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人,那事〔一〕

题记:有时早上醒来,一些过往会不经易地在脑际闪现,挥之不去,于是便有了付诸文字的欲望。

一、出豆腐

        我们这管做豆腐叫出豆腐。因为父亲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就负责做豆腐,所以生产队解散后父亲便买下了队里做豆腐的那套家活什,自己做起了豆腐。

        做豆腐第一步先磨豆瓣,那时电磨还没普及,都是推石磨,磨豆瓣的石磨叫旱磨。那时我还在萌山上初中,下午放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磨豆瓣。母亲把磨下的豆瓣用簸箕簸去豆皮,称上18斤或者20斤,浸泡在两只大梢里,泡到早上2点半时,便要磨豆糊,也是推石磨,磨豆糊的石磨叫水磨。石磨下接一口口径一米半的大铁锅,磨下的豆糊便淌到大锅里。磨豆糊的差使一般是三姐和大哥的。这边磨着豆糊,那边二哥便拉起风箱烧起了清水锅,这口锅是在盘炉子时就固定在上面的,一次放三担水,差不多300斤。磨好了豆糊,锅也烧开了,这过程大约要一个半小时。

        这时轮到父亲上阵了。他用大瓢把烧开的热水舀到豆糊锅里,一边舀一边用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搅拌,一直搅拌到豆糊变成洁白细腻的泡沫状,做过蛋糕的朋友应该知道,就是打到蛋清起沫的那个程度。接下来便在刚才的清水锅上架一个“井”字形木架,把搅拌好的豆糊装到专门的袋子里,在木架上使劲挤压,这叫“揉袋子”,挤出来的汤便是豆浆了,不过这时还是生的,烧开了才能喝,剩在袋子里的便是我们常说的“豆腐渣”,也不是很难看哈。因为刚才的水是烧开的,所以这时候满屋里热气腾腾,如临仙境。揉袋子也得半个多小时。边揉的时候二哥便又开始拉风箱烧火了,所以揉完袋子不久,豆浆便烧开了,在锅烧开之前这段时间是父亲最紧张的时候,因为稍不留意,豆浆就会沸出锅来,那损失可就大了。

        豆浆既己熟,父亲舀几瓢到我们吃饭的锅里,放上点葱花和盐巴,泡上煎饼,便是我们全家的早餐,我记得这几乎是那时我们家唯一的早餐了。

        接下来便是用酸浆‘点豆腐’了。这酸浆就像酱牛肉老店用的老汤一样,出这座豆腐用了多少酸浆,豆腐点成后就要再补回多少,如此往复。几瓢酸浆下锅后,就见豆浆慢慢凝成小片状,下沉,上面慢慢变成淡黄色,不复是洁白的豆浆,而下面便形成了豆腐脑。过段时间,父亲要用刚才搅豆糊的木棍顶着大瓢从锅的一边慢慢把锅底的豆腐脑翻个个儿,这一步需要配合着火势借助液体的对流才能完成。翻好之后再烧会火,待刚翻下去的豆腐脑也熟老成了,便灭了火,此时,豆腐脑和上面的浆形成了截然的两层,父亲先添满酸浆瓮,再把多余的浆舀出一些,然后把豆腐脑舀到架好的豆腐模子里。这个模子是用木版做的,正方形,上面钻满手指粗的小孔,方便水浆流出,再铺上一大块细密的网布。所有的豆腐脑舀到模子里之后,用网布包严实了,再压上两块五六十斤的大石头。到这里,做豆腐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父亲才能有空闲坐下来,喝上碗豆浆……切慢,好像落下点什么?对了,因为浓稠的豆浆在烧开的过程中,在锅底形成了厚厚的一层锅垢,上部见火少,还没焦,用铲子刮下来,便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我们管它叫“糊噶炸”,相信你们都没吃过吧呵呵。

        压了半小时之后,搬开石头,一座新鲜美味,热气腾腾的豆腐便出炉了,割下一块放碗里,犁上几刀,淋上点酱油香油,便是最奢侈的美食了,——等一下下,我擦下口水先。

        这时天刚蒙蒙亮,有些要豆腐的村民便陆续的赶来了。他们一手端着一小瓢黄豆,一手拿个盛豆腐的瓷碗,那时人们手里没钱,都是用豆子换,一斤豆子换二斤豆腐。这播人割完豆腐走了之后,父亲把剩下的豆腐装到小推车上,推到街上,拿个木梆子有节奏的敲打着。虽然卖豆腐的都是敲梆子,但每个人敲梆子的声音和节奏都不同,一听梆子声便知道是谁了。

        快则一个小时,慢者二个小时,父亲便卖完豆腐回家了,吃过早饭,又得准备忙地里的活……

        出豆腐是件累人的活,要不怎么会是四大苦活之一呢。后来有了电磨,不用推磨子了,稍微轻快了点。

        父亲年事渐高,干不动了,二哥又接过来做了几年豆腐,后来也早就不做了。

        去年,父亲也离开了我们。

        现在豆浆基本上成了人们早餐桌上的常客,可是我再也没有喝到过那时的味道,也永远不会喝到了……

                                          2017.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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