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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邱芃,这周末,我们见一面吧。”我打电话给我的好朋友。
“这周吗?这么突然?”邱芃有些惊诧。
“是啊,你不是正好休息,有什么安排吗?”
“我没什么安排,就是多少被你吓到了,哈哈哈哈。”邱芃的笑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哈哈,那就好,我买了两张票,时间不会太久,我们在折中的车站见一面就好。”我嘴上带着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行,好的,那就周末见。”
我放下电话,突然觉得眼里湿漉漉的,却始终没有特别的东西掉下来。只是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而心里却坚定且明亮。
我和邱芃是大学同学、室友、好朋友,从毕业至今一直保持着亲密的联系。但只隔着两个小时的车程远,却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有四年之久了。上次见面,还是毕业典礼那时候的事了。
今年过去了四个月,和之前相比,四个月的聊天有之前半个月那么多。
我从不觉得无休止的聊天是鉴定关系好坏的基础,而是那两颗想见未见思念的心,是那相见觉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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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旦之际,她打电话给我。我们俩个没有什么顶破天重要的事,一般不用电话联系。“琳琳,我谈恋爱了。”我感觉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天哪,终于脱单了。”对她谈恋爱的事,我始终像是老母亲恨嫁的感觉。一是她之前遇到过的两个渣男,让她心碎了好久;二是她太缺乏安全感,缺一个能在她身边陪她的人。刚好,有人出现了。
“是的,好了我挂了,他一会来接我!”我都能想象到邱芃喜出望外的样子,难得珍贵的是受过感情的伤还能憧憬爱情。而我始终被她说成,看透了感情,不愿意接受的那类人。
我不由得嘴角带笑,连那时候一起跨年的朋友都说,接了一个电话,都感觉明年要赚大钱一样。
而后的三个多月里,我们的话题不是他俩的恋爱狗粮就是她被没有安全感所折磨的种种。
她说,“我好想他,他下午说睡觉,到晚上都没理我。”
“可能还睡着呢,或者忙去了。你也别老在闷着,出去逛逛啥的。”我能给她的安慰,也只限于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我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不接,我书都看不进去了。”她常常被他的缺席扰乱生活节奏,而我常常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哈哈哈,他给我了一个大惊喜,我出去吃饭啦。”接着后面是一个看起来卖相不太好的蛋糕,可能是张勇做给她的吧。不可否认,张勇的出现治愈了她很多。相比起她之前给我打视频难过要哭的时候,我只能束手无策地安慰她之下,现在多了一个可以陪在她身边安慰她,拥抱她的人。
她谈恋爱以后,自然分了多些时间给张勇,自然我们的话题里也多了一个人。当然友情也会吃醋,我还开玩笑说,“你这谈恋爱以后,话题只剩下张勇了,真怕你成恋爱脑。”
“反正我找不到他我就难过得不行,而且我想和他结婚了。”
“你现在,是不是太依赖他了,你们这才在一块三个多月。”我自私地想着让她找回自己。
“你不懂。”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慢慢有了隔阂吧。她不再和我抱怨张勇不回她消息的紧张,也很少再和我分享他们恋爱的小事。
我打电话给她的前两天,拍了一张书中内容的照片分享给她——“可见关系密切的人长期分离,绝非什么好事。即便没见面时朝思暮想,可一旦真的相聚,会不会双方都无可奈何地意识到这道鸿沟的存在呢?”
她时隔一天回我,其实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你分享你的,也许我忘了回你,但我想起来一定会回你,从起初的等待到现在的舒服。因为彼此都知道,也许我们真的很忙。都忘记了,可能我们是忙着从彼此的生命中跑出去。
“我觉得不是,这话仅限情侣。”她回复我道。
或许我习惯了这几个月没再讨论认知的差异,也不太想继续这些无意义的“争论”。
“哈哈哈,是嘛,也不太一定,每段关系也都不一样吧。”
“如果抱着这种想法去见面,那就没有意义了。”后来,我没再说话,直到那通邀请见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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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许久,其实这样的对话,已是不在少数。之前的话题,是了解彼此认知世界却不作好坏评价的尊重,是所谓“理解认知差异”。而如果为了争辩对错,分享就成了多此一举。
我买了四张票,只到我们的折中位置,来回路程两个小时而已。
周末我起了个大早,平时不爱化妆的我,反倒细致地画了个妆,告别也需要仪式。
看着路上呼啸而过的风景,想起大学时放假、上学。我们总是买着同一趟车,即便是离着老远的车厢,但总是想碰在一起,这大概就是女生学生时代“一起上厕所的友情”吧。
我心里闪过一丝难过,或是我自私地要结束这段感情,在她的人生旅途提前下车。但又似乎很平静,平静到想起那些大学时代的回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而想到以后没有她的存在也只是浅浅一笑而已。
之前预想过,是不是除了和平分手,友情就只需要慢慢疏远,直到不联系就好了。但,友情也需要“和平分手”,一个分别仪式,我们且就在这里举行吧。
想到这儿,车已到站。
我比她早几分钟到,我在出站口等了她一会。
远远地,拥挤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一个穿着牛仔衣,黑色打底裤,梳着高马尾的女孩走近了。
我站在出站口人群前面,眼看着她低头拨弄了几下手机。紧接着我的手机响起,我笑了一下,“喂,往前看。”没等她说话,我已经挂断了。
“琳琳,诶呀,好久不见。”随着她朝我靠近,我伸出了两只胳膊,她也一样,就像大学时的约定——吵架了就拥抱,代表和好。
“没有四年,视频不还常见面。”
“是啊,那几天前刚见过。”她开玩笑道,“我们去哪?”
