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然|新年快乐。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小镇的灯,闪烁着。人们在街上拥挤着,在花灯与彩带的排场下,嘈杂着,喧嚷着。

我带着面具,她穿着和服,我牵着她的手,在人群中漫步。

人们欢笑着,身穿华服,庆祝着新春。有人拿起手机,拍下眼前的街景。有人高唱着“新年快乐”,撒出一片彩纸。有人牵着女伴的手,予爱的人以祝福。

曾属于众神的氤氲,业已笼罩在人间,沁人以肃穆与温馨。我们安静地漫步着,将要说的话,深藏进彼此的内心。远山隐没在黑暗里,欣赏着万年如一的贺礼。

月明星稀,人们便将花与彩,点缀成漫天星辰。一栋千丈的高楼,被人们挂满彩灯,变换着色彩,显得瞩目而寂寥。有人叫唤着,拿出了一串鞭炮,于是人们也不约而同着,取出了烟花。大家围在他们身旁,等待着,他们将这一切点燃。

一声划破天际的巨响刹那响起,我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人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他们看向我,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不,他们就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街旁的玻璃窗上,倒映着红色鳞片的走兽的身影。

她看着烟花,似乎全然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别人,没有发现别人的目光。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裂,迸发出光,驱散着我,驱散着年。

我放下她的手,冲出人群,逃到了远山。

我狼狈地跑着,直至四足着地而浑然不知。我喘息着,却惊觉只能发出非人的话语。我看向自己,已全然是只禽兽了。

远山上没有灯光,树林阻隔了月亮,使一切没入黑暗。远方的街道,烟花依然闪烁着,却显得遥远而安静。我忽然想起了她的眼睛和她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默默地叹息。远山上没有人影,一条年久失修的山道,静静地躺在那里。我走了上去,没有任何动机。

荒凉而又平静,却显得真实。之前繁华的幻象,反而成了梦影。远方的花灯,编织成一条纽带,孕育着一场梦,一场虚无。

我静静地走着,一切都显得熟悉。我记得,千年前我便生活在这山上,眺望着远方的人,眺望着远方的人们。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我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那生活,在那生活着。我亲眼目睹它的繁华与喧嚣,也亲眼目睹它的荒凉与寂寥。而现在,我终于明白,姹紫嫣红,火树银花,这是属于他们的繁华。而我们,世界的弃子,注定在欢愉之余,来到一座远山,面对真正的自己。只是令人诧异的是,我们所爱的,总是在远离后,才愈渐明朗。在一年的终焉,在这虚假的一年的终焉,我终于被驱逐,远离了欢乐场。

山林里忽见明亮,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是谁,在山上的树枝上放上了蜡烛,微晃的火光刻印下我摇曳的烛影。仔细一看,足有千百来支。烛火挽歌,火焰在黑夜里,舞动着。每一只蜡烛象征着一个希望,每一个希望都要在来年,得到照亮。

但是,来年在哪?

我们对着太阳,定下了沿用千年的历法,看着似曾相识的太阳,我们会恍然大悟,我们会怅然若失,我们总是不肯相信,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么。直至又一个炮仗升空,耳旁的一切都被震得黯淡,我们才愿意相信,真的,要辞旧迎新了。

山顶的晚风轻抚着,从这,就可以眺望整座小镇了,无数的孔明灯升起,在空中,点缀出星光。千丈的高楼,不知疲倦地变着颜色。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打开来看,是她的qq。可爱的字体上写着:“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没什么,突然有点累,就先回去了。”

“那好吧,不管怎样,新年快乐。”

“嗯。”

我放下了手机,眺望着镇子,希望看见她的身影。

刹那间,无数的烟花升空,千丈的高楼倒塌,彩灯在压迫下,变换出诡异的色彩。电火花飞溅,迸发出闪光,钢筋与混凝土破碎,发出尖锐而恐怖的轰鸣。顶楼与顶楼的橙色信号灯,飞速下坠,破空声响彻四野。底楼碎裂,扬起尘土,覆盖了街道。烟花爆炸,绽放出其名为绚丽的浮华,构成万千花丛,千树烟花盛开凋亡,万树烟花凌空而上,在空中闪烁,颠覆,碎裂。其名为死亡的鲜花独立其中,以其黑色的色彩震慑世人。

我没有犹豫,飞身下山,扬起的风吹散了山上的蜡烛。我跑向小镇的街道,炮仗与烟火肆虐着,咆哮着,将一切震散。我在一片废墟与礼炮中,寻找着她,我跑着,穿过彩灯闪烁的树木,穿过如同白昼的花市,穿过诸神享有的氤氲。我咆哮着,吞吐出火焰,诅咒着死亡。

然而,面对我的,却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与大楼。

真的,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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