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天晚上,我从那栋楼下路过。
一如既往地结束工作后,已经是夜晚。难得的,并不是很着急回家。毕竟是一个人住的房子,晚一些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我选择绕远路。一条平日里不会经过的路。
这条路线似是在记忆里存在,我从不曾走过。
如果按照预想中行进的话,到家的时间就要跨过这一天了。
旧的一天在路上,打开门的时候刚好到新的一天,想想还有些不可思议的奇妙。
于是,辗转过数条小道之后,我路过一栋旧式的高楼。
说起旧式,其实也不算旧。印象里,这栋楼建好也不过五六年。只是不知为何,仍然延用十年前的建筑样式,与周围的建筑风格迥异。
而且还是一栋烂尾楼。
下半部分已经建好营业,上半部分却还处于在建状态。似是从一开始便被搁置,就保持那个样子停止了。
我站在楼下,感到莫名的熟悉。
好像自己曾经来过。
我抬起头,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楼顶。没有灯光,楼顶和窗子未完成,剩四面留了很多窟窿的墙竖着,形成一个凹形的黑影。就像是一张要吞噬月亮的巨口。
“我知道怎么上去。我甚至很清楚上面是什么样。”没来由地,我突然这么想。
然后,我看到一个黑影。
如断翅的鸟一般,从天空坠落。
快速地接近,“噗啪”地一声接触地面。
是一个人,从楼顶坠落的人。骨头大概都碎了,堆叠着泛着血浆的烂肉,紧贴着路面。
朱红立即晕染灰黑色的沥青路面,在昏黄的路灯下愈发的黑,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我长大嘴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如枯枝般折落的人,我当然熟悉。
那张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脸,哪怕只是一瞥,便清晰地印在我的眼底,毫无疑问的,正是我自己的脸。
1.
午后,我推开门,进入那个奇特的小院。
那三人没有和平时那样在屋里,而是就在庭院里喝茶。
身为主人的吴鸣,依然如常地,大喇喇地坐在椅子里。琉璃还是卧在躺椅之中,只是渴了,才伸出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小狸笑眯眯陪坐在一边,不时往空了杯子里添茶。
“哟,下午好。”
“啊,梦姐姐来了。稍等下哦。”
只有小狸回应我的问好,立刻起身小跑进屋。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吴鸣还是穿着那身不见换过的白衬衫,用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我。琉璃则是压根没抬起头,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
这场景也是司空见惯。如果每次都要生气,早就气死了。甚至,我曾想过,假如没有顶着“庄晓梦”这个名字的话,大概他们俩连怎么叫我都不会考虑,直接略过了。
不多时,小狸“呼哧呼哧”地从屋里拿出了椅子,我急忙接下。
“谢谢……”
不待我话音落下,小狸又说:“梦姐姐再等等喔。”又小跑回屋里。
这次她拿出来的是杯子。
“谢谢小狸。”
我在吴鸣对面坐下,对总是保持微笑的孩子道谢后,端起已经添满的杯子。
不认识的茶,很香。似乎是某种花的香气。
“在聊什么呢?”
察觉到气氛冷下来,我不禁开口。
“只是想出来晒晒太阳。”
还是小狸回答我了。
虽然在酷暑说“晒太阳”很奇怪,我却感觉理所当然。
这个小院里很凉快。尽管太阳就在头顶,但不觉得刺眼。
而小院的外面,我来时的地方,知了都热得无力了。
仅是一墙之隔。院里院外,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院外的人是否想进来,只知道院里的人,都不会想出去。这个不大的小院,三层破败的小楼,是他们的世界。
“不过,哥哥和琉璃姐无聊了,在聊最近的事情呢。”
紧接着,小狸又说道。
“最近的事?”
“啊啦啦,就是那个了……最近的新闻,不是在说吗,自杀的人变多了。”
“总之就是人死了好多。”用这句话做结尾,我也明白了大概。
近几天的新闻,一直在报道自杀的人增多。跳楼,跳河,割腕,吃药……层出不穷。
“但是,为什么要自杀呢?”
小狸偏着头,闪着一双大眼睛。
吴鸣端起水杯,“咕咚”灌下一口,不快地说:“大都是那原因吧?解脱了,什么的。”
丝毫不隐藏不屑和蔑视。
选择死亡,不过只是逃避。自以为“生活不下去了”,就选择死亡。自以为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殊不知,这实际上只是自己解脱。因为“死”这件事情,就给更多的人添麻烦了。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是之前的事件,那件事情的后续。
为什么每次到这里,总会忘记来的目的呢?
“为什么会选择跳楼呢?”
想到落地后的惨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吴鸣拧着本来就不好看的眉毛,说道:“说到底,不过是契机而已。”
“契机?”
