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接近三十小时,重读了《平凡的世界》,相比十几年前大学时第一次读,早已沧海桑田。
那时诺基亚还是霸主,触摸屏还不那么灵敏,如今ChatGPT等AI技术横扫天下,人工智能的飞速进步让人目不暇接。
这本书讲述的是1975-1985年,熟悉这段历史的朋友肯定知道,那十年中,我们这个历经沧桑的国家发生的沧海巨变,丝毫不亚于今天AI技术带来的革命。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在这个飞速变化的时代,有机会重读这本书。
关于在巨变的世界中如何自处、如何成功、如何幸福、如何找到人生的意义……这本书都能给我们提供丰富的启发。
1 关于成功
纵观全书,最为成功的两个人物是孙少安和田福军。
两人一人从商一人从政,在各自的领域中实现了自己的阶级跨越。
孙少安从双水村最“烂包”的家庭,用了十年时间,成为整个石圪节公社最成功的农民企业家,最后甚至捐赠了一万多元钱(八十年代的一万元)重修了双水村小学,成为左近最受尊敬的人。
刚出场时,田福军还只是原西县的三把手,因为思想路线与一把手相左,处处被打压,但到小说尾声,他已经成市委书记。
两个人的崛起,都离不开时代的扶持。
在公社时代,孙少安带领的小队就是先进典型,他能吃得下苦受得了累,庄稼活样样精通,但即便如此,想要温饱也难如登天。
政策一旦放开,这条蛟龙马上乘风而起,从给公社打工搬砖攒到第一桶金,看到了建材市场的机会开办自己的小砖窑,最后承包公社的砖瓦厂,一年可以赚出几个万元户。
那时一万元的购买力,相当于如今的125万,孙少安从最贫苦的农民能获得如此成就,时代的机会不可或缺,然而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孙少安脱颖而出?这与少安身上的优秀品质脱不了干系。
他敢打敢拼,能吃苦受累,机会来临敢于放手一搏,同样不可忽视的是,他为人仗义可靠,遇到坎坎坷坷总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自己靠谱,才能有贵人相助。
同样的,田福军的从政能力也不遑多让,他是那个普遍迷失年代里少数思想开明、看清世事的人。
他知道不管什么道路,让农民吃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知道在农业这件事上,主动权就应该交给农民才。
因此,环境一旦清明,这样优秀的领导便马上有了用武之地,仕途自然水涨船高。
2 关于幸福
说到幸福,我想谈的是一个书中非常不起眼的人物——少安和少平的姐姐兰花。
从功利角度看,她与幸福丝毫沾不上关系。
出身双水村最烂包的家庭,嫁给罐子村最不靠谱的逛鬼王满银,王满银常年在外游荡,两个孩子全靠兰花一个人拉扯,又要在地里刨吃食又要照管两个孩子,辛苦可想而知。
后来王满银带回外面的女人,让兰花冲动下自尽(还好失败了)。
公社解散后,农民开始吃饱肚子,兰花也只在弟弟和父亲的帮扶下才能勉强糊口。
这样的人,谈何幸福?
但我偏偏觉得,她是这本书中最幸福的那个人——因为她想要的太少了,太容易满足,也就太容易幸福。
书中描写的这个世界真实而粗粝,到处洋溢着五颜六色的欲望,想要吃饱吃好,想要票子女人,想要升官发财。
兰花想要的,却太过简单,她只要自己的男人能守在身边,那个让弟弟妹妹、父母亲、每一个村民都无比嫌弃的逛鬼,却是她的宝贝。
虽然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也因王满银一年到头在外闲逛而无法满足,但是我们整本书中也没有看到作者描写兰花的一次抱怨。
非常有趣的是,每次从别人的视角看兰花,提到的都是苦难,都是烂包,但是一旦到了兰花的角度,却总是充满期待与满足。
幸福无法满足,那就期待,幸福降临了,那就享受。
人也不堪其忧,兰也不改其乐。
3 关于命运
路遥先生是温柔的,他给每位主要人物近乎圆满的结局,路遥也是残酷的,没有一个主要人物能逃脱灾难的洗礼。
这里就要说到两个人,本书的主人公孙少平,和他年轻时的白月光——郝红梅。
初中时的少平和红梅有太多相似:他们是班上生活最烂包的两个人,是班里唯二的两个连最次的丙菜也买不起的人,他们都喜欢阅读,每次孙少平读过的书,都借给郝红梅读。
然而,不同的性格也造成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作为本书主角,路遥先生给孙少平安排的苦难绝对是最多的,从最初的烂包家庭,那次小小的失恋,到一个人艰苦的打工生活,师父的去世,到灵魂恋人晓霞的去世,甚至直到故事尾声,路遥先生还意犹未尽地给少平安排了一次矿难……
但是每一次打击,都没能把少平打垮,少平总能从灾难中站起来,变得更坚韧更强大。
如果这本书放弃其他丰富的支线,专注写少平一人,那这本书无疑会是中国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同样的,路遥先生当然也不会放过郝红梅,成分不好(来自地主家庭)是她的原罪,原本即将跨入“豪门”,却因为一次偷窃失之交臂,嫁给一个村里的老师,丈夫却在孩子出生不久死于事故,后来终于遇到她的真命天子田润生,两人的爱情却不被润生的父母允许……
同样是遍历苦难,但苦难几乎从未给红梅带来成长,反而让她麻木,让她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从一开始,郝红梅就把命运寄托在嫁个好人家身上,从未想过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
逆来顺受,从不抗争,也不奋斗,在红梅的心里,既然是命定,挣扎又有何用?
