼呀!”
“说得好像我们差了几个年代似的,我记得你只比我大几岁,心态年轻就不会老。”
二人一边热聊,一边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