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钱成了唯一的衡量标准 一
晚上在林小米的坚持下，两人去了学校的食堂。学校放假，大部分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只有第一食堂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吃饭。意外碰上唐伟红，唐伟红主动坐到了林小米和陈卓阳边上。
“怎么你也不回家？”林小米主动开口问唐伟红。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有回去？”唐伟红把问题抛回了过去。
“不回去了，我想找找看，能不能找份工作或是勤工俭学什么的？”林小米吞了口饭苦笑道。
“不是吧，你们两个要打工？”唐伟红的惊讶不亚于睛天劈雷，陈卓阳的花钱如流水可是全校都知道。
“哎，一言难尽。”陈卓阳叹了口气，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饭菜，却并不喂到自己嘴里去，食堂的饭菜，他根本吃不惯。
“我家里出了点事情，你怎么不回家？”林小米把话题扯开了。
“我，火车票又不好买，省点钱了。我跟我以前算钟点工的超市说好了，从明天开始改上全天，一个月2300。你们真找工作，要不要到我那边？很多外地人回家了，超市人手奇缺。”唐伟红从陈卓阳处听到过一点林小米家里的事，热心地替她想办法。
“好啊，好啊，他们要人吗？”林小米马上兴奋了起来，这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要，正招着呢，每天都忙不过来。你真要做，寒假做全天，平时就转成钟点工，10块钱一个小时，明天我带你去问问。”
“好，明天几点，学校门卫那里等？”林小米开心应道。
“6点半吧，超市7点上班，10点下班，走过去十五分钟，明天早一点到，先跟领班说。”唐伟红犹豫了下，早上四点半起来的打扫，林小米这种娇滴滴的女孩估计做不来。
“7点上班，10点下班，15个小时，一个月才2300……”陈卓阳一点都不开心，还直接把筷子扔到桌上不吃抗议。
“你吃点饭吧，刚刚不是还在叫饿吗？”林小米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出来夹到了陈卓阳的碗里，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吃饭。
第二天去超市，因为过年超市奇缺人手，林小米和陈卓阳两个人竟然在当天就被录用了。第一天的工作是给货架上货，快过年了，人们在超市里疯狂抢货扫货。两人跟着唐伟红推了几十车的水果和蔬菜，其间林小米的手还被一个破了的竹框给划破了，血一下子把整个手指染红了。领班看到后，冷冷扔了个创口贴给她，然后催她动作快一点。原来说是10点下班，但几个人被要求必须上完规定的货才能走，一直拖到11点多才走出超市门口。林小米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腰也直不起来。看看手指上已经被弄得黑黑的创口贴，手上被摞出的一道一道紫色的印痕也没有退去，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工作是这么辛苦的。
“小米，别去做那份工作了，累死了。”陈卓阳送林小米回宿舍后，直接躺到她的床上。
“那怎么行。”林小米马上拒绝了，好不容易有份工作，她不愿意放弃。
“我不想让你吃这种苦，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我爸妈给我的钱也足够我养你了啊。”陈卓阳有点不情愿了，林小米既不缺吃的，也不缺穿的，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
“没事的，我能做的。你回去吧，马上要熄灯了。”林小米避开了话题的中心，爸爸妈妈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现在才发现，以前自己完全就像生活在童话里。但现在他们出事了，林小米只能自己想办法撑下去。
“不想回去，我想要你，我们去酒店吧？”陈卓阳的手顺势伸进了林小米的衣服里。
“不行。”林小米摇了摇头，算算一天的工资还不到八十，住酒店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这里吧。”陈卓阳翻过身把林小米压到了下面，迫不及待地开始解她衣服的扣子。