此时琉璃接话了:“人呐,或多或少,都会有‘啊,不如死了算了’的念头吧?”
吴鸣点点头:“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人生难免坎坷。荆棘路上,总有难过的坎,难越的沟。工作的不顺,家人的不合,亲友的背叛。无能为力之时,“不如死了算了”,这种想法悄然在内心滋生,在无法看到的阴暗中生长。待到某时,瓜熟蒂落。
“只是一直想着‘死’这件事,在楼顶俯瞰时,便产生了‘契机’,‘不经意’地选择了结果,”琉璃也是毫不留情的口吻,“这些人,是白痴吗?”
生命本来就是脆弱的。自作自受也好,飞来横祸也罢。可是,“死”,真的那么简单吗?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吴鸣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鬼’。”
每个人都有阴暗面,而那个阴暗面里,住着连主人本身都不曾察觉的“鬼”。也就是所谓的“心里有鬼”。这个“鬼”,会随着阴暗面的成长而成长。毕竟,没有谁的心里不存在肮脏的角落。于是,某一天,这个“鬼”完全长大,代替了主人。
“就只是这样,并不是什么难以言表的事情。仅仅是因为‘鬼’已经成为主人,完成主人从未完成的事情而已。”
只是在俯瞰之时,完成了“死”这个意愿。如此罢了。
吴鸣的话永远平淡,甚至淡漠。如同说的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乃至于这个世界,都与他毫无关系。
我无法体会他说出这些话时候的感情,但是,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那些擅自死去之人的鄙视。以及对“死亡”这件事本身,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
于是,我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那个已经是“鬼”的男人:“他又为什么选择跳楼呢?”
吴鸣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本就是笼中的鸟,无法起飞,只能坠落。”
我还是忘了,今天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2.
今天我没去上班。
任谁碰到那种场面,都不能装作安安稳稳地工作吧?
尽管,我不认为那是我自己。如果那是我,那现在镜子里处于混沌模式的这个有着一样脸孔的人,又是谁呢?
思索再三,最终我还是决定请假。
想到主管那张终日处于暴怒边缘的恐怖的脸,最终我只是留了一张请假条,在主管离开的时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于是这几天我都没有再去公司。
每天都会想起那张破碎的脸,让我惶惶不安。
窝在那个乱糟糟的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几天,我终于出来走走。
在家是不会有解决方法的。这是一个辛苦上班族宝贵的经验。
酷暑。
我一边躲避着灼热的阳光一边没有目标地前行,经过一条没有路人的街道。
吸引我目光的是个院落。
在高楼中间狭窄的空间里,突兀地夹杂着一个低矮的院落。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被高墙拢在其中,看不到院内的样子。
“别馆”。门匾上掉漆的两个字,硕大却因无光不引人注目。
是哪个高官或者富豪的家吗?
电视里常有的情景,“XXX别馆”。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这样思考着的时候,耳边多了一个声音。
“咦,是客人吗?快请进。”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探出一个少女小小的头,吓了我一跳。
她甜甜地笑着,把门打开了些,指引着我入内。
“啊,对不起……”习惯性地先道歉,又立刻解释,“不是,我不是客人……”
我仓皇地辩解着,少女却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不是客人的话,可是找不到这里的哦。”
她这么说着。我却感到很奇怪,就在路边的房子,而且那么显眼,怎么可能找不到。
但是,还不及我说明,我只是路过,就已经被她牵引着进去了。
院里有几棵很大的树,墨绿色的枝叶郁郁葱葱。很奇怪外面居然一根枝桠一片叶子都看不到。
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鲜红的花,一束束地绚烂地绽放成群,让人有一种“果然是夏天”的感觉。
房子显得古旧,只有三层高的小楼,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
“简直就和危房一样嘛。”
看着和庭院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旧楼,我不由得这么想。
很快就穿过庭院,进了正屋。
和外观不同,空间很大,而且填充着现代化的家具。宽大的布艺沙发,玻璃面的茶几,还有屏幕很大很薄的电视。头顶的灯也是一看就知道很豪华的水晶吊灯。总之意外的现代,意外的和房子不搭调。
突如其来的现实感让我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最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是眼前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少年。
头发有些散乱,双眼紧闭,看上去是在睡觉,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淡蓝色的衬衫在胸前连开两扣,因为睡觉斜扯着,露出半边结实的肌肉。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却和衬衫难以形容的搭配。
“哦,是客人啊。”
视线还在少年身上,突然出现的声音,又一次吓我一哆嗦。
不是方才的少女。
此时我才看到,突出到院落的阳台上,放了一个躺椅。躺椅之上,有一个五官精致如洋娃娃的少女。看起来比刚才的少女略大一些,却也不过初中生的样子。
娇小的少女慵懒地侧卧在躺椅上,任由乌黑的长发从躺椅上滑落,铺到洁净的地面。黑色的吊带长裙遮过膝盖,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小腿。甚至那双白净的小脚,都极有吸引力。
猛然看到玩偶般的少女,我更加无所适从,艰难地将视线从她的身体上移开,为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啊,啊……那个,对不起,我不是客人……”
又习惯性地道歉了,可我连这是什么地方都还不知道呢!
