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不到一个月前,我回了一次故乡。爷爷家里的大白菜都长大了,从夏天洒籽到深秋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绿了一地。那是爷爷精心培养的生命。
爷爷的菜园在我心里应该是最青葱翠绿的自然植物园了,西面是土泥垒成的墙头,北面是过去老祖父,也就是爷爷的父亲过去活着时住过的破房屋,其实现在里面都是一些不用的旧家具,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听弟弟说,老祖父是自己上吊离开我们的,那一年我还在县城读高二,原因貌似是照顾瘫痪在床的老祖母烦腻了,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洒脱地离开了这片生活了将近八十年的土地。噢,我忘了,那一年冬天我的脚跟处疼的不行,走起路来如同针扎一样刺心的疼痛。于是我给爷爷打电话,结果他在电话里说老祖父去世了,需要在他入土三天后才可以带我去看病。
后来他就来县城了,那天天气很冷,带我拿过药后,就回家了。他的脸上还是有半严肃半慈祥的表情,高大的身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到现在晚上我都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后院,因为我怕看到一个伸着舌头的老头,当然是因为我和老祖父关系比较生疏罢了,所以自然是害怕的。
爷爷的菜园真正建立起来就是在老祖父去世后了,他为了一家人的便捷生活开始经营这片荒地,在西南角还垒了一个厕所,不过砖孔还是比较大的,以至于每次上厕所听到脚步声我都要咳嗽一下。其实里面的蔬菜大多是北方人常见的几类,茄子啊,豆角啊,黄瓜啊!也有比较罕见的,比如去年和今年夏天都有的木耳菜,那是一种绿叶上有片片红的蔬菜,叶子围绕着青藤向上攀爬,当然抵不上丝瓜的强劲。爷爷让我拿着袋子摘了些许,拿到县城里的妈妈家里,经过抄手后再炒出来像菠菜一样,不过比菠菜涩一些,后来经过上网搜索发现这是一种养生力很牛逼的蔬菜,在排行榜上前几名。
噢,忘了说了,妈妈的身体近来是不太好的。说起原因,大多是因为父亲七年前的出轨事故了,那个时候,在他与本村的一个有夫之妇的事情传出去后,爷爷用自己的大手用尽力道甩在父亲的身上,但是也会借用皮鞋或者铁锹这类工具,我却从未感觉到这是粗鲁的表现,他只不过是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后来父亲的心在家人的陪伴里慢慢回来,由于丢尽了脸面爷爷不让他再重新回家,他带着妈妈在城市里打起了零工。那几年,妈妈受尽了委屈和辛苦,终于在我准确的第六感中倒了下来,幸好在爷爷的帮助下,她从鬼门关回来,这才将就成为了一个半健康的人,每天做做洗洗涮涮的家务。
对于妈妈的情况,爷爷奶奶上尽了心,在父亲他们搬到县城后,老人们隔三差五给他们送上新鲜的蔬菜,菜品随着每个季节的不同而变换着,是营养,也是心意。
爷爷的菜园什么时候最美呢?我想一定是冬天里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园子中间的陡坡上有两根树干,爷爷在上面系了一条粗绳,奶奶就趁着这个好日子把被子放上去。阳光洒下来,手微微一碰,温暖了整个身体。等到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还有浅浅的余晖,爷爷坐在老祖父门前的马扎上抽一根父亲在外地带的烟,只是一根过后,再喝几口杯子里的水。在我和奶奶穿着棉袄的时候,他却还挽着裤管,那个时刻是最美好的记忆,每每想起,清晰不模糊。
爷爷的菜园貌似现在种的菜比过去多了一倍,北面是几畦生菜,叶子比夏天的时候大了一倍。旁边是香菜,它倒长得不太好了,稀疏零散,像是爷爷眼中的父亲,貌似北方不是很适合它生活的地方。还有香味沁人心脾的芹菜,直直的菜杆撑着不大不小的叶子,我觉得那像是我的生长,平平淡淡却为人。让人最得意的还是那大片大片的大白菜,叶子一圈圈围绕,像是一个个含苞欲放的绿色花朵,它充满了生命力,在这怠慢的秋天给人视觉上的美感。无论怎么样的吃法,都是普通又神秘的美味佳肴,在我心里,它是北方人的象征,它象征着爷爷的生命力。
菜园里的生命就这样周而复始的传递着,我以为它会不停地传承。可是叔叔说,快吃吧,这是最后一年的菜了。
噢,我忘了说了,种菜的人离开了。就在菜园的生命最旺盛,这涩黄的秋天最美丽,然而我只吃了两个夏天的木耳菜的时候,生命瞬间停止了。
因为种菜的人罢了工,他带着那片绿,睡到地底下了。好像他又在告诉我,别害怕,还会有另外的绿等着你。
2016年11月17日 唐山 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