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刘汉和世雄其人》这个小小的村庄在阳光中呈现出一种远离现实的沉静,沉静中又隐藏着一派破败的凄凉,他在村民的指点下来到世熊家门口。“院子里有人吗?”汪……汪……汪,院里一条大黄狗听见大门外有人,不停的乱咬。“谁呀?”“我,有财,”“哦,是有财!”“是我!嫂子你给我把狗挡住!”
“ 让我把狗拴好,你再进来。”“有财进门问?我世雄哥去那了?”“哦,刚上村里他四叔家去了,等会他就回来了。来兄弟先喝水。”有财接过茶水,放在炕楞上。
“ 兄弟,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嫂子给你做饭去。”“嫂子先不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咋能不急,你喝水,嫂子给你擀面,一会就好。”
“嫂问你,今天找世雄是公事,还是私事?”“嫂子是好事,”“啥好事?”正在这时大门响了,大黄狗小叫了几声,便不叫了。“是哥回来了,”有财跳下炕,世雄掀开门帘就进屋了。
“有财,几时来?”“哥,我刚来一会,”“喝茶。”世雄去拿旱烟,有财说,“哥我吸不惯旱烟,”他掏出纸卷了两根烟给了世雄一根,自己嘴里叼一根,然后世雄擦着了洋火给有财点上烟,两人腾云驾雾,坐在炕楞上吸烟。
“ 老弟!你来找哥有啥事?”“是这样的,”有财从身上取出县大队的公文,交给世雄,世雄看后说:“这是让我归队后,去县政府报到,听从组织安排,再没写什么?”
有财接上来说:“是政府给县大队出的公涵,调你到政府报到,然后全县每个部门抽一名同志,去西安干部学院学习,县上点名,县中队调你去学习。”
“几时动身?”有财说:“三天后吧,”“行,那你吃过饭就不走了,我准备准备,明天咱兄弟两一块去县城。”“行……”“哦,我当啥好事,你们是要去西安学习?”“是的二嫂,”“那去多久?”“説不上,短得一年,长则三载。”“那我得给你哥准备准备。”“是该准备准备了。”
当晚两人睡在厦子炕上,谁也睡不着觉,世雄对有财说他从小的经历和无奈,家人的穷苦与辛酸……世能靠在被子上慢慢道来,“因为我祖上世代农民,家里穷的叮当响,有钱人供娃上学,目的是娃将来出息了,能有个好前程,光宗耀祖,没钱人目不识丁,只要能识几个字就行。
民国初年,"废科举、兴学堂",村里的私塾改名书房,后乡(镇)设中山中心小学,(完全小学)在各保所在地,均设立中山民国小学(初级小学)下属各村设立国民小学分校,在一些农村,还设立短期小学,吸收不能全天上学的青少年入学,只学习语文,数学两科。
我就是那时上的学,除了上学,回到家,割草、放羊、砍柴、担水,样样都干,记得第一次父亲送我去学堂……
天还不明,母亲就早早起来给我们做饭。”“二娃快点起,妈把饭做好了,吃过饭,让你大把你送到学堂去。”“噢,知道了,”吃过饭,母亲再三叮咛:“要好好念书,识字,不要淘气,放了学早点回来,家里还有好多活要干。”“知道了妈。”
“ 学校在两村之间,从村里到学校只有二里地,工夫不大,父亲和我来到学校,先生是一位很死板的老古董,身穿长袍戴付眼镜,手捧一本古书正在“人之也乎,太阳落山兮”摇头晃脑……
“先生你好!”父亲先向先生打招呼,先生读书出了神,并没有搭理我们,我向先生鞠了一躬说:“先生,你好!我要报名上学。”先生一楞,放下书本,对我父亲说:“失礼失礼!”然后登记入册后,对父亲说:“把娃交给我,你放心回去吧。”
父亲说:“娃娃小不懂事,非常淘气,有劳先生费心,替我多多指教。”“那里,那里,敝人才疏学浅巩怕教不好公子,还望你多多包涵。”“先生客气了……”就这样,先生接收了我。
“学校两个村一共十几个学生,从那时,我就学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之乎、也乎,太阳落山兮,八股之类的东西……再就是算术课,跟老先生学了四年后又考入北谷镇中山中心小学,在中心小学上学,正是抗日战争时期。
