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禾喜欢何一辰很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也许是他在球场上身姿矫健，一次又一次投篮入筐的时候；也许是他走上讲台，熟练地在黑板上解数学题的时候；又或许是他趴在桌上睡觉，正午的阳光落到他安静的睡颜上，照进她心里的时候。

何一辰像一块干净的玻璃，从哪个角度看都有清澈明亮的光反射出来。

季小禾细细品味着暗恋一个人的感觉，像对待一颗稀有的宝石，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安安静静地守护着，谁也不许看。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份小小的美好。

夏天的临近意味着中考的来临。被老师勒令不许开风扇的教室里已经有了些闷热的气息，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偶尔翻书时纸张摩擦产生的沙沙声。季小禾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偷偷和隔了几排的顾妍传纸条。

“告诉你个事儿，今天我被楼上的一个帅哥表白了！”

后面跟着三个放大加粗的感叹号，季小禾偷偷抿嘴笑了笑，提笔回复道：

“恭喜恭喜，唉，怎么没人给我表白呀。”

她在最后画了个心形，中间加了一道闪电状的裂纹，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碎掉的心。

她把背后写有“顾妍”的纸条递给后座。

片刻后，一张纸条轻巧地越过她的肩头飞到了桌上，季小禾打开一看，除了顾妍的回复，纸条上还多了一句不同笔迹写的话——

“我给你表白，你要不要？”

和她们相比略微大了些的字体，撇捺弯折处宛若层峰陡峭的刚劲力度，问号后面还附了一个咧着大嘴的笑脸，使这句好似开玩笑一般的话一下子变得意思暧昧了起来。

季小禾吃了一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心跳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飞速加快，脸上也开始发烫了。

她认识这个字。

这是何一辰的字。

季小禾与顾妍相隔两排，何一辰就坐在这两排当中。她没想到他会打开纸条看了内容，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上面写字。

这是什么？玩笑？还是……

季小禾没有往下去想。她的心里一团乱麻，脑子里的思绪纠缠在一起，拧成了一根麻花。

她把纸条加进书里收好，摸出一本数学练习题铺在桌子上，拿起笔装模作样地掩饰起自己早已飞到天上去的心绪。

“你喜欢他？”

顾妍捏着抹茶冰淇淋的蛋卷，融化的绿色液体已经快要流下来了，她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口：“喜欢就去告白呀，管那么多干什么。中考一完咱就毕业了，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

季小禾心里咯噔一下，顾妍无意中说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毕业——这意味着分离的事。她不想离他太远，却又不敢离他太近。

季小禾低头默默咬了一小口冰淇淋。牛奶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甜丝丝的，带着凉意。

顾妍手里的冰淇淋已经消失了一半，蛋卷上印着被她用牙咬出来的缺口。她一边拿着蛋卷一扬手，一边慷慨激昂地说：“青春嘛，没告白过的青春能叫做青春吗？小禾你大胆往前走，风里雨里莫回头！”

季小禾看着顾妍把绿色的抹茶甩到了衣服上，她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拿卫生纸。季小禾叹了口气，又默默咬了一口冰淇淋：“他要是拒绝我呢？”

正在拿纸巾擦衣服的顾妍听了，连忙抬起头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啪的一声，季小禾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这时，一只美丽的蝴蝶刚好朝她们飞了过来，季小禾觉得它似乎从那打开的东西，一路飞到了她的心里。六月的风，浓绿的树，响亮的蝉鸣，空气中弥漫着的抹茶味——一切都如此美好，如此恰到好处。

季小禾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她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

中考的前一个星期，季小禾在走廊上拦住了要去数学办公室送试卷的何一辰。

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在心中反复排演了无数遍的话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脸却越来越烫，不用想就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话没说完，季小禾的头已经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等她好不容易终于把自己要说的说完，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更不敢抬起头，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何一辰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柔柔的，像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吹到了她的心里。

“你现在的脸红得就像一个大苹果。”

她满脸通红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和煦的笑容。眉梢眼角都泛起的笑意融进了走廊外的阳光里，温暖得有些不真实。季小禾呆了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何一辰已经抱着一叠数学试卷走远了。

季小禾一下子泄了气。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心不在焉地掏出书本，做起了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刷起了永远也刷不完的题。

何一辰回到教室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看他。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季小禾把脸埋进了试卷里。她用力地握着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制造出她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事的假象。可当何一辰毫无动作地走过去之后，她又好像有些失望似的放下了笔，方才那个干劲十足的人好像根本不是她一样。她呆呆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小禾忽然有点想哭。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想。

季小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这节课的。临近下课的时候，又从后排飞来一张纸条落到了她的桌上。季小禾以为是顾妍写的，心不在焉地打开一看，那一丛长在她心里的蔷薇花像得到了阳光的沐浴似的，扑哧扑哧地重新开出花来，填满了她的心房。

纸条上，何一辰用他那一贯很有力度的字迹写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季小禾的中考发挥得很好，不知道和她考前一个星期成功告白有没有关系。她顺利地被一中录取。当然，何一辰也是。

他们在暑假几乎每天都聊天，哪怕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季小禾依旧觉得很开心。何一辰是个很幽默的人，距离拉近后， 她感觉他更有魅力了。

高中开学后，季小禾与何一辰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中间隔了一个楼层。季小禾会以交流学习的名义跑到楼上去找他借数学书，顾妍说她是“见色忘友”。

而令季小禾觉得神奇的是，她每次一走出教室，不管是去食堂，去接水，还是放学的时候，何一辰都会像算好了时间似的“碰巧”出现，对她笑一笑，然后走掉。季小禾沉浸在这小小的遇见的幸运中无法自拔，顾妍说她是“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为负值”。

“你们这就在一起了？”顾妍拿着最近追她的隔壁班班草送的奶茶喝了一口，翻了个白眼说，“怎么没有那种情深似海，你爱我也爱你的小说经典桥段呀。”

季小禾笑着打了她一下，看了看日历上画的一个小小的蛋糕，托着下巴笑着问道：“你说，我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