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兴奋的呢喃声,以及一些温暖的亮光。
寂静突然降临。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张热切的脸庞。
“哦,抱歉,”我稍微动了动,以确认自己的存在,“你们似乎召错人了。还有,这个符号有点歪了。”
然后我打了个哈欠,顺便把自己拖走了。
我在漆黑的路上自顾自地走着,无视那些迎面而来的车辆。虽然那些远光灯很是刺眼,穿过去的感觉也很烦人。
我又没有头绪了。好吧,我一直都没有头绪。既然不幸复活了,就随便找点事做吧。
我盯上了那盏没用的路灯。于是,我修好它,又毁了它。再修好它,再毁了它。过了一会,有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经过。开车的人显然也很无聊,他特地下车跑来观赏我的工作。
“你在干啥呢?”
“修路灯。”我头也没回。
见我似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他又开车走了。
又一会儿,他回来了,手上沾了点东西。
“你又在干什么?”
“毁路灯。”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该去洗手了。”
“哦,我忘了。你知道哪里有水吗?”
我摇摇头,“建议你别再这么做了。”
“为啥?”
“人有灵魂。我说真的。”我消失了。路灯已经没法再修了。
我不知不觉地飘到斜坡那边。有一个横躺的身影。
“嗨。”我说。
“嗨。你说他怎么还不过来?”那人转过头来。
“大概是因为线路堵塞吧。这么一个夜晚…实在太适合谋杀了。”我说完就要走。
“别走。再跟我聊一会儿。说说你的经验吧。”
我犹豫了一会。反正也没事嘛。
“那时我还是一个女巫,也活得差不多了。我就坐在家里,任凭他们把我拖走。然后是一系列烦人的审判——我懒得去理他们。他们点燃了柴火。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我觉得柴火似乎不太够,又下来加了一些。最后我成了一小撮灰尘,又被风吹走了。”
“我本来以为地狱的大门会向我敞开,我再也不用在这个烦人的世界里呆着了。可惜没有。他直接从我身边走开了。”
“为什么呀?”那人坐了起来,带着期待的眼光。
“我跑去问了一个先知。他说,对于厌倦了这个世界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怎么办?”
“我就像这样毫无头绪地飘荡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我就在一棵树里呆着,什么也不想。偶尔会有几个欠揍还自以为是的黑魔法师来打扰我,这时我就要另找一个隐蔽的住处了。”
“呆在树里的感觉是怎样的?”
“没啥感觉,只是日复一日的黑暗。有时候会怀念以前的种种感觉。比如风吹在脸上啦,脚下浸着小溪啦,甚至是心碎的感觉,都很珍贵。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欣赏着那张白皙的面孔。“觉得你这么年轻,还这么好奇,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要被带走了,真是可惜。”
他直视前方,“嘘,他来了。”
镰刀的亮光十分显眼。“呃,一路走好。”我握了握他的手,差点儿就羡慕起来了。然后我又消失了。
天快亮了。我坐在一块礁石上,看着一个圆形的大灯泡缓缓升起。人们常说阳光会彻底杀死恶灵,要是真这样就好啦。或许,我抱着一丝希望,我还不是一个称职的恶灵。
“嘿!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一个中年男人,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对我喊着。
“不觉得。反正我没法再死了。”
他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许久,他反应过来。“这个月来的第三个。”他喃喃自语。
“嘿,你听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只要你振作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就静静地听着。“如果你失恋了,没关系,我帮你再找一个。如果你没钱,我可以资助你。什么都好说,只要你下来。”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喊道,“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对得起你的朋友们吗?…”
“他们都不在了。”
寂静无声。
“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那为什么没有勇气活着呢?”
“等一下,”我说,“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呃,都跳下去了。你看,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难怪。我建议你还是打电话叫人比较实在一些。”我不耐烦地消失了。
我正好出现在另一个坐在礁石上的青年旁边,顺便叹息一声。
“嗯?这是幻觉吗?”他盯着我,像是要用眼光把我烤熟。
“不是。但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看看。”
“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觉,那你为什么是悬空的?”
我又叹了口气,“听说过幽灵么?”
“哦。”他继续望着海面,一脸沮丧。
我本来想走的,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借用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
他震惊地回过头来,那里却只有一团空气。
很奇怪,我走着走着,突然想把脚浸在海水里。我照做了。
浪潮扑来的那一瞬间,我才反应过来——这样是没用的。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不甘心就这么走开。我看着双腿消失在海水中,在沙滩上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出现。
一次次的冲刷,让我似乎记起了那种感觉,那种温柔的触摸,还有那阵清凉,以及随之而来的燥热。正在我全心全意投入到这种难得的感觉时,他又出现了,镰刀的光亮十分刺眼。
“你可真恶毒。”我说,带着一丝不舍。
他沉默,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镰刀。我等待着那种下坠的感觉,它却迟迟未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上升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