“别啊，等会儿阿姨要上来了。”林小米连忙推开他。
“不会的。”陈卓阳急匆匆地扯掉了林小米的外套，可正在这时，门口却传来宿管阿姨的敲门声。
陈卓阳极不情愿地回去了，林小米一个人缩进被子里。放假后，宿舍停了暖气，她一夜都冻得瑟瑟发抖。北京的冬夜，让人感觉像是躺进了冰渣洞里，西北风则挥动着无数的匕首在你身上一刀一刀不温不火地割着，让你全身鲜血淋淋。梦里，林小米好像又看到了母亲和父亲交汇的脸孔，最后竟然变成狰狞的怪兽，然后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第二天上工，领班开口责骂了陈卓阳几句，陈卓阳当即不和领班吵起来。结果陈卓阳直接甩脸走人，林小米怎么拦都拦不住。陈卓阳的第一次打工生涯就这么光荣地结束了，时间不到二十小时。林小米挨到十一点和唐伟一起回到学自己校，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宿会看一看陈卓阳。陈卓阳果然在生气，对林小米板着个脸。唐伟红见状识趣地抱着自己的铺盖去了隔壁的宿舍。林小米留了下来，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陈卓阳缠着她要好几次，弄得林小米腰酸背痛，筋疲力尽，连第二天起床脚都还微微颤抖。赶到超市，还是迟到了五分钟，领班指着她的鼻子狠狠骂了一通。林小米没敢还口，短短不到一个月，她已经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领班分配林小米去管蔬菜的摊位，要把一框一框的蔬菜堆到推车上再拉进卖场，没有了陈卓阳帮忙，林小米明显感觉吃力很多。她只能咬咬牙，使劲全力地拉，一点一点地像蜗牛一样挪着前进。
“你脸色很白？是不是吃不消做？”中饭的时候，唐伟红坐到林小米边上悄悄开口。他觉得自己给林小米介绍工作可能做错了，这个娇弱的女孩看上去吃不消这沉重的体力活。陈卓阳也在第二天跟他说过，林小米永远都不需要自己赚钱，他只打算陪着转一圈，撞个墙后让她知难而退而已。
“没事，我能行的。”林小米摇了摇头，用筷子夹着白饭往嘴里送，强迫自己吃下去。一点点咸菜，一块肥肉，尽管一上午的体力劳动，早饭都没吃的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对着这样一份食物，不仅一点食欲都没有，反而还想吐。可是如果不吃饭，那下午的半天怎么撑得过去？林小米告诉自己要撑住，有份工做至少比流落街头要好得多。
“我这块肉给你，这块瘦一点。”唐伟红把他碗里那块瘦肉夹到了林小米的碗里。
“不用，不用。”林小米连忙把肉夹回去。
“我喜欢吃肥的，请求你换给我。”唐伟红把那一小块瘦肉夹回到了林小米碗里，然后夹走了她扔到一边的那块肥肉。
“谢谢。”林小米哽咽了。
“他是不是不来了？”唐伟红轻声问道。
“嗯，他没受过这种气。”林小米点了点头默默往嘴里扒着米饭。
“也是，你想找工作为什么不去他家里的公司？”
“不适合。”林小米摇了摇头，以前爸爸是副市长时，自己不干任何事，阿姨自己不定期找各种借口给她送礼物红包，现在，阿姨希望把她能甩多远就甩多远。
“哎，世事难料……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别担心，我以后多打点工，慢慢把那笔钱还给你。我们家你也看到过了，一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唐伟红轻轻叹了口气。
“不用，不用，那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是阳阳的，再说给老婆婆的，哪有要你还的道理。”林小米连忙朝他摇摇头，拒绝了唐伟红还钱的建议。
“以前可以不还，你现在需要钱。”
“阳阳有钱的，我只是想自食其力而已。他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以后你打工都带上我吧？”
“好，他不愿意陪你的事，你尽管来叫我。”唐伟红腼腆地笑笑，用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点点头。
“嗯。”林小米点点头朝唐伟红笑笑，这一个月里难得的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对了，这里有个叫郑建？”林小米吃饭前去洗手时，看到郑建的照片出现在超市的员工考勤表中。
“是啊，在北大法律系，还是我介绍他进来的，也是你们千塘人呢，你认识？”
