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那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五)

有情饮水饱

孕妇董同学,专门和季节较劲儿来的。最难捱的时候吃什么都是苦的,而且冬天想念西瓜,夏天惦记橘子。突然爱上了石榴,每天必买上一堆,坐下吃完才能挪开脚去做第二件事。突然开始吃面食了,陕西的油泼面,脸盆一样大的海碗,几指宽的面条,火红的干辣椒热油泼下去,兹啦兹啦地,董同学的眼睛都看直了,口水快要流出来。还有肉夹馍,一吃就是俩,这简直让她自己都目瞪口呆,就忽略掉饭馆服务员的瞠目结舌吧!

董同学的食欲一夜间就回来了,饥饿感立刻又袭击了来,前胸贴着后背,简直不带喘气的,爆饿的感觉真不好受啊!如同胃里伸出来无数双小手,呐喊着,饿啊!饿!董同学的大脑地图里,如今插的都是食物和饭馆的小旗子。

MrRight来不及思考,冲进厨房就开始为孕妇董同学煮面,董同学变身大胃王,一碗接着一碗,简直停不下来。MrRight来不及闭上惊恐错愕张开的嘴,赶紧侧身让开,让董同学干脆站在锅边捞面条儿。

MrRight突然开始无比相信荷尔蒙的力量,简直跪服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物质,把董同学折腾得冰火两重天,从病猫到饿虎简直没有过渡。人类如果没有了荷尔蒙,就没有啪啪啪,没有了啪啪啪,就没有了……

MrRight没有往下想,最近总想到啪啪啪,脑子里像住进了苍老师。孕妇董同学先是被气味折磨得面无人色,如今又变身气吞山河,眼看要吞下一口锅去。女人啊,着实不容易啊!短短几个月,还好还能惦记吃,再顾不上其他,更不要说啪啪啪了。

董同学天天掐指算预产期,有时候恨不能提前把日历撕了。睡觉不能仰卧,书上说右侧卧对心脏好,于是右胳膊右腿被自己压得酸了又麻,翻翻身过去赶紧又翻回来。直到有了胎动,那么微弱地动了一下,她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地战栗。

她开玩笑地说自己在带着球行走,手总是放在腹部,仿佛在抚摸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家伙。她变得小心翼翼,马路上太吵怕惊着了他,电视的声音大了怕吵醒了他,她开始担心空气太差水质不好,担心农药残留担心甲醛担心PM2.5,她变得忧心忡忡。

我希望我是奥特曼


孕妇董同学的母爱萌芽了,她喜欢女孩,暗暗盼望是个女宝宝。流连在孕婴用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哈哈,那些鞋、帽子和衣服那么小,怕只有布娃娃才可以穿的吧!

她的注意力一旦集中到孩子身上,学习精神和钻研能力完全超过了当年考研的劲头。每天写怀孕日记,无比后悔早孕期浑浑噩噩睡掉的时光,和天天在度日如年、期期艾艾的孕中期蹉跎掉的心路历程。每一次产检都提前看书预热,保证完全听得懂医生的专业术语,宫高,腹围,胎心音,双顶径的正常值她是能脱口而出的。

大到婴儿出生的季节要穿什么衣服,哪种款式,什么材质,衣服的成份标和水洗标的每一项内容,她全弄懂了。小到婴儿要用到的纸巾湿巾纸尿裤,哪种透气哪种吸水哪种亲肤不刺激,综合评价后的首选备选,也都记到备忘录里了。书上提倡自然生产,母乳喂养到两岁,她其实担心和怕得不行,但是自从胎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她考虑问题就只有一个原则了,那就是怎样对孩子好她就优先采用哪种方式。万一没有母乳,奶粉奶瓶奶嘴吸奶器的选择,绝对是个庞大工程,现在赶紧get起来,省得到时候找不着北。

为了孩子少受辐射,她停用了所有的电子产品,电视,电脑,手机,连同手表。害怕化妆品的有毒成份透皮吸收影响到孩子,她是真的全素颜,清水洗把脸就Ok了。怎样才能自然生产?多运动!于是,孕妇董同学开始了每天十公里的走路训练。MrRight在家里开始见不到董同学,她不是准备出门去走路,就是已经在走路的路上了。

由怀孕衍生出来了很多的大小事情,都是董同学始料未及的,这种未知和不确定性,大大激发了她旺盛的求知欲。她越看书,越觉得自己幸运。自己没有妊娠高血压,没有子痫,羊水正常,胎心音正常,胎儿发育正常,没有脐带绕颈,下肢没有浮肿,甚至还有人说她怀孕更好看了。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生活很美好,简直太美好啦!

