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在朋友圈看到我昔日的小学班主任发的感言,想起了我做老师的那些日子。
你长得真像老师
大学里有一次和室友去学校附近洗头,洗剪吹小哥问我室友:你是这儿的大学生吧?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望了我一眼,怯怯地说:她是……你老师?
摔!
这是我第一次被说像老师。
“像老师”这种评价,不会让人很开心。说得好听,那是端庄大气,说得直白些,是“一本正经”。而我,无非是五官端正,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就和“青春”无缘,直接划分到了“老”字辈里。
后来真的做了老师之后,这种评价就源源不断,“一看你就是老师啊”,“你太像老师了”、“你长得很老师”……我只能无奈地说“我不是像老师,我就是老师。”
我要做语文老师
从小做语文课代表,和语文老师天生有缘,因为一种对语文教师的执念,我愣是去考了一张高中语文教师资格证。毕业前去一所中学实习,当时有一种信念就是:非当成语文老师不可!面试了几所中学,听说我是哲学系毕业,都表示欢迎我来做政治老师。可是我一听“政治”二字便一脸嫌弃。
最后,好不容易在一所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得到了一份语文教师的职位,属于特招,原因是校长想在学校开一门少儿哲学课。于是我就一边教语文,一边教哲学。
老师很穷
记得我第一份工作的工资是850元。不要以为这是上世纪的事儿,2000年以后公立学校基本工资就是这个水平。当然,公立学校会有各种奇怪的补贴,比如开员工大会,发点钱,校长述职,发点钱,中秋节国庆节端午节,发点钱……我从没算过,但是当时的收入水平,也就是勉强够用吧。
记得有一次学校一次性发了5000块,忘了是什么钱,我立刻拿去买了一台数码相机。
我没有存款,当时买了一台东芝手机3000多,卡里空空,也不觉得自己穷。时至今日,我好像对钱数仍然没什么感觉,所以我这种人才会在毕业的时候放弃房产公司的offer,欢天喜地去做老师。
孩子们啊
当老师的时候,我也难免板起脸。开学初,一个小女生看着我说:老师长得真好看,如果老师一直笑嘻嘻的就好了。这话我一直记得,每一次在班级里发火,我总是觉得自己奇丑无比。
我的语文教师生涯开始得颇为惨淡,两个班的成绩勉强维持中等。倒是哲学课还颇有起色,因为给各年级上课,因此有许多学生认识我。一次讲完“动植物有没有生命权”,一个男生跑来问我:到底什么是死亡?面对学生提出的问题,我第一次感到振奋和困惑,我没有回答他,本来这个问题也就无法回答。但我很高兴学生从我的课开始主动思考,后来每次下课,总有学生来和我讨论。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做老师的价值和乐趣。
偶遇橙子
我的办公室隔壁便是心理室。好奇如我,有一天便走进心理室去玩,心理室一共两个人,一个老太,一个姑娘,都不理我。看见桌上摆着一本心理学书,我便问是否能借?那个姑娘一头笔直及腰长发,披散下来盖住半个脸,上课铃大作,她搬起课本从我身边刷地走过,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经过我时听得轻轻一声:“要看你就拿去好了。”
我就这样认识了橙子。
后来因为什么,橙子和我走得越来越近,她虽比我小,却已经比我早工作两年,可是在学校里,她只如幽灵一般来去,从不和别人交往。等我们熟了,我才发现她完全不是表面上那样冷酷,相反,她聪明活泼,机智过人,笑起来比谁都开怀。那种冷漠而阴郁的表象,是她的一层保护色。
我发现在学校里有几个不同的阵营,有认真工作,勤勉努力的普通老师,也有目标明确,积极进取的上进老师,还有自成一体,自由自在的副科老师,而我和橙子,则属于以上几种之外的另类。
我们不关心学校事务,和同事关系也平平,对我们来说,生活总是在别处,就连在学校,也不好好挨办公室呆着。我们的阵地逐渐转移到了读书会。
无庸读书会
读书会是学校一个特别的所在,藏在教学楼后面,一栋小平屋,玻璃通透,窗明几净,里面长桌、沙发、成排的书架、书。走进读书会,总能看见一个高挑的大叔,咧嘴一笑,透着股上海人的精明和世故。他就是周海平,掌管读书会的“老师”,其实他不是老师,只是一个教职员工,不过日后我们渐渐发现,他看的书了不得,从政治经济到人文历史,从艺术哲学到天文地理,整个读书会就是他精心一手营造的“圣殿”,他的工作便是买书、理书、看书……
读书会叫“无庸”,其实意思是“无用”。读书无用,无用之用,是为大用。
当时我和橙子作为读书会的“中坚力量”,主持过好多次教职员工读书会活动。除此以外,我们在读书会的日子既漫长又美好,我、橙子、周海平,我们三个形成了一个“铁三角”,读书会成了我们的天地。
每天上班,除了去办公室报道,去教室上课之外,我们都在读书会里。周海平给我们泡立顿奶茶,麦斯威尔咖啡,放一碟古典乐,然后悠然打开一本书,算是一天正式的开始。记得那样的日子总是阳光明媚,照得桌上的绿植也跳跃欢喜。
有周海平在,别人轻易不敢进读书会。他会挑书,那些书是他的武器,他说那些俗人,进来看到他挑的书,就吓跑了。可是对我们,他只有妥协,因为我们俩是“小无赖”和“小坏蛋”,我们从不怕他,我们只会说:“周海平,我要喝奶茶。”“周海平,我要听音乐。”“周海平,给我找本书。”“周海平,我们玩一盘祖玛吧。”
那两年在读书会,我们度过了最游手好闲、最无忧无虑、最疯疯癫癫的时光。
MeRead书房
后来我离开了学校,橙子也离开了学校。我们都不再做老师,周海平一直在学校,但他从来都不是老师。
前几年我开始做读书会,这是那几年做老师的日子种下的一颗种子。
今年初,我和橙子又因为读书而走到一起,有天橙子说:我们为什么不开一家书店呢?于是就有了现在的MeRead书房。
书房开张那天,周海平也来了,带来了他的书,也带来了满腹经纶。经过十年如一日地不懈读书,他精明犀利的锋芒不再,变得温和而恬淡。我们走后,读书会的人更少,说白了,只有他一人。但周海平享受这种寂寞,他有书作伴。
周海平来参加MeRead自由分享会,他觉得很好,特别是,我们三个又凑到一块儿了。
回想起来,我当老师的日子虽然不长,却在冥冥之中指出了我的路,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再做老师,但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还是想感谢曾经的岁月,感谢我所有的老师,也感谢我所有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