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周末的早晨,一大早,子珊抱着一刻都不离身的老二贝贝,望着懒懒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大萌萌,心里烦透了。
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沙发上堆满了衣物,地上各种果皮碎屑,当然还有好多灰尘。沙发前的茶几上凌乱地放着几个空塑料袋,还有几支孩子的彩笔,下层杂乱地放着一些纸,那是孩子们的爸爸大宝从单位拿回来的废纸,给萌萌画画用的。下层的漆面上蒙了厚厚的一层土,茶几的沿一圈也都是土,是的,这个家以前只顾及任何表面上的东西,表面以下有多脏,子珊自己清楚。而现在,连表面都不想顾了。客厅的餐桌上凌乱地摆满了东西,有奶粉罐,水杯,药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年多了,子珊深切地渴望离开这个家,永远地离开。可是每次抱着强烈的决绝出去后,都被那蚀骨的孤独打败了,那种无人关心的无助和惶恐,一点点地吞没了自己那颗破碎的心,这时候再看看孩子们的照片,想孩子了,给大宝打电话,大宝这时不失时机地变得温柔起来,说着温暖的关心的话,于是无可抵挡地又回来了。而一回来,一切照旧。
有时候子珊望着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要瘦小很多的贝贝,(虽然老大萌萌看着也同样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心里不由得恨起自己来!干嘛带这个小东西来人世遭罪,相比起萌萌,这个小贝贝从一出生起,就缺少了太多的关心跟疼爱。
一切都得从头说起。子珊当初考上大学,准备填报志愿的时候,子珊想学医,并请教了自己的老师合理安排好了自己要填的志愿,就在正式填报的那天,子珊去学校填志愿表,父亲执意跟着去。就在子珊专注地誊志愿的那一刻,子珊的父亲说,我不同意你报医学!子珊很震惊很愤怒,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说:学医要多上一年多花一年钱。听到这样的话,子珊瞬间充满了绝望!是啊,上大学是需要父亲支持的,而父亲不愿意支持那么多,自己能怎么办?于是绝望的有些失去理智的子珊把各种资料扔给父亲让选,他选哪个自己就报哪个?父亲不说话,子珊在哭,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后来听到老师在催了,子珊抓起志愿表,随便在招生简章上看了一个专业,选了一个外省的学校,子珊想,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离开这个家。
可是真正上了自己随便填报的那个大学子珊才知道,自己随便选的这个专业,基本上是理科性质,而作为一个文科生,理科的思维根本就差,于是就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对自己的专业课不感兴趣,又加上性格又内向,也没有个能理解自己苦闷的好友,说起来上大学的那几年,子珊其实挺不开心的。每次放假,子珊都不想回家,可一想到要自己孤零零地面对一切,子珊又有些害怕,那个家再不好,总比没有强。于是最终都是收拾好行囊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回了家。每次一回到家,母亲都表现得格外欣喜,这让子珊的心瞬间暖了起来,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一进屋,立马爬上热乎乎的炕头,母亲把饭端上炕桌,真是吃什么都觉得香。父亲也围过来没话找话地问这问那,心情格外温暖。但好景不长,过不了两天,家里立刻陷入死寂,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地去别人家打牌,自己陪母亲做饭打扫,能说的话基本也都说尽了。再过几天,父母必定要为准备过年的事情大吵一架,每当这个时候,子珊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家。从小到大,子珊见了好多嫁闺女的人家,临走的时候,新娘子总是拉着母亲的手,眼泪哗哗往下流。子珊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流眼泪。结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就那么漂漂亮亮地离开那个让人觉得憋闷压抑的家,该高兴才是。
大学四年很快就结束了,子珊对未来很迷茫。她的专业课学的不扎实,人也一直很自卑,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不想回家。子珊在学校里考了一个初级瑜伽教练的证,于是天真地想以后就以此为生吧。正好自己的老师给介绍了一个在周边小城的工作,子珊就收拾好东西过去了。那是个很小的美容院,子珊觉得跟其他的员工都有点格格不入,干了不到一个月,没要工资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回了省城。就是这个时候,子珊遇上了大宝。
其实大宝跟子珊是认识的。大宝跟子珊的舍友是老乡,他们几个老乡经常一起出去玩,见得多了自然就熟了。那时子珊其实一点不喜欢大宝,因为挺讨厌他的自以为是。所以后来子珊老是悔恨,当初怎么就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呢!自以为是的人,不就是因为不会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才自以为是的么?