“不是客人的话,可是找不到这里的。小狸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娇小的少女,说出和之前的少女一样的话,是她们约定好的台词吗?
不过应该不是,那个叫做小狸的少女,引我进入客厅后,一句“随便坐”就离开了。
真是的,哪有对待客人这种态度的。扔下客人不管不问,不但要被客人骂,还要被投诉,最后被主管责骂,被扣工资……这是一个服务业前辈的经验之谈。
但是少女不由我继续疑惑,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管是不是自愿的客人,总之还是先坐下吧。”
“那样站着也很碍眼。”我似乎听到她低声这么说。不过,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我还是坐下了,在那个少年的侧面,很宽有靠垫很舒适的沙发上。
但坐下之后,我更局促了。
不仅仅是不认识的少女,还有手边的东西。
一本书。不,或许仅仅是一本杂志,或是什么刊物。
能够光明正大放在客厅沙发上的,大概也不会是少儿不宜的东西。只是那封面上的图片,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图上是一个少女,无论样貌和身材,不管怎么看,都是未成年。
与其说是未成年,不如说,就只是小学生。十岁上下,拥有独属于那个年纪的稚嫩纯真的笑脸。穿着水手服,泳衣,大量暴露身体的裙子,摆出让人脸红的姿势。
我努力不让视线在躺椅上的少女和图片上徘徊,额头上渗出汗渍,后背已经湿了。
“那个东西,不用管,扔垃圾桶就好,”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尴尬,出声替我解围,“那只是这里主人的恶趣味罢了。”
然而,这句解围让我愈发地不安了。而且她似乎还瞥了一眼我对面的少年。
看着大概已经睡熟的少年,心里“突”地一跳。我似乎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所以,客人先生,你是有什么事吗?”
少女依旧散漫地和我谈话,我却已经无暇顾她。
悄悄地挪了下位置,离那本奇怪的刊物远了些,余光瞄了眼少女,似乎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
惊慌之中,我的声音有些走调:“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顾客。在门口的时候,就被刚才那个女孩带进来了。”
或者说,在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压根没有成为客户的念头。也许在她们的角度,我是那种“潜在客户”?
即便是潜在的,只要拥有购买力,就必然是客户。即便是服务行业,也是这样。就算对方不是客人,也不能说三道四,否则恐怕连既有的客户都会失去。这是一个服务业前辈的经验之谈。
我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不是客人找不到这里”的话,然而没有。
她只是有些厌烦地扭了下俏丽的眉毛,嘀咕一句“又来了”,便转移了话题。
“嘛嘛,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
她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把对话牵到别的方向。这种流利的切换话题的技能,让年纪恐怕已经有她两倍的社会前辈都佩服。
“你知道吧,这里的名字。”
尽管是提问,但她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完全没有要让我回答的意思。
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了:“别馆?”
应该就是那个门匾上的字吧?虽然也有只是提字挂着,名字却是其他的,但想来这次应该不会有错。不过,用“别馆”做名字,也挺奇怪的。
“就是那个。”
少女没有要加油鼓劲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是说“别馆”这两个字的意思?我觉得“别多管闲事”是最恰当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一旦掺合进去,倒霉的最终只会是自己。
这是一个服务业前辈的经验之谈。
但是,既然是个类似于什么事务所的地方,也就不会是不管闲事的意思。
当然也不会是达官贵人的住所吧?
少女也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我还在思索着,她已经自顾地给了答案。
“所谓的‘别馆’呐,就是‘离别之馆’、‘告别之馆’的意思。”
离别之馆?告别之馆?
反倒是说出来之后,我更加疑惑了,只能听少女继续说下去。
“离别之馆,告别之馆。与亲友离别,与陌生人离别,与自已离别。告别过去,告别未来,告别现在。”
这时候,少女狐狸般眯着眼看着我,淡然说道:“客人先生,你是要与谁离别?又要告别何时呢?”