全中国,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男女,全民抗战,学校除过学习,就是上街下乡,宣传抗日救国的大道理,写标语、撒传单。
我们班梁先生是一名地下党,虽然国共两党合作共同抗日,但是共产党组织,还是没有完全公开。
一次梁先生,组织了十几名小学学生,让我们同他一起去延安,但要求每个人自备干粮,十几天后统一集合出发。
我从学校回来就开始准备,我想从家里一天偷一个馍,赶走时干粮也就差不多了,时间一长,偷馍的行动被母亲发现,她悄无声息,跟在我的后面,我并没有察觉,和往常一样来到老场麦朵后面。
把馍藏起来,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去上学,我走后,母亲到麦朵后看了一遍,发现了这个秘密,并没有向我提一个字,而是告诉了父亲。
父亲要问我,母亲说:“你我都不要声张,先不要惊动他,天天跟踪,等他把馍藏多了,咱们再拿回来,这样他想跑,想抗日……”父亲骂到,“抗个屁,这小子野心不小,想跑么那么容易,就照你说的……”“妙……妙就这么办。”等到临走的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月亮躲在云里,伸手不见五指,老师和同学们准备出发,每人都带足三天的口粮,我信心十足约了几个同学,拿了条布袋去麦朵后面……
奇怪,一个馍也没有了,糜子馍,玉米馍,黑面馍,我们几个在三个麦朵后,反复找寻了十几回,反反复复一个也找不着,只气的我恨不能放一把火烧了麦朵。几个同学对我说:“世熊,实在再找不到就箕了,老师还等着我们赶路,可能是家里人不愿让你去延安,才这样做的,以后有机会再说。”
我气的直哭,同学们等不及只好走了。我回到家问:“妈,是谁把我藏的干粮拿走了?”母亲说:“好娃哩,你在学校不好好念书识字,正天嘴里不是爱国,就是抗日,那日本人在黄河那边,中国大去了,抗日打鬼子,也不缺你一个,再说你一个小娃娃,人没有枪高就想抗日。”我大也说:“我们省吃简用,供你读书识字,你到好,正天抗日爱国,爱国抗日,国家也不缺你一个,你再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糟蹋钱,就给我滚回来,再提去北边跟什么党,抗什么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气的一句话也不说,小学毕业后就回来务农。有天我听说国民党抓壮丁,我父亲叫我弟兄三人躲起来。
保长带了几个保丁来到家里扑了空,就问我父亲,“上边规定两丁抽一,你四个儿子跑的只乘下这十岁不到的孩子,限你三天把人找回来,不然我把你的皮剥了……”骂完他们扬长而去。
我父母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交出人吧,那给国民党抓了壮丁就是去送死,不交出人吧,保长再来……怎么办……怕什么,就来什么,果不然三天后,吴保长带了几个保丁,一个个凶神恶煞,闯进我家,吴保长恶恨恨的问:“人呢?”我父亲战战兢兢回答:“保…保……保长你高抬贵手,娃娃们还小,明年……”
拍的一声,保长打了我父亲一把掌,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顺,”“到!”“你把我骑的毛驴拉进来,拴在他做饭锅边风箱杆子上,给锅里倒上草料,爷我今还不走了。”
“ 是!”几个保丁连拉再赶,把驴拉进窑里来,拴在锅边……“你……你们这不是欺负人么?”保长抓住我父亲的领口说:“欺负你又怎么样,你上县上告去,你儿子几时回来,我们几时走,你儿子不回来,哼!”