大宝的处境是,自己有了一个在省城的工作,突然离开了大学,离开了朝夕相处四年的兄弟,他心里也挺孤独的。这时的子珊,正好走投无路,遇上大宝,大宝就请子珊吃饭啊,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子珊祝自己住啊。子珊也在这样的接触中,感受到了大宝的好。于是两颗孤独的心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子珊想重新找个工作,大宝建议子珊找与专业相关的工作,可子珊又对自己的专业没信心,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耗着。子珊索性每天待在出租屋里看电视,晚上等大宝回来一起做饭吃,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有一天,子珊的平静生活被父亲的电话打破了。父亲让子珊回去,说家乡的各种考试那么多,子珊应该回去考试,子珊自然地不同意,父亲开始威胁子珊,说如果她不回来,他会来a市找她。子珊内心里突然有些害怕。父亲仿佛是她心头的一道魔咒,挥之不去。子珊跟大宝商量怎么办,大宝没有主意,子珊跟大宝说,要不咱们登记结婚吧,大宝一愣,随即立刻赞同。就在准备登记的时候,子珊有些犹豫,大宝安慰子珊他们会幸福的,于是子珊懵懵懂懂地跟大宝登记结婚了。子珊天真地以为这样父亲就不会为难自己了,没想到父亲仍执着地逼迫子珊。子珊问大宝怎么办?大宝竟然说:要不你就回去吧。
子珊特别难过。难过的子珊回了家,参加了考试,也考上了。新工作在城里,子珊想租个房子,子珊的父母都说租房子不安全,子珊只好放弃。住在办公室里,子珊晚上老是想上厕所,觉得办公室里格外冷。从小到大,子珊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总觉得冬天特别冷,那种冷一直冷到了心里,让人不禁瑟瑟发抖。这期间大宝一直打电话,聊QQ,子珊问他打算怎么办,大宝表示不知道。慢慢地子珊突然不想跟大宝在一起了,大宝也着急了,于是半年后,大宝带着他爹来提亲,并很快,在子珊的家乡找了份工作。
子珊想着,本来自己都跟大宝领证了。就这么耗着也没意思,想着大人们赶紧同意了这事就了了。没想到几个长辈们商量他俩婚事的时候,舅舅提出要大宝爹拿出10万做首付给俩人买房子时,大宝爹说:10万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们拿不出来。子珊愤怒了。这是个啥话?拿不出来你千里迢迢跑来干啥来了?再说你明明是拿不出来,干嘛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后来大宝爹还单独跟子珊说,你们都在一起了,你自己也拿个主意吧。子珊说,我没什么主意,你们拿不出钱就回去吧,这门亲事不能成就不成吧。
后来大宝爹走了。子珊母亲的病突然重起来,病情只有父亲知道,母亲的腿疼得不得了,父亲找了个诊所给母亲输液,钱不少花,却总不见效。子珊见状觉得不对劲,要父亲带母亲去省城看看。知道父亲肯定不会轻易同意,子珊事先给他们买好了车票,让父亲带着母亲去了省城。不放心的子珊第二天立刻请了假,也买了张车票赶到省城,经过一番检查,才知道母亲5年前的癌症手术现在出现了癌细胞的骨转移,已经无法治疗了,只能做缓解治疗。子珊的父亲提出带母亲在周边转转,然后回家,不想人财两空,但子珊不希望活生生的母亲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更不希望母亲痛苦地离开。子珊决定给母亲治疗。父亲把母亲送往治疗的医院就回家了,子珊留在医院照顾母亲,陪了一个月。这期间,大宝也经常来医院看母亲跟子珊,子珊非常感谢大宝,因为这段日子太难熬,但多亏了大宝,让她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
母亲出院后回了家,立刻催促子珊结婚,可能是怕她等不到女儿出嫁的那天。于是子珊很快地跟大宝举行了婚礼。结婚照是随便找了一个相馆拍的,很粗糙。婚房是子珊租的,大宝手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子珊想着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了再说,也一直在寻找能挽救母亲生命的办法,于是每个月的工资,都用来给母亲买治疗用的药膏了。母亲偶有好转,但子珊也渐渐地感觉自己有点支撑不住了。
子珊怀孕了。妊娠反应接踵而至,每次回家看母亲,父亲都苦着一张脸,子珊陪母亲说说话,大宝张罗着做饭洗衣,但即使这样,子珊的父亲依然不开心,他是希望子珊两个人能帮他干点农活。
很快的,子珊要生了。就在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子珊的母亲离开了人世。两个人商量起了孩子生下后的一系列问题,最重要的是孩子谁带。子珊提出先花钱找个保姆伺候月子,之后再一起想办法,就不用让大宝的父母过来了。子珊见过大宝的娘,人粗枝大叶的,还显得有些邋遢。可大宝不容置疑地说,他父母必须来。于是子珊只能无奈答应。
生老大萌萌那天,老两口在当天赶到。公公婆婆显得呆呆傻傻完全进入不到自己的角色里。生完孩子后没的吃,子珊只好让弟弟买了一碗羊肉合汁补充体力,最后在大宝明确指示下,大宝的娘熬了米汤送到医院来。第二天出了院,不知道老人家太朴实还是没想到,乍暖还寒的天气,回到家所有的窗户都是大开的,婆婆说她在通风,子珊暗暗骂了一句:脑子有病吧!早不通风晚不通风,偏偏等人回来的时候通风,立刻叫大宝全关上了。第二天早上,大宝娘端来一碗米汤后就走了。子珊一个人在卧室里照顾孩子,大宝打扫卫生,大宝爹躺在沙发上看报纸,大宝娘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张罗着包饺子。过了一会儿,子珊饿了,左等右等,等到了中午两点还没吃到饭,子珊不由得火了,问都什么时候了还没饭吃?