我愣住了。刹那间,我再次想起那张支离破碎被鲜血铺满的脸。
指尖的颤栗抽动着全身,心脏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着。
眼前,似乎就在那高楼上,沥青路面在不断跳跃的焦距下忽近忽远,模糊不清,最终格外清晰。
我仿佛就是那只折翼的鸟。
“噗啪”……
“客人先生,客人先生……”
我被喊叫声惊醒,全身已经被冷汗浇透,脸上依然还有碰到地面的触感,扭曲的疼痛从脸颊袭遍全身。
眼前少女的模样逐渐清晰,是领我进门的叫做小狸少女。
只是眼下我却已经无法再用“少女”的目光去看待。毕竟,和那本奇怪的书的封面相比,她实在没有年长多少。或者说,只是第一反应的话,她简直就是封面那女孩。
“哦哦,对不起,发呆了。”
我低声地道歉着,又往旁边挪了一点,离女孩那张精致的脸远一些。
“没关系啦,”小狸站直了身子,笑吟吟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事先也没问客人的口味,茶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谢谢。”
我匆匆点着头,小狸还是保持微笑,很像院里盛开的花。
“琉璃姐又在欺负客人了吧?”
“我可没有欺负客人的恶劣兴趣。只是说了两句话。”
原来那个玩偶娃娃是叫琉璃?
琉璃伸了个懒腰,又将手臂枕在头下侧躺着。
“那个烦人的家伙今天没来哪。反倒是有些无聊了。”
琉璃慵懒地扭扭身体,挠了挠被小狸“梦姐姐听到又要不开心了”烦扰的耳朵。
小狸又笑着问:“这次事件是琉璃姐要来解决吗?”
“她就是个麻烦……”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琉璃继续说,“工作是那个小鬼的事情,我可没闲情逸致。”
琉璃极为可爱地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唔……”
于是,不知道该怎么介入她们对话的我,傻愣在那里口干舌燥。
看着睡得正香的少年,“解决事件”?“工作”?大概,可能,或许,指的是他吗?
“小鬼”?眼前的少年看面容也就十六七岁,但不管怎么看,琉璃都比这个“小鬼”还小吧?
愈发的局促不安,坐着感觉非常不自在,汗毛窸窸窣窣,冷汗又冒出来。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窘态,总是阳光般灿烂的少女小狸安慰起来:“客人先生,别看哥哥那个样子,认真起来还是很可靠的。”
“解决这些事情,他可是专业的。”
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情,可我觉得,说的应该就是那个人,或者说是那只鸟?那一类的事情吗?
正在思考小狸所说的“专业”,门外传来了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都在家吧?我来啦。”
还不及人进门,就见琉璃极度厌烦地趴了下去,把头埋进枕头中。小狸无奈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微笑。
“我来啦……”
重复地喊着进来的,是个身穿鹅黄色短袖T恤的少女。漂亮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不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马尾,充满活力。下身穿了热裤,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晃得人眼睛不知该往哪看好。
“各位下午好。”
小狸有礼貌地点点头:“梦姐姐好。今天也过来了呢。”
“真是的,天天过来,真够麻烦的。”却是琉璃低声地念着。
看来之前那个“麻烦”,指的就是眼前的少女吗?
“啊,这是礼物。”
庄晓梦把手里的纸袋子递过去,被琉璃一把抓过,取出里面的东西。是甜甜圈。
“还算懂事,”琉璃开心地双手捧着甜甜圈,小口吃起来,“不过总是跑过来,也是个麻烦。”
“我也不想的啊,都是这家伙……呜哇,还在睡觉吗?”少女不高兴地疾步走到沙发前,晃动睡在沙发上的男孩,“快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哄谁家的小孩呢……”琉璃嘴里像贪食的小仓鼠塞满,发出不清晰的声音。
我在离开与继续呆着之间游移的时候,沙发上的少年动了。
“唔……呼……”
喉咙间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起身后使劲展开双臂拉撑身体,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在长长的哈欠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就像是姗姗来迟的男主角,只有在揭秘“真相只有一个”的关键时刻露面。
“啧……庄晓梦同学,你还真吵啊。才睡醒就看到你这烦人的家伙,今天的好运都没了。”
看着皱着眉头的少年,叫做庄晓梦的少女气愤地将手中的东西都扔到茶几上:“你以为我愿意来啊?还不是因为某个人又不去上课,我只能把课件给他拿来!”
“啊啊,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吧?”
少年确实满不在乎地样子,完全没有要去拿U盘的意思。
“喂,你这家伙。好歹还是学生啊!挂科了还得补考……喂!”
少年不耐烦地挖着耳朵,将少女的怨言堵在耳外。
看着小心翼翼吃着甜甜圈的琉璃,他嘀咕了一声:“难道萝莉的设定就该有甜甜圈吗?”
然后,稀松平常地,习惯地,穿过茶几,走到刚吃完一个甜甜圈的琉璃面前。
之后……一把搂住,在脸颊上蹭蹭蹭……
“啊……滚开!吴鸣你个混蛋!死变态!萝莉控!”