她和MrRight心潮澎湃地等着那一天,和孩子见面的那一天。可是预产期临近,她越发紧张,到底是剖腹产还是顺产啊?MrRight说,你不是说顺产好吗?你不是说顺产的孩子经过产道挤压,孩子的大脑发育比剖宫产的孩子好,免疫力也更好。董同学不无担心地说,万一生不下来或者胎位不正怎么办啊?MrRight说,那就只好剖宫产啊!董同学还是不放心地说,如果胎儿的体重和胎位都正常,她顺产生不下来怎么办啊?

MrRight绝对可以去外交部开记者招待会!他不假思索地解答道,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会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种情况,你会坚持自然分娩,哪怕再痛,你积极配合,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助产士的帮助,你最终顺产,产前疼痛。第二种情况,你在分娩过程中出现突发状况,也许是身体素质差或者体力不支,中途紧急剖宫产,那么你面临着受两茬罪,产前疼痛和剖宫产后的刀口疼痛。第三种情况,自主选择剖宫产,接受剖宫产的术后疼痛和刀口疤痕。

董同学无比钦佩地看着其貌不扬的MrRight,思路经他捋了捋,果然清晰多啦!那我会是第几种情况呢?董同学又有了新的担心。额……MrRight顾不上擦额头上新冒出来的汗水,来不及思索,立刻给董同学答疑解惑。人生真是一个大坑啊!你马不停蹄地给自己挖坑,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MrRight无论说哪一种,董同学都会担心另两种情况可能更会发生。MrRight深深地叹息了,董同学一天不生,这个问题就永无定论;一天不生,就讨论不止,甚至可以生生不息地探讨下去……他也是深深地醉了。

观音姐姐保佑你


董同学的预产期只有一个星期了,她听说最后这个星期随时随地有可能就要生了,于是天天坚持的走路赶紧停下来,就连门都不敢出了。MrRight干脆请了假,以防有突发状况及时送医院。

可是她没有任何别人说过的产前征兆,要不是担心孩子突然生在路上或者超市、菜市场、孕婴店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健步如飞的大长腿啊?如今,她开始紧张了,不晓得羊水会什么时候破,所谓的见红有多么吓人?众说纷纭,每个人的经验都有个体性,完全没有标准答案。她忐忑极了,不时地看看日历看看时钟,除了听取过来人说的随身准备一条毛巾,好像也没有别的可干的。

MrRight看出来董同学很紧张,提出来陪她出去转转,吃点好吃的,再买点东西吧!不是快要坐月子了么?走到巷子口,迎面走来准备去买豆腐的老王。老王随口问到,干嘛去?MrRight脑子里想着老王和豆腐,说出来却是去买点吃的。

说到吃的,董同学立刻想吃冰激凌,MrRight赶紧买了两支来。董同学之前是不吃凉东西的,怀孕以后就更加注意了,MrRight鼓励她,吃!吃吧!就算是对艰苦而漫长的孕期生活的奖励!

董同学看着MrRight憨厚、笃定的面孔,尤其近视镜片后殷切的眼神,于是放下心来,一边享用久违的美味,一边和MrRight计划,接下来是先去做产检还是先去孕婴用品店?最后还是董同学自己决定先去做产检,不然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医院是有多不方便啊!