大宝听到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赶紧给子珊做饭,很快端来了饭给子珊吃,子珊吃饱了后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给大宝娘道歉。说自己饿得有些受不了,心里有火,不由得就发出来了,让大宝娘别往心里去。大宝娘忙说没事,然后就说她实在不会照顾人,还是回去吧。子珊忙说:妈您看您还是生气了,眼下我们这个情况,实在是没人帮忙,您熬个米汤总会的吧,您就留下来帮帮忙吧。大宝娘这时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刻就让子珊没有留她的任何心思了,大宝娘说:我知道啊,我也不认识路,出门了回都回不来。子珊心里冷笑:让你来帮忙带孩子的,你说你不认识路!罢了,走吧。
子珊本来还想让大宝跟他娘说说,大宝说,他娘来这边光咳嗽,不适应这边的气候,还是让他们走吧。子珊无语,走吧。看着那个自己怪胎十月生出来的宝贝,子珊心里什么都不怕了,子珊认为自己完全能保护好她。
月子还没出,大宝参加了单位的选拔考试,考到省城总部了。得知考上了后大宝很开心,一进家门就给子珊说,给大妈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我要去省城了。子珊没好气,说自己不打,这是大妈又不是自己的妈,让大宝去打。结果厚脸皮的大宝把电话打给了大妈,大妈也痛快地答应了来伺候月子。于是这个月子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过去了。
出了月子,小区周围到处都是装修房子的,特别吵。子珊想回农村家里住几天会不会好些,于是给父亲打了电话问了下父亲的意见。父亲说那就回来吧,于是子珊带着小萌萌回到了父亲家。
子珊父亲每天早上做几个荷包蛋,留在锅里等子珊起来吃。子珊起来吃了给萌萌喂奶,洗尿布,做中饭。父亲回来吃了中饭,子珊收拾碗筷,哄萌萌睡觉,午休后带着小萌萌转一转然后继续准备晚饭。每天跟隔壁的大妈聊聊天,子珊觉得日子过得还好。有天父亲午休起来对子珊说,你没事了也把我的房间打扫一下,这么脏的你也不管。子珊很生气,自己住过来,父亲没帮过任何忙,自己还给他做饭吃,可即使这样,父亲依然不满意,子珊一怒之下气冲冲地收拾东西回了家。子珊一个人带着萌萌生活,也没有了可以聊聊天的大妈,不免有些寂寞。
大宝半个月回来一次,都在周末,匆匆来又匆匆走,子珊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跟大宝说现在的生活真的有点难熬,大宝想了想说:那你跟我去省城吧。就这样,一家三口收拾了些简单衣物去了省城。
在省城里,大宝早出晚归,子珊每天下楼带着萌萌遛弯,很快就跟小区的一些有小宝宝的妈妈们熟了起来。晚上大宝回来,两个人一起做饭吃。吃完饭萌萌睡了,子珊跟大宝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喜欢的电视连续剧,子珊很满足。可是不知不觉间,子珊的产假到了,子珊得上班了。子珊想得简单,既然萌萌没人管,自己辞职带她好了,再找个兼职什么的干干。可是大宝不同意,大宝说冬天马上来了,这个房子没暖气。子珊说她不在乎,她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大宝一下子发火了,说子珊必须回去。子珊有点懵,进而愤怒了!那一刻,要不是萌萌在大宝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子珊真想收拾东西绝尘而去。
子珊回来后找领导辞职,领导没发表意见,却把这件事间接转达给了子珊的父亲。子珊的父亲一听着急了,立刻来找子珊,并强调工作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辞职。子珊认真地说她是孩子妈,她得管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