琉璃顿时像炸毛的猫弹起,一副吃了苍蝇般的恶心表情,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死命挣扎着,连踢带踹把少年推开。
总觉得,她的瞳孔,是不是竖起来了?
终于挣脱魔掌,嫌弃地用手背擦着脸,好像被弄脏了一样。
被唤作吴鸣的少年却是平平淡淡,没有再理会擦拭脸颊的琉璃,看到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如同日常般举动的小狸,也抱了过来,蹭蹭蹭……
小狸也不挣扎,反而乐呵呵地笑着。
只有目瞪口呆的我,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完全插不上话,拼命思考是否该逃离。
庄晓梦也是无奈地看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情形一般。
放开小狸,他终于一脸心满意足地在刚才躺下的沙发上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下,“哈”地呼口气将空被子放回茶几。
没法说“那是我的”,好歹我是客人,他是主人。
但是,有这样待客的主人吗?没有人投诉吗?
只有琉璃,恶狠狠地盯着他:“死变态萝莉控!”
吴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有句话,‘萌即是正义’,萝莉就是萌,萝莉就是正义,萝莉控有什么不好!”
虽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听着真的很恶心。
“哥哥,在客人面前别这样。”
小狸端来新的茶水,放到我面前,打破了怪异的氛围。
“咦,有客人?”
他终于看到我。
那么大活人在面前竟然没看到吗?便是卑微的我,也不禁要恼怒了。
然而,主人却无视了要忿忿离去的客人,抛出了诱惑的苹果:“那么,客人先生,请说出你的请求吧。要告别,过去的那个你吗?”
3.
契机。是事物发展过程中的关键、枢纽或决定性的环节。也是机会。
我,作为第四人,甚至第五人,进入这个小院的契机,是一次事件。
那次事件解决的关键,正是吴鸣。关于那起事件的前因后果,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提。只是,正因为吴鸣的介入,事件才得以顺利解决。
若说因此而认识吴鸣,却也有失偏颇。毕竟,虽然不是很熟悉,不是很了解,但是,吴鸣,终究还是我的同学——从大学开始便维持了接近两年的同班同学的关系。
可就算如此,对于他的介入,我还是过于惊讶。时过境迁,我也不愿再一一赘述。总之,将吴鸣称为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也正是那次事件,成为将我和吴鸣之间联系起来的纽带,让我得以涉足他的生活,才能亲眼看到、亲身经历那些脱离常识的事件。
这并不是要炫耀——无论关于他也好,关于他涉及的那些事也好,我都没有炫耀的资本——事实上,那些事件让我在某些时候战栗。
尽管如此,那次事件,最终还是成为我进入这所“别馆”的机会,成为认识琉璃、小狸的机会,成为那些事件一部分的机会。让我成为这里常客的机会。
哪怕在他们之中、在“别馆”之中,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是一个以“庄晓梦”作为代号的不相干的人。
我曾顾虑过得到这次契机的好坏与否,最后得到的结论,依然是我不后悔。不后悔与吴鸣结识,不后悔做客“别馆”,不后悔插足那些本不会涉及我的恐惧。
虽然说,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我和吴鸣的相识,说冥冥中注定,未免过于暧昧。正是这个难以评论该或不该的偶然,将我原本的生活彻底改变。
但是,草率地将一切归于“契机”,我又觉得不太合适。
我在天平的两端徘徊,自顾地找寻一个简单的解释。一个让自己信服的解释。最终,却又觉得,简单的“契机”,又是最符合我的状况。
我擅自谈论关于“契机”的种种,并没有要回顾那次事件,或感谢那次事件的意思——正相反,如果没有那次事件,也许我能平凡地活下去——若是可以,平凡的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而我四次三番地说“简单”,也并非说那次事件简单。反倒是,以我派不上用场的能力而言,那次事件太过复杂。
我只是在怀疑,在抱持着、在心底翻腾着疑问:自杀这种事情,仅仅是因为“契机”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吗?