于是准备起身去医院,然后董同学突然腰酸得往下坠,勉强站起来,走路却很吃力。走几百米,便要赶紧寻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缓一缓。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董同学又回到了老问题,哎,我说,马上要生了,你说是顺产还是剖腹产啊?MrRight这次有了新的答案,先检查看看身体条件适合哪种,再征求征求医生的意见,然后我们再做决定好伐?

这个答案董同学是满意的,于是专心向医院方向走去。不远的路程却走出了人生中最远的长度,走走停停,终于捱到了产检室。检查完被告知马上办理住院手续,羊水已经没了,胎盘二度老化,不要再吃东西,立即准备手术!

羊水,没了?额……手术?剖宫产?立即?额……董同学的脑袋一下大了,医生,我先回家……董同学的话没说完,医生就打断了她,奇怪地看着她,像看外星人,回家?回家自己生去?赶紧!别闹了!开什么玩笑!医生一边嘟囔一边开单交给旁边的MrRight。

MrRight反应过来,董同学马上就要生了!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脾气地解释,这个,医生,我们回家一趟马上就来,我们要给父母亲说一声的好伐?我们不知道今天要生,我们什么都没带,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我们是在逛街,逛着逛着想来医院检查检查,没想到今天孩子就要生了呀!

医生看着MrRight着急解释的神情,忍俊不禁,摇摇头,笑了,又叮嘱道,快去快回!羊水已经被污染了,孩子早一点生下来早一点安全!

MrRight很激动,豪情万丈,回家的路上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布,我终于有后了啊!传宗接代的伟大使命就要完成了啊!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几个小时后就要见面的孩子,脑补了无数遍见到孩子的激动情形,搞不好要泪流满面,还是要多准备一包纸巾啊!嘴里不由地又念了几遍《新二十四孝》,完全没有注意到董同学呆若木鸡的表情。董同学陷入了沉思,还在反复追忆,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没有羊水了?为什么羊水没有破就没有了?羊水去哪里了啊?……

三生有幸


董同学冥思苦想羊水问题的时候,MrRight不敢前去打扰,蹑手蹑脚,敛息屏气,房间已经一尘不染,家具都光可鉴人,简直无事可做!可是好心情和喜悦感已经要爆棚啦!于是,他干脆抄起拖把把临出门才拖过的地板又拖了一遍。

孕妇董同学的胎儿发育得一切正常,数据趋近于最优值,都刚刚好,唯一的遗憾就是羊水没了,她期待和准备良久的自然分娩无法实现了。躺在手术室的董同学麻醉前仍然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因为距离上一次的产检没多久,上一次一切都是正常的啊!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准确地说,医生给的解释是很含糊的,约等于不知道。

董同学担心再耽搁下去,胎儿大脑会缺氧,会窒息。不敢冒险,只好默认了纠结了那么久的剖宫产。人在没得选择的时候,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想到这里,董同学勇气倍增,那就赶紧手术吧!

滴注过麻药后的董同学,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医生温和地同她聊天,她心里其实不害怕,但是却不可遏制地发抖和咳嗽。医生和麻醉师都走过来,关切地询问她,还开着玩笑。终于,她的身体渐渐变暖了,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时候,手术开始了。

董同学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那里可以反射到手术的全过程。她不想错过这个重大的时刻,绝对不闭眼睛也绝不睡着。孩子取出来的那一刻只啼哭了几声,护士刚把孩子送到她的眼前,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那么小一点儿啊!董同学其实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婴儿,这个孩子她是熟悉的,她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过B超照片,五官已经印在了脑子里,和推测出来的长相一模一样。孩子跟母体有天然的连接,孩子被递到她的脸颊旁,突然就不哭了。护士让她亲亲孩子,她看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脸蛋和闭着的眼睛,哽咽得泣不成声。

从此,她就有自己的孩子啦!她可以随便想抱多久就抱多久,而不用担心别人孩子父母的脸色了!她留恋地看着抱着孩子离开手术室的护士背影,只这一会儿,她心里就已经涌出了很多的牵挂和依恋。这一刻起,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董同学了。

她暗暗鼓励自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抚养孩子!见到孩子的那一刻起,满满的爱便汹涌地涌向了她全身。