我父亲气急了,去案板上拿了一把菜刀就要拼命,他们人多势众,夺下菜刀,把我父压在地上毒打了一顿。我听后十分气愤就跑回来和他们论理!他们把我拳打脚踢后,压倒在地,然后绑了我,送到了保安团,我父被打成重伤卧床不起,睡了半个多月。后来……再后来……你是知道的……
我爷爷是个法师,很有名气,娶了两房太太,我父是大太太生的,为人忠厚老实,我六、八、十、叔父是二奶所生,所以我们家产分的很少,到我父亲手里家道中落。
人常说屋屚偏逢连阴雨,前几天,大哥去西河村去看咱姨,骑了头毛驴,走在半道,来到沟畔,小路一边是深沟,一边是庄稼地,地里冲出一只野兔,毛驴受惊,他从驴背上摔了下来,掉进深沟里,家里本来人口多,劳力少,日子穷,结果再出了这档事,唉,大嫂带着两个孩子将来可怎么生活。
我回来就是除理这件事。”“哦,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唉!旧社会家家日子都不好过,现在解放了,我们不忘过去,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学习。”“是的,不早了睡吧,睡吧。明天还要回城……”
第二天,东方发白,听见公鸡叫鸣他们起了床。秋天的早上天气咋寒还冷,吃过早饭,给家人打了招呼,然后上路,二十几里的路程,对俩个年轻人来说,不是问题,一两个时晨,他们又走到暖泉沟半坡 。
“哥,坐下歇会。”他们坐在清清的泉水边,又谝起闲传,“二哥,”“嗯,”“你说咱俩去西安学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里离大哥家不远,不如咱俩……”“行!我正有此意。”
他二人起身又去了他大哥家,他们村子离县城不远,住在鳯岭半山腰。刚进村,村口老槐树上喜鹊喳喳不停的叫,他们来到刘汉的家门口,不巧,门上吊把大锁子,想必人上地去了,“二哥你先在门口等会,我去别家打听一下,看人到底干啥去了。”“行,去吧去吧。”
这村不大,在一个半山腰上,人住的一层一层的,而且大多数都是铁将军把门,唉!这个刘老大,跑到那去了……
他见一家院门未锁,推门刚想问话,忽然看见一条大黑狗从窑门口起来朝他汪……汪边叫边冲了过来!妈呀,有财赶紧拉紧门,他的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恶狗已到大门口,不是大门挡着,说不定被恶狗撕成碎片。
“谁呀?”主人看见黑狗向大门口冲去,赶紧从窑洞里走出来喝退恶狗,开了大门,有财脸色发白,断断续读说:“我的妈呀!要不是有门挡着,我今天……”
“ 说啥那,你是谁,开我家大门干啥呢?”“大婶我是来找刘汉的,他家人不在,我就想来问问,不料一推门,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哦!你是找刘老大,不知道!”说完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再也不吭气了。“这家人怎么了,唉!唉……”
他又跑到刘汉家门口,二哥还在门口傻坐着,见他回来,就问:“找见村里人了没有?”“唉!再么提了,差点让狗咬了,这真是大村的人,小村的狗,你看那家的狗,见人恶恨恨的,像要把人吃了。”“那就等会吧,”又等了好大一会,还是不见有人回村,唉唉算了吧,改日再来,刚走不多远,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有财……”有财一回头,“呀!是大哥,刘老大!”“你俩是从那里来?”“哦,从塬上来。”“走快进屋,”“大哥你上那去了?“我和你嫂子在地里收糜子,”“我嫂子!”正准备再问……
“ 嫂子回来了?”“有财是你俩,啥风把你们刮来了,看你们城里人多清闲,后响么事了给嫂子收糜子去。”“行,行!”刘汉说:“你真会抓工差,人家刚进门,还不知道有啥事么有。“嗨!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别说了快做饭,”“行!你给俩兄弟倒水泡茶,我作饭。”
刘汉取出旱烟说,你俩谁抽旱烟,来我抽,世雄接过旱烟锅子装烟点火,有财从身上掏出几张纸条开始把烟卷好,给刘汉发了一根说:“大哥来抽一根我卷的纸烟,他们三人又是旱烟,又是纸烟。“唉呀,看你弟兄三个又是烟筒,又是烟幕弹,呛的我……”
刘汉说:“二位闲弟,你们不在城里上班,到哥这里有啥事?”有财说:“县上让我弟兄俩去西安学习,”“几时起身?”“后天吧,”“噢,那你们箕是见世面了,可惜你大哥斗大的十字认不了几个,要不然唉……”“大嫂,你没听人说,暖窑热炕一盆火,稀粥盐菜泡白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在村里种地也挺好的。”
刘汉说:“那是,我一个大老粗能有几亩地种也就知足了,要不是毛主席,共产党,我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只能给财主扛长工,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
想当年为躲债,年三十都不敢回家,一家人担惊受怕,为还债替人顶了壮丁,才去了保安团,后来认识了你们。”“那是,那是……”
“ 哥,老金叔还问你过的咋样,要不进城他给你安排工作。”“不必了,一个是咱目不识丁,斗大个十字也认不了几个,两眼一抹黑,再是,家里也走不开。哦对了,你们回县城后代我向他问好,我现在收秋比较忙,等农闲时,一定去城里看他。”“行,那你来时把嫂子带上,再到我们家转转。”“那是一定要去的。”吃过午饭后,大嫂准备了些土特产,一人一份,还给金县长也拿了一份。他们告别大哥,回到县城,两天后县上安排了一辆马车,他们六位同志集中一起坐马车,向西安出发……
《未完待续》
《陕西、黄陵》作者李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