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子的两年多,春来夏去,秋送冬别,倩每个星期天与兵哥哥视屏半刻钟。时间快到的时候,俩人不说话,倩的目光变得有些贪婪眷恋,总是满脸红晕地说再见。他只要一周能见她一次的眼波,和脸上的红晕,那就心满意足了。
爱情,要是真爱,永远都是致命的。如果还是女追男,那就是手无寸铁想擒手榴弹。
进退得体的女追男,并不丢脸,甚至有点像冒傻气的孤胆英雄,有几分讨人喜欢,带点鲁莽的勇敢——也许真正的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谋事时,你就知道凶多吉少,可你依然要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来个痛快的了断。你愤怒、心碎、不舍、眷恋,很少能赢的体面,但有时也会笑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倩是个乖宝儿,认真听讲,团结友爱,按时完成作业,不烟不酒不早恋,高中喘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奔着高考去的。这是一个省心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不让父母失望,不让老师为难,不让同学扫兴,自我认知很清楚的女孩,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框子里——左边是学业有成,右边是孝顺父母,上边是尊敬师长,下边是团结友爱。
如此清醒、根深蒂固的自我认知,撞上他那一笑,全毁了。
见识过你在被子里呜咽,眼泪倔强的在眼眶里打转,心疼你哭红的丹凤眼,红鼻子。人人艳羡兵哥哥对你的甜蜜浪漫的同时,我只愿在人群外默默为你祝福。我并不想与人一起称赞月亮的皎洁明亮,熠熠生辉,相比之下,我更想陪你越过月亮背后的坑坑洼洼、忽明忽暗。
有好几次,我从你身边擦肩而过,你看起来单薄而又憔悴。我对兵油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歹意。借着肝火旺盛,我抓住了自己一股隐秘的恶意:我常希望时间溯洄高中,那天你们两个班没有一起开班会,你没有瞥见身穿校服,笑起来很好看的他,这样你的热情不会落空,你不会经历三年漫长的等待和层出不穷的失望。
不会第一次翻墙逃课被老师捉住打手掌心。不会钻早操、体育课、下课时间的空偷瞟他,不会送他草莓,他却转送给了别人(晚上那个人,拉了一晚上肚子)。不会他生日前一个月就如临大敌,绞尽脑汁的想送什么礼物是好,明知道精心摘抄的幽默短讯送出去也会石沉大海,还要眼巴巴的盼着,心里七上八下,矛盾而又别扭:他会回复什么呢?应该不会回吧。万一他回呢。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成绩,冷静一下吧。
两年半载,搜肠刮肚的幽默笑话,换回他一条你是谁?的回复。我一听到这,真想像燕小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猬刀喊,留神儿你七舅姥爷!
如果没有遇见他,你就不会陷入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中,这样你吃的每一口饭也香,每一场梦也踏实,我的愿望也就实现了。不过你可能也会错失这份异地恋-跨国恋-再异地恋-再跨国恋跌宕起伏、缠绵曲折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在当今高速发展的社会下,是极其罕见的珍宝——不似现在的人着急,看过一眼照片,吃过一顿便饭,道过几句宽慰话,就喜欢上了,不过生厌也很快,相处个把月,最后因为一句狠话,一个眼神,没发红包,记错生日,没送礼物就分手了。像这样多情又冷酷也还好,速战速决总好过暧昧不清,就怕一往情深遇上朝秦暮楚,杀伐果断碰上藕断丝连,斗到最后,输得多半是痴情人。
高中吃完散伙饭那天,你听起来真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倩下定决心、反正也不在乎多一次伤心,于是破釜沉舟,手忙脚乱的在手机键的九宫格上做功,手指头忙活半天,打了又打,删了又删,发出去的时候卯上了自己百分之三的尊严:从头到尾,你没喜欢过我?
倩在结尾处,用的是问号,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手机响了,她不敢看,缩起脖子,抿起嘴,信息是从眼睛缝里被瞄到的,每个字都认识,却不知道它们拼起来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普通朋友。
之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倩在本地上了大学,男孩考取了外地的军官大学。一日,有感于朋友异曲同工的经历,给她鼓劲,喜欢就追,省的在心里闹别扭。连夜,申请小号,杜撰假消息,倩把兵周围的战友加了个遍,大家伙称奇,相互对质揭穿了倩。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痛饮几瓶烈酒,杀过几条恶龙,他仍然可以轻易的击溃你,什么原则、底线、理智、道理,那些你付出代价才武装起来的铠甲,统统不堪一击。有时候也会怨他问什么不放过自己,有时候也会愤怒的自憎,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为什么忘不了。但最后你迟早认命:这些你所经历、所建造的的防御,不过是在等待他的重新摧毁,在一场激烈的冲突,和兵荒马乱中再次对他一往情深。
兵问她,为什么喜欢他?她不说话。他说,当兵以后,聚少离多,我怕耽误你。倩立马跳起来急眼,我不怕你耽误我,你不跟我在一起才耽误我。
那天,他俩成了老友,一开始是回忆高中往事,后来变成了诉苦、拌嘴、傻笑,兵哥每个星期天,可以外用手机二十分钟,常能看到一言不发的俩人,傻乎乎的在笑。
有几个星期兵完全失联,人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世上好像没有过这个人似的,倩在手机另一头急眼、上火、担心,整个人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身心打颤,像是回到几个月前自己独身出远门时的彷徨:
我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就是去看他,22小时32分钟去成都,倩说,实在心慌的紧,用单山蘸水加麻油做防狼喷雾。隔壁铺位上有几个小流氓对她起哄、吹口哨,整个晚上她蜷缩在被子里噤若寒蝉,手里捏紧喷雾,背后渗出三、四身汗。
一个人走出车站,找一个离他最近的宾馆,反锁住门,把所有大件重物抵在门后,也还是能听到一些靡靡之音和鬼祟的动静,睡觉不踏实,不得不悬颗心。
从春寒料峭到秋风送爽,我们都能看到一个不同于往日,兴奋紧张的倩。攒暑假寒假、五一十一、清明端午的空去看兵,一路舟车劳顿、心惊肉跳,就为看一眼有一眼的欢喜,然后再形单影只的打道回府。一个小姑娘住宾馆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也能泰然自若的捡起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淫秽名片,对上面的字发出苦笑:销魂蚀骨,盼君回首。
之后我们去泰国当交换生,兵驻地苦训,两人对着屏幕吵得面红耳赤。倩的眼睛长长的,介于单双之间,她这双眼睛非常静,有一种宁静的烈度。有一阵,她的眼皮单双不定,不用问也知道昨晚以泪洗面。
隔着手机屏幕谈恋爱,100分的欢喜传过去大打折扣,100分的愤怒传过去成倍叫嚣。吵架,把人吵散了,心也吵累了。倩说,之前加了个群,里面都是军恋的人,后来少了一半,最后只剩我俩了。
一次又一次的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倩哭兵哀,俩人深陷在一个巨大的泥沼迷宫里,越是挣扎越是难过,越是难过越要挣扎,万丈深渊步步紧逼,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才是自己的出口。
兵哥送倩自己打磨的戒指的时候,没来得及细想。等深思熟虑后,他觉得自己干得真漂亮。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是来自于天时、地利、和人的不成熟,这种三合一的时机并不多见,谁大胆的抓住,谁就有福。所以别再装的那么不近人情,把握生活中的美好瞬间,趁着你还年轻,把握机会,因为不经意间,你就老得步履蹒跚,那时候再想重来,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