从手术室被推回病房的路上,她才略感疲劳。进去病房的瞬间,她微微睁开眼睛,迎头看见谷莜依和老董关切和紧张的目光。她注意到,老董的脸是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眼睛里写满了心疼。谷莜依也没有了以往的镇定,脸上是笑,董同学看见她背过身悄悄地拭去眼泪。

董同学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看着父母担心成这样,估计是面无人色了。MrRight明显地眼眶湿润,估计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了。

人说的“鬼门关”,董同学算懵懵懂懂地跨了过来。麻药快要过去的时候,她觉得越来越冷,抖得止不住,牙齿打战的声音都那么大声。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无力控制。刀口开始撕心裂肺地疼痛了,却也是一动也不敢动。细细密密的汗像突然降临的暴雨,短短一会儿就是一头一脸一身。

孩子被抱了来,放在她边上的小床里安静地熟睡了。这才发现,她之前买的小衣服,在她看来只能是布娃娃穿的衣服,居然还是大了。小小的胳膊挥舞的时候,带起了长出来的袖子,她不由地想起谷莜依云起的长长的水袖。

董同学之前非常确定是个女孩儿,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是粉粉的女孩儿的标配,这下可傻了眼,儿子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是谷莜依准备的。她让MrRight赶紧去把所有粉色的东西换成蓝色或者黄色的,MrRight回来的时候,不仅换了颜色,而且肩背手提又拿回了更多的东西。

董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成打的湿巾、纸尿裤、奶粉、护臀霜还有各种叫不上眉目的东西,MrRight顾不上擦汗,喜滋滋地说,那个老板真好哎,怕我不知道买什么,直接给我列了一个清单,三下五除二东西就买好了。

董同学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谷莜依用眼神制止了她。她于是老老实实躺下,听谷莜依的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探望的亲友和同学陆续过来,观察她和孩子的气色,研究孩子长得像谁多一点,嘴里都说一些喜庆和祝福的话,有的顺带传授传授经验,探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董同学身子还动不了,只好礼节性的回应一下,眼睛真的就没有闭上过。

老董砂锅里煲的鸡汤,香气扑鼻,溢满了整个病房,可是董同学现在还不能进食,所以MrRight就多喝一点,晚上要留在医院陪护的。董同学发现,孩子生下来,好像大家都很有目标了,忙忙这个搞搞那个,几个大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婴儿床前看那个正在熟睡的小小孩子,看着他打哈欠,皱眉头,突然笑或者哭,特别是老董,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

天黑下来,熙熙攘攘的病房一下安静了。婴儿醒了,小嘴一咧,像是要哭。董同学召唤MrRight,快点给他喂糖水。MrRight赶紧拿出董同学精心挑选的小碗和小勺,开水再冲烫一遍,按说明调好浓度和温度,小心翼翼地托起婴儿,一只手拿着勺喂到嘴边,婴儿就吞咽了下去,一口一口,接连喂了进去。MrRight看着儿子顺利地咽下糖水,很有成就感,简直激动起来,自己一个人喂了儿子糖水啊!

董同学提醒他,喂好就放下,让孩子睡觉,不然抱习惯了就放不下去了。MrRight恋恋不舍地放回婴儿,深情地亲了一下婴儿的小脸。董同学目瞪口呆,从孩子生下来,她一直小心翼翼,没舍得,没准备好亲孩子,这个粗壮的家伙竟然先她一步,自然而然地亲了!MrRight看看董同学,见是一串白眼儿嘿嘿笑了。

接下来,换尿布,重新包孩子,冲调奶粉,抱起孩子,拍几分钟,放下孩子。没一会儿,按顺序又来一遍,理工男很快掌握了规律,不时看看手表。暖水瓶放在病房的另一头,他每次都要来回跑一遍,董同学实在忍不住了,提醒他可以拿过来放在跟前,他才恍然大悟。

深夜,窗外的月色很好,病房里的待产妇和家属都熟睡了,MrRight斜倚着打盹。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阵大哭声,压抑而绝望,董同学心里一紧,病房里的人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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