我努力想找寻答案,最终并无结果,徒劳无功。
大概是我的挣扎和窘迫太过明显,吴鸣抬头看了我一眼,平淡地说:“真相往往很简单,只是写书的人把故事弄得复杂了。”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但是,院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让我无法张口。
吴鸣又仿佛一切都看穿了似的,将杯中的茶饮尽,放回桌上。
小狸添水的工夫,他又不急不缓地开始说明。
“‘契机’这东西,说来简单。因为一直积蓄着‘死’的念头,在踏上楼顶之后,看往地面的瞬间,产生了‘跳下去吧’的想法——或者该说冲动更合适吧?总之,在那个时候,选择了‘跳下去而死’这个分支选项。结果,自然只有坠地。”
“不要说得和游戏一样啊!”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可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虽然说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可对他这种将生命视若游戏的态度,我实在难以接受。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大型游戏而已,无处不在的选择。一旦按下确定键,就无法撤销,”吴鸣还是用轻浮地语气,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理论,“唯一不同的是,人生这场游戏,可是没法存档重来的。”
一旦走到结局,进行到BadEnd,能看到的、能选择的、能继续下去的,只有Game Over而已。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面临他的神给他的选择。在‘跳’与‘不跳’之间,他选择了‘跳’。”
说罢,吴鸣总结般,补了一句:“就是这么简单。”
我依旧持着深深的怀疑。并非怀疑吴鸣,并非怀疑那个既定的事实。而是怀疑我是否还应该继续执着于这个我可能永远无解的问题之中。
可是,吴鸣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我的纠结——
“保持怀疑是好事。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一样,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也不一样。所以,并不是任何一个理论都能百分之百的满足每个人的条件。”
“量子力学不就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背离吗?”
——这么说了。
“而且,说起那个人,本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此时,琉璃似乎睡醒一般,突然插话进来。
小狸也点头认同琉璃:“那位客人的状态,不,应该说那位客人本身,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我没有弄明白,她们俩说的“不一样”是怎么回事。
吴鸣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的确是这样。那个人……他的情况,确实特殊了一点。”
“有什么特别的吗?”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如果不及时提问,他们就不会作答,最终只会一直憋在心里。不痛快的只有我自己。
这是我成为常客之后得到的最大的教训。
“该怎么说呢……”吴鸣仿佛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人,他只是一只鸟而已。”
“一只鸟?”
吴鸣也说过,那个人,只是“笼中之鸟”。
斟酌了话语之后,吴鸣才开口:“每个人,不都有‘想变成一只鸟’的想法吗?”
我抬起头,看到天空掠过的飞鸟。快速地,只剩下小小的黑影,消失不见。那天,他也曾说过,关于“鸟”和“飞翔”的理论,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人这种生物,永远活在各种框架的拘束之中。伦理,道德,法律。将你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一一限定。身体已经不自由,如果再连心都不自由,只能在一个逼仄的角落挣扎的话……”
“好想变成一只鸟啊”——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人都是渴求自由的动物,不喜欢被各种规矩教条束缚。所以,每当困顿于各种规则、要求、希望组成的钢筋水泥的迷宫之中,就会想,像鸟一样,自由飞翔。天空中随风而过的鸟,不受空间所拘束的鸟,就是“自由”的象征。
如果变成鸟,就自由了。
“就只是这样吗?”我不禁想问。
如果只是这样,那不是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是“笼中之鸟”?在迷宫一般的牢笼禁锢之下,一心要飞往天空的鸟。
如果只是这样,那个“笼中之鸟”,又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这一次不需要我发问,吴鸣已经准备继续说下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无尽的规矩条令之中。大到国法,小到家规。只要身为‘人’,都必须按照这些教条一般的东西做事、做人。但是啊,但是……人呐,这种敢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存在,又岂会安分地陷在所谓的‘规矩’之中?”
“所以,我们学会仰望天空,学会各种方法,挣脱压在我们身上的封条。我们学会了飞出去。”
“但是,那个人……”
“那个人,他永远也不会飞出去……”琉璃接过了吴鸣的话,用极其不屑的轻蔑语气说道,“不,应该说,他永远也无法飞出去……”
吴鸣点点头:“那终究,是他为自己建造的牢笼。”
无论他如何想展翅飞翔,无论他多么向往碧蓝的天空,无论他多么渴望远方的自由。那都是不着边际的、不切实际的。
与其说梦想,不如说梦幻。
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未知的、如梦的、飘渺的彼岸。
因为他,已经彻底地,牢牢地,将自己锁在他为自己建造的笼子里。
无论他如何扑动双翼,他都无法脱离,无法飞翔。
那个感受不到炎热的小院中,吴鸣如是说。
4.
愤怒着想要离去的我,在站起来之后,却无法动弹。
轻佻的男主人,几近恶意地笑着,抛出了恶魔的诱惑:“客人先生,请问您,是想要告别过去的自己吗?还是想,告别现在的自己呢?”
