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烂漫花开,姹紫嫣红,风光大好。”这是自然对人类视觉的犒赏。花是自然的尤物,早已入诗入画。诗和画,是中国人对这种自然之美的自觉回应。《诗经》中就有诗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描绘桃花开放,鲜艳茂盛的样子,借以形容少女之美,开创了以桃花喻美人的传统,所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到了六朝时代,也许是因为社会动荡,命如草芥,人对生命有着特殊的敏感,六朝人描述花木,精致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这也抽空了时间的间隔,让我们的目光可以直接抵达六朝,落在花木声色上。
如胡晓明先生所说,六朝人描写花光、水色、芳林、云岩,达到了“斗巧”的境地。如写花之鲜,用“雨洗”,写水之美,用“泉漫”(“雨洗花叶鲜,泉漫芳塘溢”);写花之绽放用“舒”(“紫葵窗外舒”)、用“抽”(“新条日向抽”)……中国人写山水草木的词汇,似乎被六朝人用完了。写花木的华滋,如“红莲摇弱荇,丹藤绕新竹”,如“塘边草杂红,树际花犹白”;写虫禽的嬉闹,如“蜻蛉草际飞,游蜂花上食”,如“巢燕声上下,黄鸟弄俦匹”(以上皆谢朓诗句),等等。充分体现了他们对大自然风景的细嚼慢咽、精心品赏;而在这种心情里,隐藏着对大自然生命的珍爱与流连。
写花难,画花更难。因为“花无定形”。而画花,不只要画形,还要画神、画骨、画气。
其实果类花卉入画,自唐五代以前就有,其中包括桃、李、梅、杏等。宋徽宗时代编定的《宣和画谱》中有《蔬果叙论》,写:“早韭晚菘,来禽青李,皆入翰林子墨之美谈,是则蔬果宜有见于丹青也。” 元代钱选《八花图》卷(故宫博物院藏),绘有折枝海棠、梨花、桃花、桂花、栀子、月季、水仙等八种花卉,画法继承宋代院体,用笔柔劲,细洁而秀润,设色清丽淡雅,给人幽静超脱的感觉。现存钱选花卉仅此一本。明代沈周,除了绘制山水画,亦画有大量花卉、果树。朱元璋苦命的后裔石涛(朱若极),自称“苦瓜和尚”,写有《苦瓜和尚画语录》,大到万里河山、小到朝菌蟪蛄,可随时调整焦距,在山水、花鸟、人物诸画种间自由出入、收放自如。
吴昌硕的笔下世界,堪称一部花的百科全书。他笔下的花木王国,加入了许多新的成员,有被文人视为“大俗”、却为百姓所爱的桃红李艳,还有杏花、水仙、罂粟、芦花、紫藤、菖蒲、栀子花、雁来红等。犹如六朝的诗句,吴昌硕调动色彩元素去表达花木世界的花影色泽,比如洋红、朱砂、胭脂、朱膘、赭石、藤黄等(他“以墨画枝,以色貌花”的画法后来在齐白石的画里得到延续,而且他更加大胆),甚至不惜动用大红大绿,来描绘这百花盛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