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诺一个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随手拨出去一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响起他干净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接着前一篇继续讲故事给你听)
8
电视里正直播着农历鼠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爸爸妈妈正围坐在麻将桌前陪姥姥姥爷打麻将。依诺一如既往地觉得过年无聊,收拾完碗筷,跟家人打声招呼就溜回楼上自己的房间了。
百无聊赖时,手机响了,是初中同学的拜年短信。平时被严格限制玩手机的依诺这才想起要给闫柠打电话拜年的事情。
“闫柠老师,新年好!我是依诺。”
“新年好,依诺。在干嘛呢?”
“给你打电话拜年呀。”依诺有些调皮,这不该是对老师的态度,她一向态度恭敬。
“没看出来,你还挺伶牙俐齿呀,在看春晚吗?”
“没,不喜欢闹哄哄的,你呢,老师?”
“我?我在接你电话呀。春晚的确不太好看,我就出来溜达接你电话了。”闫柠以牙还牙,学她回答他的样子。
依诺咯咯地笑了,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如小鹿撞怀。我这是怎么了,依诺在心里问自己,怕被电话那头的闫柠发现状况,就借口说有电话进来匆匆挂了电话。
“闫柠老师,你回去了吗?”22:16,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依诺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给闫柠发了条信息。
“回来了,小姑娘,不过一个人待着好无聊。”闫柠秒回她,还叫她小姑娘。依诺16岁,他28岁,他叫她小姑娘,依诺仿佛看到白色的波导滑盖手机里正咕咕地冒着宠溺。
“老师,你怎么是一个人待着啊?”依诺快速编辑完信息回复他。
“我家不是这的,放假没有回家,就一个人在宿舍待着了。”他再次秒回。
“哦,那你可以来我家作客,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呀,等有机会吧。”
……
你一句,我一句,直到妈妈上楼催促依诺早点睡觉,明天一大早还要起床去爷爷奶奶家,依诺才说我要睡觉了,闫柠老师,明天要早起去奶奶家。“哦,晚安,小姑娘,新年了,做个好梦。”他对她说晚安好梦,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闭灯睡觉。
9
短暂的寒假在过完春节一周后结束了,依诺又一次拎着行李包回了学校。
申文中学出于提高升学率考虑,高一下学期一开学就进行了文理分科。数学物理双薄弱的依诺自然选择了文科,还不错,她进了学校的文科火箭班,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没变,同学也多半是上学期的同学。
每周两节的体育课也正常,依诺还能见到闫柠,还能和以前一样假装背单词偷偷地看他打篮球。大约是因为来上体育课的女生越来越少,文科班里的男生又少得可怜,闫柠没有办法正常上课和打球,每次课都抱着篮球来,和三两个男生打打球,人少没有乐趣,就放下球,坐到依诺身边和她聊天。
依诺说班里的故事,也抱怨学习压力大。他说自己念高中时倒是轻松,因为是体育特长生,没有什么文化课的压力。依诺说,正规的体育课更可恨,还不如听九斤老太念叨国家的货币政策和信贷政策呢。他说,努力吧,大学生活很美好,开始讲他在大学里的故事。
10
3月3日,晚自习前,妈妈打来电话,哭得歇斯底里“依诺,我不想活了,你爸他个没良心的,尽然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个狐狸精还闹上门了,逼我跟你爸离婚……”
依诺刹那间眼冒金星,一句话没说,直接挂了电话关了机。什么?爸爸有了别的女人,还要跟妈妈离婚?他们从来都来吵架都不曾有过呀,父慈母爱,怎么会这样?依诺疯了似的从教学楼跑出来,一直跑到晚上鲜有人迹的明德桥上,倚着桥栏看着桥下安静的河水放声大哭。
“是你呀,小姑娘,怎么哭成这样?”闫柠从桥对面的800米运动场跑步回来,看到依诺在哭就停下来了。依诺没有应,没了哭声,却还在不断地抽泣。
“好了,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先去我家洗把脸吧,这样哭下去就不好看了啊。”闫柠拉起依诺的手,刚刚运动过,手心还有微微的汗,温暖。依诺不再哭,机械地任闫柠拉着她的手往7号教工宿舍走去。
进门,坐下,闫柠倒杯水给她,又把茶几上的心相印纸抽递给她,才说,不介意的话,说说吧,怎么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
依诺哇一声又开始哭,“我爸……他……在外边……有了……有了别的女人,不要妈妈和我了……”过度悲伤的依诺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在手里的杯子里。“老师,你说……我会不会……就……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老师,我、我害怕……”
闫柠坐过来,一把将依诺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爸爸妈妈即使分开了,他们也还是爱你的啊。
依诺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甚至听得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规律有力。她不再哭了,揉揉眼睛,抬头望着他,“老师,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求求你,千万别不管我。”
”傻丫头,有那么多人都很爱你呢,我也在。“闫柠望着她,眼睛里充满怜意和诚恳。那一刻,依诺似乎看到了永恒。
11
高二开学,爸爸妈妈闹了半年多,最终还是离了婚,依诺跟着妈妈生活,爸爸每个月寄800元的生活费给她。
依诺给闫柠打电话,说爸爸妈妈终于离婚了。闫柠说,你还好吗,我在参加进修培训,晚上才能到学校。
还好,你回来时告诉我,我想和你聊聊天。
好的,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下午放学,同学都去吃晚饭了,依诺没有胃口,一个人趴在课桌上发呆。手机闪了一下提示灯,有短信进来。是闫柠,”丫头,你在哪儿?我回来了。”他说晚上才能回来,这么早就回来了。
依诺约闫柠去校门口的甜品店吃冰淇淋,心情不好的时候,依诺总是愿意拿冰淇淋喂自己,仿佛吃了又凉又甜的冰淇淋,坏心情就会跑走了。
闫柠依她选了最里面的角落坐下,要了他爱吃的芒果口味和她爱吃的香草口味冰淇淋球,又给她要了芝士蛋糕。
依诺安静地吃着冰淇淋不说话,闫柠安静地看着依诺吃冰淇淋,直至依诺的冰淇淋吃完,他的冰淇淋化成了奶昔。依诺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忽然发觉闫柠安静地看着自己,冰淇淋已经化了,却一口也没吃。
“老师,你是不爱吃冰淇淋吗?怎么不吃啊?”
