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临近父亲的忌日了。每年只有这个日子，我们兄妹三个才会齐聚一处，到父亲的墓地给父亲烧纸。农历十月初一，俗称鬼节。这一天，出了嫁的女儿要给亡故的父母祭扫坟茔，放鞭炮，烧“纸钱”，一个表示怀念的意思，另一个意思是，怕父亲或母亲在那边受苦，送些钞票给他用。不知道别的地方可有这样的习俗？也可能是我们河南独有的一种民风吧。
借着今天有说话的兴致，就把这一周发生的事据实记录在这里，题目就叫“鬼话连篇”吧。鬼节当天的事情放在最后再讲。
星期一
临近冬天，大家都希望星期一那天一早，突然发现自己发烧，头痛，浑身无力......这样请假的理由就充分了，并且能够心安理得。我鼻塞，却无其他症状，只好无精打采地去上班。国歌声中我昏昏欲睡，朦胧里，看到鲜艳的国旗冉冉升起，心里默念：请原谅我对国旗的不敬，我太想行注目礼了，可我的眼睛实在是非常酸痛，难以睁开。
接下来如每周的第一天一样，一大堆任务被发配下来，与我们这些劳役者为伍。对面同事说：黑色周一如期降临！
星期二
段考前，为鼓舞士气，我许下“诺言”：考得有进步，奖励一次秋游活动。成绩果然有明显起色，虽然满心犹豫不定，但面对学生也只好不动声色，准备兑现诺言。原因在于学校对安全问题一向如临大敌，绝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把学生带离校园，更不可能批准某个老师带学生外出游玩——出了事故谁来负责？怎么办？我有信心不会让一个学生出问题，我自有“独家秘笈”。可如何出得校门呢？公然带着队伍明目张胆地出去是不可能的。于是告诉学生：午饭后来上学就不要进校门了，直接到学校后门边上的市立图书馆门前集合，待人马到齐，直奔野外的“海阔天空”。——扑进秋天金色的怀抱里去吧，孩子们！去拥抱美丽的晴空、呼吸泥土的气息去吧！
星期三
这是一个空洞的周三。没有课又没有人来烦我的话，我可以去“青青岛社区”看我的专栏文章点击率。其实那里只是满足我不太膨胀的虚荣心的地方。眼睛盯着显示屏，一杯茶没喝几口，就有家长来电：“儿子犯错被打，逃出家门不见了，去学校了么？”没！我的心顿时如被遗弃的庙里长了草——慌了神。
找！问！终于有信息反馈道：该小孩以前被父母打后，会呆在家里拒绝上学。于是，迅速致电家长：你儿子出门后，有无趁你们到处寻他之际，杀个回马枪又返回家中的可能呢？？那当爹的当即马不停蹄狂奔回家，只见房内一派喧嚣：宝贝儿子果然老僧入定般安坐于榻，电脑游戏玩得正酣。
我的空洞而美好的周三被毁。
星期四
心情渐趋糟糕。
一位副市长将率众参加“全国第N个消防安全日”庆典，我们奉命带学生前往渲染人气，上头责令我们七点半集结完毕，前往会场待命。气温骤降，据说当日最低温度零下一度，北风虽不凛冽，却也不很温和，令混在孩子们队伍中间的我仍冷得瑟瑟发抖。时间似乎停滞了。九点过五分，副市长大人一行终于莅临会场，仪式开始。一张面孔接一张面孔轮番讲话，然后是“万人签名”。活动结束时，我的两条腿一双脚几近麻木。
回到学校，待学生们在教室里安顿静坐之后，我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你尊重别人的时间了吗？——命题作文，限本节课内完成。要求：举事例，谈感受，说看法。学生完成得出奇的快。其中一人在文中写道：也许在那些大人们眼里、在市长眼里，我们小孩子的时间不算什么......
我很满意，心情转暖。
星期五
一天的课，无话。晚上，看完了《一个迷途的女人》，没有睡意，遂去浏览网页。本周开始以来第一次打开QQ。QQ很静，没人理我。又去“青青岛社区”，点击率停滞。无聊至极，竟想出个游戏，先在手机里编了一条短信：你知道西洋人的万圣节和中国的鬼节时间相隔多久吗？中国人太敬鬼神，一年里居然有三次鬼节，你知道是哪三个？
编好了短信，选择了群发，然后挖空心思选号码，最终决定尾数都是零的移动号码和尾数都是0395的联通号码各选俩，输入，发送，成功。然后静等。左等右等不见有人回复，没奈何地捞起本书看。直到眼皮打架，赶紧睡下，跌进梦乡前清醒的一刹那，脑海居然还掠过一丝闪念：那些号码的主人真是没情趣。
星期六
就是今天。
哥哥姐姐和我，三个我爸爸的孩子，幸运地一个都不少——都起了个大早，去祭奠他老人家。
公墓在县城的东边。在父亲的墓碑前磕完头，姐姐忽然说：咱们爷爷奶奶的墓地很久都没人祭扫了，今天咱们三个都在，不如给爷爷奶奶也烧点纸吧！
于是，搭长途车，转公交车，再步行，终于在一片荒凉寥廓的冬麦田里，哥哥认出了祖父母的陵墓。太阳很贴心，暖暖地挂在中天，天空很蓝，风儿很柔，土地很软，空气里没有一丝悲伤的味道。我欢快地呼吸着久违的乡村气息，惊奇地打量着面前巨大坟茔上那些丛密的枯草，心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爷爷奶奶睡在里面一定很暖和，很舒适，很相爱！有一天我会躺在哪里呢？会有人站在我的墓前浮想联翩吗？他们是谁？有这样的人吗？会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墓穴做我最后的归宿吗？
踩着脚下松软的土壤，望着远处陌生的村庄，以及更远处神秘的天际，那一刻，竟忽然不知身处何方、不知今夕何夕了。
现在，我在灯下写字。不知道看着这些字的人们里面，可有人能体会我连篇鬼话后面的心境？就如站在空旷田野里的那个我，体会永远安息的亲人们的心境一样……（本文写于201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