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巴里坤城,一路向南就是东天山山脉的主干山脊,驮队一直在山谷间艰辛穿行,顺着山势,绕过一个个山峰,随着流水,先是缓慢的上坡,,两山之间流着一股溪水,驮队伴水溯流而上,翻过山口,就到了东天山的南侧,这里景色与山北迥异,地势变得陡峭,起伏的山梁光秃秃一片,看到的只是红褐色的山石,只有山涧内尚有青草和松树伴着河水生长,再往前走,进入河水冲刷出的一道巨大的峡谷。峡谷里的景色气候与外面截然不同,谷内温润清凉十分宜人,水流冲刷淤塞出的大片土地上长满了青草和密实的灌木丛,一派生机盎然世外桃源景像。峡壁的阴影一天中在两道峡壁间转换,一半阴一半明,阴凉能使忘记谷顶戈壁的炙热。
驮队在峡谷中走到第三天下午,汤袭龙在谷底看到一条水渠与崖壁底部的一孔山洞相连,汩汩河水被无尽地吞入洞中,他十分好奇地爬到洞口向里探望,看到洞口有一人多高,洞壁齐整,明显是人为开凿的,流入洞内的水流平缓无波,几丈之外黑黢黢地就看不清了,汤袭龙猜测这可能是引水源头的洞口,他很早就见到过地下暗渠坎尔井的渠道,但无缘一睹其取水口的设计构造,今日有幸目睹,真叹服其精巧简捷实用的构造。汤袭龙再观察河道,发现这里河床中筑有一道过水石坝,石坝前开一条引水渠引流入函洞,从构造上看河水水位低时拦河坝将有限的水流全部截流入了函洞,河水涨潮时,多余的水漫过水坝流向下游,最妙的是发洪水时洞口起到了限流作用,入口水流只是略有增加,这样就保证了引出的水量基本稳定,不会冲毁渠堤,全年无旱涝之灾。
峡谷前方不远有一条豁口通往上面,驮队沿着陡坡上来,汤袭龙果然看到一条坎儿井的天井标识,驮队就沿着坎儿井的渠道前行,这坎儿井每半里左右就有一个竖井(也叫天井)直通地面,开凿暗渠时出沙土,渠成后用树枝柴草棚住,便于清理淤沙,一座座天井的圆土堆连成一线,成了最好的路标。
顺着坎儿井,汤湘英与驮队风餐露宿又走了三天,终于在六月初四的下午,进了哈密城。哈密古称伊吾,位于东疆盆地,是进出新疆的咽喉之匙。农历六月正是哈密酷热难耐的时候,炎阳下沙土像烤炙后的锅底能蒸熟鸡蛋,路旁的白杨树、柳树叶子都卷了起来,下面的枝叶更被烤黄一半。汤袭龙感到嗓子里都要冒火,一件件地扒下身上的衣服,只挂着坎肩招呼牲口。终于在一排柳树下找到了一家旅店,把牲口交给了店伙计,又要了两间客房,男女家人各自住下。
从吉木萨尔出来一路颠波,汤袭龙把心思都放在了路上,和父亲交流商量的时间多了,倒与妻子儿女处的时间少了,看着两个孩子从骆驮上下来摇的晕晕乎乎,分不清南北,脸被风吹日晒得又干又皴,头发里填满了沙子草屑像一堆蓬草。媳妇也好不到那里去,皱皱巴巴不整的衣衫难掩干涩困乏焦黄的脸神,老母亲总是能逆来顺受,一路的艰辛,何处去说,从骆驮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心劲才把麻木的双腿在儿媳和孙女的搀扶下挪了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僵硬地挪进了房门。汤袭龙与父亲商量,全家休息洗漱一下,去下趟馆子。
太阳快要西落,哈密城仿佛一下活了起来,人们都从树阴下,房子里来到了街面上,卖瓜的、干果的、莫合旱烟的……都来了精神,拖带着浓浓的民族调声吆喝了起来。汤袭龙一行风尘仆仆的外来人模样招引了路边馆子堂倌的注意:“全羊腿的一杆旗的抓饭,肉嫩米精味道香嘛!”富有维吾尔族的长调中,一个巴郎子把上面盖着厚厚一层肉丁、胡萝卜丁、葡萄干和果仁的抓饭张扬地往一个盘子里铲,窝底咝咝做响的清油炸着米花馋得让人要流口水,虎子看着巴郎子盛满抓饭的盘子抱着汤袭龙的腿眼巴巴地仰望着父亲的脸,女儿英兰也拉着他的手一双大眼睛紧紧地望着他。汤袭龙心里瞬间一股酸涩涌了上来,从前孩子在家哪曾受过这罪,摆在桌上的饭菜任意挑选着吃,这一路上只能啃馕饼,明显掉了一层膘,女儿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汤湘英看着孙子走过来说:“一对馋猫,爷爷领你们吃抓饭吧!”说着一手牵着一个进了饭馆里面。
吃过饭汤袭龙、徐茂一人抱着一个麻皮哈密瓜,虎子在前面蹦哒着又恢复了平日的活力,大家一起回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