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二三年,真是一段奇妙的时间。无论是亲密的家人友伴,还是相知尚浅的“朋友圈好友”,大家都在急速变化着,迷惘着,找寻着,触碰着以前从未接近过的事物。
我在寻找什么?
我发现,我反而能在这种不确定性强的时候瞥见到处闪的灵光。遇到激励我,让我想要努力构建知识体系的朋友,让我想要认真询问自己所作事业之意义的朋友;重要的是,我知道若我一无所有,我还会有祂。这种心一直被稳稳拖住的安全感,真是我深受福佑的表征,让我愿意不断尝试,并且坚持下去。我要突破被多年学术训练而束缚的知识容器局限,让知识真正流动起来,为想法的创造而服务,为行动的可能而存在。
于己真诚即于己宽容
今年初的时候,顺应内心,选择毕业后即回国。
五月下旬,我和我的行李箱向久违的浦东机场问了好。这座机场似乎从2014年9月开始就记录着我变化的点滴。它知道,五年来我在公益圈里遇到的真实鲜活的人们,像我的灯塔一般,照亮我,温暖我,让我想要靠近。它也知道,无论是我对国内教育公平,还是两性平等的执著,终于能够在这片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土地上,找到贯彻行动的方式了。
七月,我加入一家教育公益机构,以全新的姿态踏上服务之途。幸运、幸运。
我指的幸运是,我现在能够平静地回首过去那段洪水滔天的动荡期。
临近毕业前,有位友人告诉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与困苦。折磨她的一点认知是:人类能够意识到自己是不完美的,却还要承受不完美的代价。
我也会质疑自己从会计跳到公益领域的决定是否值得,也体验过自信心崩塌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自己转身投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开始研习后,没有一个固定的导师陪伴,自己起起伏伏,找不到方向,有些痛苦。好在研究生第二年的实习期,遇到一位非常关注我成长的负责人兼导师,他让我获得了自省的力量。也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对自己的耐心与宽容,其实是真诚对待自己与他人的基础。我的不完美是必然,我需要承认它,才能正视它。
让我感到幸运的另外一点,是我在毕业之初便开始抛却我对“知识”的思维定势。尽管我有幸接受优质教育,接触纷繁庞杂的知识,但是我却在研究生毕业后,透过阿博都-巴哈的故事才领悟到关键的一点:知识必须服务于个人心灵的成长。
刚刚毕业的自己,一身骄躁,还想着要总结过去几年学习到了什么“知识”,仿佛将倒入脑内的信息筛选出来,输出成一棵成体系的知识树,就能让经验值满格一样。知识是好的,我也热爱阅读,汲取知识与灵感;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发现了:我们常常短于实践,在道德上有双重标准,还无法很好地将书本上的知识化为滋养心灵的活水。如同一潭死水的知识,即使不是他人“倾倒”进自己脑内的,而是自己“主动”获取的,又有何用呢?
纯洁与良好的行为,可嘉与适当的操守方能促进世界的改善。相较之下,知识获取的多少反而不足挂齿。是以为训。
为何选择扎根教育公益领域?
这是工作三个月来,经常被人问起的一个问题,却是相当容易回答的。
我的父母来自常熟的一个农村,虽然他们早在我出生前就来苏州谋生,我的童年记忆中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与他们生长的村庄有关。上了大学后,回过神,猛然发现当初一起玩耍的村子里的孩子有些已经成家,有些已经职高毕业进入工厂,有些早就随着打工潮去城市谋生……我多年来接受到的良好教育是许多农村孩子不敢梦想的。我感受到社会环境造成的不公,但是不知道压迫来自何方,如何改变现状。
四年前的自己,仅是抱着想要帮助弱势群体(如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念头从事一些儿童教育相关的公益工作,在同流动儿童们一起度过暑期夏令营、利用课外时间与朋友一同在社区尝试启动儿童班、少年班的过程中,我渐渐有了新的感触:若抛开生长环境不谈,儿童少年本身的内心纯净,对事物了解得比我们以为得更通透,只是他们缺乏合适的表达途径(有时是我们的自大与无知剥夺了他们的表达渠道)。这些经历带给我的温暖,让我觉得仿佛自己心灵缺失的一部分慢慢被填满了,明白了自己处于服务他人的状态之中才是最幸福的。我对教育的理解慢慢从书本上的理论知识,扩展到了与实际生活中的经历相结合的认知。
投入工作的三个月以来,我时常想起结识不久的朋友Vivek。他是我研究生所在大学的校友,曾经是高中教师,目前在攻读博士后。我尤其欣赏他身上所呈现出的诸多品质:谦逊,开放,不循规蹈矩,力图打破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壁垒,不愿成为知识的容器,而是要变成想法的创造者,同时不断思考如何让不同学科背景的人团结起来,共同为某项事业奋斗,并能够持续地、真诚地为这样的梦想付诸行动。一直以来,我都仰慕拥有这些特质的人,Vivek恰好集这些品质于一身。而其中,“将不同背景的人团结起来为某项事业奋斗”这一特质是我最渴望能够拥有的,因为这种谦逊的领导力是基于对每个人价值的尊重的,能够很好地抵御当代社会中常常压迫人们的竞争文化的侵袭。如此,每个人的潜能才能更好地被释放——这也是我目前认为的教育的根本目的之一。
受无数像Vivek这样的行动者鼓舞,我希望在未来五年间能够通过在一线教育公益机构的服务,积累基本项目管理经验,提升对公益行业发展水平的整体认知,系统性地思考如何培养下一代教育家以改善农村教育;同时,我还期望能在长期的实践与研究中加强对社会结构、文化逻辑和传播话语的理解力,学习公益实践者机构的话语构建能力的培养之道。如此,五年后,我希望自己能够对“教育相关的知识生产与应用在个人-机构-行业三个层面上是如何互动的”有一定的洞见,以一个行动研究者的身份来推动社会力量,尤其是边缘化或非优势群体,参与到与教育相关的社会话语的构建中来,并推广宣传在这个过程中诞生的可持续的解决方案。
曾经有位公益圈友人在回答我“为何行动研究重要”的问题时,分享道:
我们研究,就是要接近真相,不被某些话语主导,也不让某些个体话语成为典范,不会因为机构缺乏揭示掩盖在行动表面之下的矛盾的勇气而丧失学习经验的机会。这些挖掘真相的渠道,在目前鱼龙混杂的行业领域中相对匮乏,所以我们需要去创造。
愿我们都能在行动中愈来愈靠近真相。共勉罢。
未来,步履不停——
今年四月的一天,我走进Harvard地铁站。毫无防备地,对我而言意义特殊的那首《True Colors》就这样随风灌进了我的耳朵。
很久没有听到这种音色了。她的声音拥有一种直击心底的质感,像唱《Sailing》的Rod Stewart,缓缓地道出:I see your true colors/That's why I love you/So don't be afraid/To let them know/Your true colors……
感受着快要满溢的喜悦,眼底渐渐潮湿。想到了Michelle,想到了其他正在寻梦的姑娘。想到一路走来的自己,在五年前受Michelle影响心心念念要来波士顿念书,结果真的来了,而且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再次碰巧听到这首歌——不是巧合罢?
Life comes full cir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