说着,她一手揽着我,我们一边往出站口走。“进站口。”
“啊?”她满脸惊诧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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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作声,也没看她,只顺着人流出,又顺着人流进。甚至我的心里还有过犹豫,是不是,可以再试试。
而当她开口后,我想,就到这儿吧。“我打个电话啊,他早上起了跟我说个早安就没回我了……”我点了点头,听她在耳边抱怨着。
在候车厅里找到靠边的空位,旁边没什么人,离检票口也很近。
“琳琳,我还想问你呢,你这车票是不是买错了,我这还有四十分钟就发车了。”
我笑了笑,“没有,这不是说嘛,就见一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在我看到她信息轰炸张勇的时候,顿了顿,“就,聊聊,顺便,告个别。”
她听到我的话时,我感觉她并没有太大起伏,只是低头正问张勇在干嘛。“告别,你要去哪?”几秒后她才抬头望了望我,手里揽着我胳膊的力度重了一分。
我眯眼笑了笑,“下车啊,该下车了。”
邱芃歪着头有些纳闷,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我,该从你的人生轨迹里下车了,我们就告个别吧。”我仍笑着,但似乎我想象的那些内心平和的感觉完全不存在。我觉得心里很难过,似乎眼眶变得潮湿了。
邱芃的眼眶一下红了,原本沙哑的嗓子声音更加沉闷,“是,怎么了吗?”
我摸了摸她揽着我的那只手,“没怎么,只是我陪你的时间就只到这了。之前我们不也聊过,人生里,有人上车就有人下车,而我……”
“是因为张勇还是因为那天我说的那个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她急切地打断了我,她已经急哭了。
“别哭了”,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放进她的手心里,“什么都不是,而是有些感情,到了就是到了,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
“是,我谈恋爱以后我们联系少了,我抱怨的也多了。但是不是因为这些就直接判死刑啊?”邱芃有些激动。
我摇了摇头,“这几年,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下,不同的圈子里,有了不同的认识和理解,我们也就不再是我们了。所以即便没有这些,没有张勇,我们已经有了强大、根深蒂固的思维差异。”我看着她,她低头不语,没再说话。
直到她的手机再次亮起,她从沉默中看似从容地打开聊天窗口,我仍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静静等着。
“这就是你说的告别吗?”
“是,爱情需要,友情也需要。我已经陪你走过了八年,够久了。而你现在找到了能陪在你身边真正能够治愈的人,我,也该告辞了。”我只能看到她睫毛上的眼泪,看不清藏在眼皮下的眼珠。
我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她也抓紧了我,“你已经找到了一束光,而我从无措地在视频里想着不能在你身边安慰你的时候,就已经暗淡了。”
邱芃抬头望了望我,眼里多了份平静,“我知道。”
她低头看着我摩挲着她的手背,“从大学的时候你就总是这么安慰我,每次都很舒服,今天也是。”她也摸了摸我。也许有的触觉对有的人有利,有的触觉感受反倒敏感不舒服,比如我。
两个人没再说话,就平静地坐着。直到候站厅响起提醒列车检票的声音,“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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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芃扭头望了望检票处上面的灯牌,拿出口袋里的票看了看。笑着,真正地笑着,“那就走吧。”
说着,我们两个都站起身来,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展开双臂,两个人都笑了,抱了抱。而意义不同的是,不再是那两个一抱就是和好的搞怪姐妹,而是两个识人知进退的大学同学。
我们两个出发的车也相差不过几分钟,我们是挨着的两个检票口。走到队伍后面,一步步往前挪着检票,时不时还会看看彼此,不时都恰好对上眼。直到轮到我俩,也几乎同时。我们相视一笑,就到这儿了。
走进了不同的站台,踏上不同的列车,也继续着我们不同的人生轨迹。
我想她看到我悄悄地放进她书包的那张纸条的时候,也许不会有那么悲伤了吧。
“哪有万无一失的关系,不过是两个相向而行的人穿过人群、越过时间的拥抱。而在遥远的未来里,我们也将像蒲公英一样回到风里。愿你往后常乐,即便难过,也有那束光照亮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