“哦,没有了,我是在想你怎么不说话。”闫柠解释着,拿起小勺开始吃化成了奶昔的冰淇淋。
老师,你可以陪我走走吗?我不想回学校。“已经过了晚自习的上课时间,依诺给班主任一边给班主任发信息请假,一边央求闫柠。
昏黄的路灯下,依诺和闫柠并排走着,一直走到小城另一头的翠湖公园。依诺说,我想去湖边坐坐。闫柠依她来到湖边,陪她坐下。夜晚的风吹来,有了一丝凉意,闫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依诺身上。几天未能睡好觉的依诺轻倚着闫柠睡着了。他轻轻换个姿势,让依诺躺在他的腿上,看着她安静地睡着,心里升腾起别样的情绪。
12
闫柠换了QQ签名,你是我的学生。
开学的第二周,依诺所在的文科火箭班换了新的体育老师。
下课,依诺打电话给闫柠,老师,你怎么不教我们了?哦,学校安排我去初中部了,你好好学习,你们新来的方老师乒乓球打的很好,你可以跟他学学,不太耗费体力。
周末,自认无家可归的依诺和同学跑到图书馆上网,登陆QQ写空间日志。
空间动态里提示,闫柠换了签名,你是我的学生。依诺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师,你是因为我才去初中部的吗?”
”不是啊,学校安排,初中部今年组了个篮球校队,我来带他们,准备明年春天的校园联赛。你好好学习吧,别想那么多了。”
”哦。”依诺落寞地挂掉电话,把QQ签名改成了如果你不是我的老师……
13
课程越来越忙,高考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妈妈强行没收了依诺的手机,督促她全力以赴地学习;学校也把每两周一休变成了每月一休。
依诺鲜有时间给闫柠打电话,更没有时间去图书馆上网发QQ信息给他。闫柠去了初中部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依诺面前出现过。
终于,九斤老太的马哲课听得依诺昏昏欲睡,闫柠的样子又一次鲜活地呈现在半睡半醒的依诺的脑袋里。那一瞬间,依诺决定给闫柠写一封信,很长很长的信。
依诺在信里说,她和闫柠第一次相遇,她在他的第一节课上出糗,她在自习课上做物理习题时草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她哭得歇斯底里的那天,他陪她吃过的冰淇淋、和你一起走过的湖边,还有他们每一次的电话,独独没有说她想他。
闫柠没有回信,依诺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他给她写的信。
14
10年春节,闫柠打来电话,依诺,新年好啊。依诺笑着回答他,新年好,闫柠老师。而后,闲聊了两句,挂掉了电话。她敏感地注意到,他叫她依诺,不再是小姑娘。
过了两分钟,闫柠的电话再次进来,依诺接起来问老师怎么又打进来了。
“哦,依诺,告诉你件事儿,我要结婚了。”闫柠淡淡地说着。
“啊?什么时候?”依诺张圆了嘴巴。
“4月14号。”闫柠依然淡淡的。
“嗯,我知道了,老师再见。”依诺惊慌失措地挂了电话,4月14日,她的18岁生日,黑色情人节!
4月14日,闫柠结婚,听老师们说,闫柠的新婚妻子长得娇小可爱,家里人介绍认识的,刚认识半年就结了婚。
恰逢全市第三次模拟考结束,申文中学也给大家放了半天假。依诺和同学相约在学校外的一家KTV包房里,使劲儿祸害爸爸给的所谓的成年礼金,她要了啤酒,说是为了纪念18岁成年,她喝得烂醉,最后哭得一塌糊涂。
他用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作为送给她的18岁生日礼物,她要在18岁以后彻底忘掉那段只属于过去的记忆。
高考结束,散伙饭上,依诺又一次喝了很多啤酒,醉意朦胧,她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望着他说:“闫柠,你的样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