“认识，我高中同学。”林小米微微点点头，原来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如此的不易。她和郑建在那次谢师宴后就再也没有讲过话了，有时我们俩个在学校里碰到，大家都选择低下头或是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
“他来得少，一周来两天，过年回家去了。”唐伟红朝林小米解释了句。这时主管朝着叫开工，林小米匆匆放下饭碗又拉起了那个比她人大好几倍的推车。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还是一样的繁重。马上到年底了，很多人开始往家里囤菜，超市的生意火暴得不得了。领班不停催促着大家拉货拉货，一天下来，常常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尽管戴上了手套，林小米的手上经常被划破，弄得整个手伤痕累累。有时白天弄破，晚上结了疤，第二天伤口又会再裂开。新伤和旧痛加到一起，陈卓阳拉的手重一点，林小米就会痛得叫起来。陈卓阳几次劝林小米不要做了，林小米劝陈卓阳自己回家，两个人谁都没有对谁妥协，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白天林小米去超市上班，陈卓阳在宿舍睡觉或是打游戏，晚上下班后，唐伟红都会和等林小米一起走。两个人彻底把唐伟红挤到了别人的宿舍，不过还好放假了，床铺都空着，男生宿舍也没有阿姨管。
五天后，陈卓阳找到了处房子，离学校很近，一室一厅，有暖气，家电也齐全，月租金六千块。陈卓阳很满意，当场付了五千的订金，林小米也找不到借口反对。从中介出来，陈卓阳说去外面吃饭庆祝一下。买单的时候，信用卡却被告知刷不出来，换了一张储蓄卡，还是被退回来。陈卓阳面色凝重地走到边上去打电话，林小米拿过账单看了下，还好300多的价格，她的钱包里有。过了好一会儿，等陈卓阳回到坐位上，拉开钱包准备招呼服务员买单时，林小米注意到他钱包里的现金也不多了。
两人手拉手默默走出了饭店，再回到宿舍沉默地坐到床上，林小米主动上去抱住了陈卓阳，“叔叔阿姨要你回去？”冻结信用卡这招并不新鲜，妈妈以前好像就用过这招对付还在上大学的姑姑，可惜爸爸没有站在同一条战线，他的纵容导致姑姑连大学都没上完就嫁给了在社会上混的姑夫。
“嗯，我妈冻结了我信用卡和银行卡，叫我回家过年。”陈卓阳叹了口气，把林小米搂住了。
“你回家过年去吧，我没事的。”林小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希望陈卓阳不要离开自己，她很害怕如果陈卓阳也不要自己了，那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陈卓阳摇了摇头。自己的妈妈在电话里说经济解封的条件是让他马上回家，并且不许把林小米带回去，态度坚定得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但陈卓阳哪里放心得下林小米一个人在北京打工。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在超市，晚上就回宿舍，每天晚上我都给你打电话，再说，不还有唐伟红。”林小米叹了口气，自己的爸爸跟她说过，路终是要自己走的，虽然这个时候她很需要有个人陪陪自己。
“提他我更不放心。没事，宝贝，经济封锁就经济封锁，大不了我们省点花，明天我先去把订金要回来，房子先不租了，然后我也去找工作，好不好？”陈卓阳轻轻抚着林小米的头发，他寄希望也许父母的经济封锁只是吓唬吓唬他。
第二天，中介一听说他们房子不要了，不肯退订金还把两人骂了一顿。如果不是林小米死命拦着，陈卓阳就直接动手了。接下来的几天，陈卓阳去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找到。两个人合在一起的钱不到一千块了，林小米不知道下一步，两人又该何去何从。陈卓阳没钱了，而林小米赚的钱养活自己都不够。早知道趁有钱时多要一点放在自己身边，可惜等林小米长出那个心眼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不知道坚持自己一点点可怜的自尊是不是做错了，她的坚持换来的是两个人的绝境。可想起陈志成和冯美芬在书房的谈话，她很难劝自己厚着脸皮跟着陈卓阳回家，迈进那个想把她赶出来的家门，当然林小米不知道冯美芬根本就不让陈卓阳带自己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