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伸出吐着信子的橄榄枝。
我紧咬着嘴唇,不知是否该抓住这根危险的救命稻草。
他已经换上了职业的、一眼就能看出的虚假的微笑:“客人想要解决的事情,毫无疑问的,我才是专业的。”
“虽然哥哥那个样子,但他可是专业的。”之前,叫做小狸的可爱女孩也这么说。
我一直在考虑她所说的“专业”,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如此”的恍悟。
可是,我怀疑着,担心着。不确定是否能将寄托、将我要的未来,托付在这个看上去还太年轻的好像高中生的人身上。
或许看出我的踟躇徘徊,那个活泼的少女,庄晓梦也开口了:“虽然不知道您要解决的事情是什么,但是,这个变态……啊,不是,吴鸣他,是专业的。他绝对可以为您解决问题的。”
虽然中间好像夹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至少让我心安下来。
或许,真的可以依靠他吧。或许,在我走投无路的现在,只能依靠他了吧。
我再一次坐下,犹豫着。终于,一口喝尽杯中带着奇怪清香的茶水后,我做下了命运的决定。
花费了不多的时间,用颤抖的声音,将那晚的惊悚事件再一次回顾。我仿佛又再一次经历了一遍生死。
然而,我说完之后,只有庄晓梦好奇地看着吴鸣,小狸点点头。琉璃则是继续吃着甜甜圈,完全是“甜甜圈才是最重要”的样子。至于吴鸣,则什么反应都没有,营业性的笑已不在,面无表情坐在那里。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坐立难安。果然,这个家伙,根本只是说说而已。解决事件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一直变态行径的吴鸣,一直吃着甜甜圈的琉璃,一直端茶倒水做着杂事的小狸,一直活跃如骄阳的庄晓梦。怎么看都是一群小孩子的组合。
看着没有多余反应的他们,此时,我才反应过来——居然将期望寄托在一群小孩子身上,我果然是蠢爆了。他们也顶多当做课外的杂事、故事,听完了,一笑而过。
我不禁扶着额头,伏下背。欲哭无泪。
我已经沦落到需要向小孩子诉求了吗?难道还指望他们能扮演“少年侦探团”,来为我指出只有一个的真相吗?
可是,当我颓丧崩溃之时,“专业的”、“专家”的吴鸣却开口了:“然后呢?”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然后?我的事情已经讲完了。从看到那个坠楼的人,到我无法上班,再到机缘巧合进入“别馆”,我都一一回溯。我不觉得还有遗漏什么。
只是他,还是不耐烦地催促:“所以,然后呢?”
我不明哪里有“因为”,更不知“然后”还有什么。
吴鸣终于叹了口气,将身子往前探,完全伏在茶几上。
如猫般灼灼的瞳孔盯着我,无奈地说:“客人先生,至少您也要告诉我,要让我做的是什么吧?”
我才想起,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究竟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就算现在仔细想想,我也没有太多的想法。怎么解决?这不应该是作为专家的他该考虑的事情吗?
“啧……”吴鸣不快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光芒森然,如盯着老鼠的猫,“客人先生,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抹杀那个坠落的你?还是消灭现在混沌的你呢?”
一边说着惊悚的话语,一边将背部直立,端正地坐着,恢复营业性的假笑,看着我。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我像只被蛇盯住的青蛙,定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啊,说起来,老是客人先生客人先生什么的,真麻烦,”他突然一拍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松地说道,“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客人先生。啊啊,这么说的话,我有自我介绍过吗?”
环视了我们一圈,琉璃已经不知在吃第几个甜甜圈,庄晓梦用“真是个白痴”的鄙夷眼神看着他。
结果还是最善良的小狸开口了:“没有哦,哥哥。你又忘记了。”
“这样啊……”他转过头看着我,“真是抱歉。我叫吴鸣,没有特别的意思,大概就跟你想的那两个字一样。”
“不用怀疑,我的确是学生,大学二年级。这个笨蛋可以作证。”
我想的那两个字?“无名”?还是什么?托他的福,现在我放松了一些。
“你才是笨蛋!”那女孩气恼地朝他手臂上锤了一拳,才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叫庄晓梦。我是他同学,都是大二学生。”
还真是学生呢!不过,那男孩看上去也不像大学生,那样子顶多也就高中生吧。
“人家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吴鸣继续和庄晓梦进行着吵嘴一般的对话,却是看着我这边。
我才反应过来,琉璃和小狸都已经知道名字,好像是轮到我了。
“啊……对不起……那个,我叫……云翔。白云的云,飞翔的翔。”
慌张地道歉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哦?是吗?”吴鸣深意地说了一声,又没有提问的意思。
“好吧,自我介绍到此结束。那么,云先生,现在该您说了——您到底是想要我,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在等我的回答。
“解决这件事情……对不起,我也没想过怎么解决。我只是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努力思索了一番,我才确认,我从没有想要解决问题的念头,只需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我当然不会认为那就是我本人。现在的我依然坐在这个意义不明的地方苦恼着。
不管是过去的,还是将来的,不管身处于何方的,那个与我同一张脸的家伙。如果不搞明白这件事情,未来的日子也没法继续下去。
但是,“抹杀”也好,“消灭”也好。根本不需要那样做。我也没有面对血淋淋结局的勇气。
“就只是这样?”
