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围绕着古建翻飞的燕子剪影,是北京最具代表性的风貌之一,也是这座城市留给很多人的记忆。这些古建的“守护者”便是北京雨燕。由于它们常常在城楼古塔等高大的古建筑上聚群繁殖,因此又有“楼燕”之称。
帝都自古以来就是北京雨燕的繁殖地。北京雨燕大约在每年3月底4月初从遥远的非洲飞抵北京,7月底8月初离开,在北京的居留期大约在120天左右。北京雨燕迁徙路线的单程距离超过1.6万公里,全年迁徙距离在3万公里以上,其一生往返的旅程相当于从地球到月球的距离,是同等体型鸟类中最长的。
北京雨燕的体羽多为黑褐色,模样有点儿呆萌——圆圆的头来圆圆的眼,短短的脖子小小的嘴,就连燕子家族的标志性“剪刀尾”都是短胖的。要不是有一双修长舒展的翅膀镇住场面,还真是个可爱的小胖墩儿。
北京雨燕的飞行速度可达每小时110公里-200公里,是世界上长距离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之一。它的英文名是Common Swift,swift本身就有迅速、敏捷之意,用这个词来命名雨燕可谓实至名归。
呈现完美流线型的双翼赋予了北京雨燕与生俱来的飞行本领。在高空飞行时它们的翅膀能提供强大的升力:展开双翅时,能够长距离地滑翔;向内收起翅膀时,又能够高速冲刺追捕飞虫。
然而身为飞行健将,北京雨燕的腿和脚却短小无力,并且四趾向前,没有抓握能力,导致它们在地面上只能吃力地爬行,不能奔走跳跃。这种特殊的生理结构是北京雨燕适应野外的自然环境进化而来的。
它们最早居住在悬崖峭壁的洞穴中,短而弯曲的爪子能够牢牢地抓住岩石的缝隙,从而将身体稳稳地停在悬崖上。当它们需要飞行时,只需松开双脚的同时张开翅膀,让身体自然跌落,即可借助空气动力从容起飞。毫无疑问,这种独特的起飞方式需要北京雨燕的洞口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落差,不然还未升空就跌落了。
如此看来,就不难理解为何北京雨燕筑巢时会格外青睐那些高大古建的屋檐了。那里既符合它们的起飞条件,又满足其采光和通风需求,从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北京雨燕迁飞到京城之后最理想的落脚处。
北京雨燕的巢一般距离地面高度为8米~20米,结构比较简单,多为碟状。城区里的北京雨燕筑巢所使用的材料包括塑料袋、废纸、羽毛、棉絮、植物花序、干草、动物毛等(其中塑料袋、废纸和干草的总体积约占40%),它们用唾液将这些巢材黏合在一起。想着它们用漫天飞舞的塑料袋筑巢,也是略心塞。
由于翼长与腿长的比例过高,一旦意外跌落,就很难通过自身的跳跃腾空起飞,此时的北京雨燕非常容易遭到天敌伤害。由于落地就意味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雨燕是在飞行途中收集巢材的。它们或是在低空飞行时用喙衔起巢材,或是将被风吹起来的巢材直接叼住。
除此之外,北京雨燕的捕食、求偶、交配等很多行为也都是在飞行中完成的,这使得它们没那么“接地气”,不可能像看喜鹊那样近距离观察。
儿时最流行的风筝样式——沙燕儿,是北京雨燕的另一个俗称。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让世人知道了以沙燕儿为原型的福娃“妮妮”,也让北京雨燕成为北京在国际上的文化符号。然而这种非同凡响的鸟儿,却在建国后遭遇了两次种群危机。
上世纪前期,北京雨燕的种群数量达到鼎盛,约为5万只。但随着城市的发展,拆除老北京城墙和城楼的浪潮兴起,北京市先后拆除了地安门、朝阳门、西直门等8处城门及城墙,与此同时,不少庙宇、古塔也因各种理由被拆除。栖息地的丧失,成为北京雨燕数量锐减的重要原因。从此,楼燕在北京的黄昏中成群飞舞的景象再难得见,只留在了许多老北京人“深深的脑海里”。
上世纪80年代,北京幸存下来的古建筑迎来了春天,楼燕却因此遭受了又一次严重打击。为了保护古建筑,防止鸟类粪便污染,许多文物单位在古建筑的屋檐下拦起了防雀网。这一举措使得楼燕更加无处安身。至今,北京城区内的楼燕的繁殖种群数量已不足3000只。
半个世纪过去了,古墙城楼被推倒的尘埃逐渐落定,北京雨燕的生存危机也终于得到了国家的重视。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办之前,经多方讨论,北京市政府决定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北园建造一座“雨燕塔”,试图用这个巨大的人工巢箱拯救早已丧失了栖息地的北京雨燕。过了好几年,奥森的“雨燕塔”非但没有引来一只雨燕,反倒成为了麻雀的“大本营”,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奥森专门为麻雀盖的“集体宿舍”,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尴尬的结果呢?之前提到,在野外环境中,楼燕的巢址位于悬崖峭壁的石缝里。从古建备受楼燕青睐这一现象来看,它们会优先选择与其野外生存环境相近的地方筑巢。因此人工巢箱的设计就要尽量模拟岩壁石缝或是高大古建的屋檐缝隙,营造出类似的采光和通风条件,才有可能引来北京雨燕。
早在1986年,德国人就开始使用人工巢箱保护雨燕,还设计出了精密的巢箱图纸造福后世,连木料选择都说得清清楚楚:
在欧洲,人们会将巢箱固定在高层公寓的外墙上或是别墅的阁楼屋檐下,做法并不复杂,但成功率非常高。
再来看奥森的雨燕塔是如何将雨燕拒之门外的。
首先,尽管“雨燕塔”高达二十米,但最底层的格子离地高度至多只有三米,无法满足北京雨燕的起飞要求;
其次,上面的格子起飞高度倒是够了,但是整体巢箱过于密集,一个一个的格子从上至下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中药房里的抽屉,无法做到良好的通风,这种楼上楼下的居住方式相互干扰太严重,根本就不是北京雨燕想要的;
另外,雨燕塔不能像古建屋檐那样为北京雨燕遮风挡雨,反而“树大招风”,适得其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雨燕塔的洞口尺寸过小,形状也各式各样,正圆、椭圆、扁口、窄口,甚至还有三角形的,大小不一,随意分布。或许设计者认为这样能让这座“塔楼”看起来更有趣,可是只有尺寸合理的扁圆洞口才能让北京雨燕自如地出入,这些奇异的洞口它们根本飞不进去。
不久前,奥森附近的居民曾向公园建议修缮雨燕塔,理由是近十年来雨燕塔历尽风霜雪雨,已然破旧不堪,修葺一新之后说不定能引来雨燕栖息。可园方却说,雨燕塔只是以北京雨燕命名的标志性建筑景点而已,并非真的为雨燕所建;况且现在还没到当时规定的维修年限,用不着修。
以雨燕塔现有的结构,即使更换木料将巢箱修复完好,也不可能引来雨燕。但园方这样的回复,只不过是逃避责任罢了。
生态保护不是简单地将物种圈养,更不是为了搏人眼球哗众取宠,而是一项复杂的工程,需要结合科学研究和实验数据,根据物种习性和当地环境制定综合的策略和详细的步骤。每一个人为干预的环节都需要谨慎小心、再三考虑,因为自然界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与人类同在一个星球上的生命。
愿北京雨燕不只是留在风筝上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