所以,少平越来越强大,可以为爱的人遮风挡雨,郝红梅却越来越可怜,只能等待救世主的拯救。
看似命运,又有多少是人为?
4 关于苦难
曾经有段时间,一种论调广为流行,主张不应歌颂苦难,“对歌颂苦难的批判”成了政治正确。
以前缺少生活经验,对于这种看法不甚理解,甚至还有些支持,经历世事之后才发现,提出这种说法的人生活该有多么浅薄,对于生活的了解该多么单薄。
实际上,我们从未歌颂苦难,我们歌颂的,是苦难中从不放弃的人,当然,在浅薄的人眼中,这两者大概没有区别。
但对于那些正在经历苦难,以及经历过苦难又从中爬起来的人,困苦与挫折带给他们的,远非一帆风顺的运气所能给予。
最关键的是,苦难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可避免。面对苦难,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这是每个人的必修课,这才是我颂哪些苦难而不屈服的人的真义。
并不是路遥先生狠心,而是生活本就是如此。
我们该把头埋在土里当个鸵鸟,还是像书中大部分的人物这样,正视苦难、消化苦难、战胜苦难?
温室里的花朵没什么不好,只是生活不是温室,怎么面对苦难,是每个人必须做出的选择。
面对破产欠了一屁股债,孙少安消沉过一年,然后最终仍能重整意气,重新出发,最终成了石圪节最富有最成功的的那个人。
强人田福堂即便失去了双水村第一人的位置,面对新一届的强势崛起,也敢于正视现实,出现在“竞争对手”的庆祝仪式上,这种坦然面对失败的洒脱,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大。
金俊武在与田福堂的对抗中几度失势,被迫搬出祖宅,因为弟媳妇的出轨出尽洋相,他同样消沉过,但消沉过后他总能再折腾起来,最终成为双水村第一人。
做生活的强者还是命运的弱者,如何面对苦难,是最重要的课题。
5 关于超越
最后,说说本书的主角——孙少平。
在全书这么多耀眼的形象中,孙少平凭什么做主角,凭什么从众多强者中脱颖而出?
因为其他强者只在自己的世界和命运划定的疆界里挣扎,少平却能超越他的阶级和世界,看得更高、更远。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一般规律,孙少平却能穷而不受嗟来之食,困而为肉食者谋。
这也造就了全书最立体、最充实的形象。
少平的振奋勇敢常让人热血沸腾,同样的,困苦家庭带给他的自卑与不安也常让人心酸。
直到最后,孙家已然脱离贫困。一旦听到家里消息,少平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家里有人病了,又或发生了什么灾难……
朝不保夕的生活带给少平精神烙印太深,太痛,但就是这样,孙少平又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和勇气,走出乡村,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向精神的圣域。
温室花朵的娇艳不值得称道,荒野盛放的百合才称得上盛景。
毫无疑问,少平是书中最值得尊敬的角色。
平庸者以命运为借口,强者敢于向苦难发起挑战,而只有少平这样的超越者,才能跨越命运的牢笼,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6 如何自处
在当今这个飞速变化的世界里,我们该如何自处?如何成功?又该如何获得幸福?除了上面这些浅薄的愚见,亲自去读读这本书,你一定会有自己的收获。
借用先生的一句话收尾。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