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95】苏武回国。2018-08-15

五年(前82年)

1、

春,正月,追尊皇帝已故的外祖父赵父为顺成侯。顺成侯有一个姐姐叫赵君婮(ju),赐钱二百万、赐给宅第,又配齐奴婢。其他兄弟各以亲疏受赏赐,但没有任官封爵。

2、

有一个男子乘坐黄毛小牛犊拉的车到未央宫北门,自称是前太子刘据。公车(负责接待臣民上书的官员)汇报上来。皇上下诏让公、卿、将军、中二千石官员,都去查验。长安城中吏民聚集围观的有数万人。右将军勒兵宫门之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和中二千石官员们看了,都不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后到,直接呵斥手下将来人逮捕捆缚。有人说:“真假未知,应该弄明白再说。”隽不疑说:“诸君为什么操心他是不是前任太子?当年蒯聩违背父命,出奔逃亡,卫灵公薨逝后,蒯聩要回来继位,蒯辄就距而不纳,不让他回来。《春秋》认为蒯辄做得对!前太子得罪先帝,就算他逃亡没有死,今天回来,也是罪人!” 于是将来人押送诏狱。

华杉注:

蒯聩是春秋时卫国卫灵公的太子。蒯辄是卫灵公之孙,太子蒯聩之子。太子蒯聩因谋杀灵公夫人南子不成,出奔于宋,不久逃在晋国。灵公死,立蒯辄为君。晋国的赵简子又发兵护送蒯聩回国争位。卫国抵御晋兵,拒绝了蒯聩的回国。


天子与大将军霍光听说后,嘉许说:“公卿大臣,真是应该用这样懂得儒家经典,深明大义的人!”由是隽不疑名声重于朝廷,其他人都自知赶不上他。

廷尉审讯来人,得到事情。此人本是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住在湖县,是一个算命先生。之前太子的一个舍人曾经找他算命,说:“你长得特别像太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成方遂就像利用这一点来取富贵,结果被以诬罔不道的罪名,腰斩。

3、

夏,六月,封上官安为桑乐侯。上官安日益骄淫,在宫中皇上赐宴出来,就对宾客们说:“今天跟我女婿喝酒,大乐!”看见皇上的服饰华贵,就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差,要都烧掉。儿子病死,他仰头骂天。他的顽劣狂悖,就是这副德性。

4、

撤销儋耳、真番郡。

5、

秋,大鸿胪田广明、军正王平击益州,斩首、捕虏三万余人,或牲畜五万余头。

6、

谏大夫杜延年见国家在武帝的奢侈浪费和连年征战之后,民穷财尽,数次向大将军霍光建言:“连年粮食歉收,离乡背土的流民还没有尽归本土,应该重修孝文帝时的政策,俭约、宽和、顺应天心,取悦民意,年景自然会好转。”霍光采纳了他的建议。杜延年,是已故御史大夫杜周之子。

六年(前81年)

1、

春,二月,下诏有司征询各郡国所举贤良方正和文学之士,问民间疾苦和教化之要,都对策说:“希望撤销盐、铁、酒的国家专卖,撤销均输官,不要与天下百姓争利,政府示以节俭,然后教化可兴。”桑弘羊反对,说:“这是国家大业,所以制服四夷,安定边境,充足国用之根本,不可废弃!”于是盐铁政策的大辩论开始了。

2、

当初,苏武被流放到北海,供应的食物总也不能跟上,就自己挖掘野鼠、草根而食,但始终举着汉天子符节牧羊,坐卧起行都不离手,符节上的毛缨全都脱落了。苏武在国内时,和李陵同为侍中。李陵投降匈奴,不敢来见苏武。过了很久,单于派李陵来到北海边,为苏武置酒设乐,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和子卿您是老朋友,所以派我来劝告您,虚心诚意相待。您终归是回不了国了,何必白白苦了自己?这空无一人之地,谁又能见到您坚守的信义呢?您的兄弟二人,都因为有罪自杀。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您的母亲已经不幸去世。您的妻子还年轻,听说已经改嫁了。唯独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过了十几年,是存是亡,不得而知。人生如朝露,您何必自苦如此!我刚刚投降的时候,也是心中狂乱不安,痛心自己辜负了祖国,加上老母亲又被收押在监狱,更是五内俱焚。您不愿投降的心情,也不会超过我当年!况且陛下如今年老,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被灭族的有几十家,在朝为官,自己的人生安全,都毫无保障,您还为谁坚守呢?”

苏武说:“我苏氏父子,无功无德,幸蒙陛下栽培,有所成就,与将军、侯爵同列。兄弟们时常侍奉皇帝左右,常愿肝脑涂地。如今能杀身以报,就算用斧钺将我斩首,或者用大锅将我烹杀,我也乐而赴死。臣事君,就如同子事父,子为父死,无怨无恨。希望您不要再说了。”

李陵与苏武饮宴数日,又说:“子卿您再听我一句话!”苏武说:“我早就已经该死了,大王如果一定要我投降,今天就是最后的欢聚,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李陵见他至诚,喟然长叹说:“嗟乎!义士!我和卫律之罪,真是上通于天!”于是泣下沾襟,与苏武诀别。临行赐给苏武牛羊数十头。

后来李陵又来北海,告知苏武汉武帝崩逝的消息。苏武南向号哭呕血,早晚举哀,历时数月。

等到壶衍鞮单于继位,母阏氏行为不正,国内离心离德,常常害怕汉军来袭,于是卫律与单于谋,与汉和亲。汉朝使者到来,要求接回苏武。匈奴谎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再来,常惠私下求见汉使,教使者对单于说:“天子在上林苑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有帛书,说苏武在某大泽中。”使者大喜,就按常惠教的话去责让单于,单于看看左右,大惊失色,谢罪说:“苏武等人确实还在。”于是放归苏武及马宏等人。

马宏之前跟着光禄大夫王忠出使西域,马宏是王忠的副使。匈奴拦击使团,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也不肯降。所以匈奴归还这二人,以示善意。

于李陵置酒祝贺苏武,说:“如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就算古代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也没有超过子卿您的事迹!李陵我虽然笨拙懦弱,但假如当初汉室能宽容我的罪行,保全我的老母,让我知耻而后勇,我未尝不能做出曹沫的壮举!(春秋时,齐鲁交战,鲁国三战三败,在柯邑会盟,曹沫是鲁国大将,在会场劫持齐桓公,索还被占领的土地。)这正是我念念不忘的志向。但皇上族灭了我的家族,这世上最大的杀戮,我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事已至此,让子卿您知道我的心迹而已!”李陵泪流满面,与苏武诀别。

单于召集苏武的部属,出去之前已经投降的,或去世的,还剩九人,和苏武一起回到长安。皇上下诏,命苏武用太牢(牛、羊、猪各一只)祭拜武帝陵庙,拜苏武为典属国(掌归义蛮夷),官阶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栋。苏武在匈奴一共羁留十九年,壮年出使,回国已是须发尽白。

霍光、上官桀之前和李陵是好友,派李陵的老朋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一起到匈奴,请李陵回国。李陵说:“回去倒是容易,但是大丈夫不愿第二次受辱!”于是老死于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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