迫于他的气势,我不自觉身子后倾,不安地看着他。
“啊,那个,抱歉……这样就行了。”
他却是不高兴地,懒散地躺在沙发里。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都算不上‘解决事件’呢。”
意兴阑珊。他那提不起劲的样子,弄得我都想道歉了。
“啊,不是客人您的问题啦。”
终于,他勉强地坐起来,却还是兴致怏怏。
“如果云先生,您只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的话,根本称不上‘解决’呢。”
可是,我确实没有需要像他所说的那样解决。若是那样做了,重复而来的恐惧,将会是无尽的梦魇。
“我知道,我知道。云先生您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只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也不能接下您的委托了。”
果然,还是无法解决吗?
最后一根浮木飘走,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能看到的结果,就是在黑暗的河流里浮沉,然后沉没。
一身的力都似乎消散了,只剩下躯壳的我,瘫软在沙发上。
可是,黑暗中出现一束光,惨淡的光芒中,伸下来一只手。
“喂,你怎么这样!”
代替我苛责的,是庄晓梦。
从我叙说开始,她就干脆坐在吴鸣身边。现在正忿忿不平地瞪着吴鸣。
吴鸣却是没看到她一般,继续对我说:“云先生,我觉得您似乎误会了什么。不接受您的委托,并不是做不到。正相反,只是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一眼就明白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客人您很快也会明白。所以,又何必要求于我呢?”
总觉得,吴鸣的话语里藏了很多玄机,可现在的我无法参悟。换句话说,如果他不一个字一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解决,倒是好好接受人家的委托啊!”
“笨蛋就老老实实闭上嘴一边玩去,不要随便插话!”
感觉庄晓梦对吴鸣总是处于怒意爆发状态,吴鸣对她也是如此,反倒又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还不错。有一种微妙的契合感。
不耐烦地拒绝了庄晓梦后,吴鸣再次面对我。
“云先生,我也不是因为这事情简单才拒绝。但是,‘别馆’接手的事情,恐怕不能尽如您的意。”
“鉴于此,个人建议,并不需要委托任何人。”
您自己就已经完全可以解决了——他这么说道。
可是,很遗憾。现在的我,除了恐惧和彷徨之外,全无头绪。
如果我能解决那事件,当然是好事。不需要用钱解决,也不需要欠别人的人情,对于我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当前状态下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抱歉,拜托了……”所有,我低下头,恳求他。
似乎谁在告诉我,只有眼前的男孩,只有他,能拯救我。只有他,能将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拉出。
“我说啊,云先生……”
不过,他还来不及再说,旁边的庄晓梦又打断了他的话。
“人家都那么拜托你了,就好好接受。真是的,你不愿意调查,那我去!”
正要转头对我说什么,却被吴鸣一把推开。
“什么事都有你的份,烦不烦呢?笨蛋就该有笨蛋的自知之明!”
“啰嗦!你才是笨蛋!”
眼看因为我而吵起来的两人,小狸却笑嘻嘻看着,还往两人杯里添水,我更加不安了。
“那个,你们俩别吵……”
“闭嘴!”
“请别说话!”
结果被两人同时凶了。
“没事啦……”小狸为我的杯子倒满水后,拉了拉我的衣袖,“每次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还在争吵着,琉璃似乎已经吃完了甜甜圈,已经重新回到睡觉模式。我处在微妙的气氛当中,尴尬地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总之,你不接受,我就自己去查!”
庄晓梦扭过头,气哼哼地做出“不想再理你”的姿态。
吴鸣长叹了口气,终于,再一次看向我。
“云先生,在接受委托之前,恐怕需要给您打个预防针。”
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别馆’经手的事情,终究是‘离别’,终究要“告别”。还请您做好思想准备。”
两手交叉托着下巴,他淡然地看着我:“如果你已经做好准备,那我就同意,接受您的委托。”
我挣扎着。虽然我不知他所说的“离别”、“告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肯定关于那个坠落之人,关于我。
可是,现在,我已无路可退。
即便有再多的选项,我也只有一个答案,即使它不一定会是正确的。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这件事终结。冥冥中,总觉得应该如此。
既然这样……
“好的,就谢谢您了。”
我再次低下头,不自觉地用了敬语。
“好吧……云翔先生,委托成立。”
他站起身,摆出了送客的姿态:“云先生可以先回去了,有结果我会通知您的。”
在我走到小狸打开的门前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云先生,您是想,飞往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