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贾探春,是女儿中最有胸怀的一位。
她不如宝钗圆滑,却也懂得无法独善其身的道理,她不如黛玉孤高,却也懂得人活在世,若不能守住本心,便如行尸走兽一般。
脂评本里说,黛玉一生被聪明所累,宝钗一生被博识所误,王熙凤一生被心计所误,唯有探春似乎接近完美,虽然受赵姨娘之累,却没有长成人人厌恶的模样,反而是十二金钗中少数没有红颜薄命之人。
一、风流文采,不输钗黛
若单论稳重圆滑,探春比不过宝钗;若单论孤高心巧,探春比不过黛玉;可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在于一个优点,而是优缺点整合起来后的集合体。
宝钗黛玉的才华,太过光鲜亮丽,反而让人忘记了,最先起诗社的那个人,竟然是探春。
论高雅,探春“扫花以待”,成就宝钗和黛玉的才华,一枚花笺起诗社,优美的骈文,连素来挑剔的宝玉看完都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
探春的豪言壮志,从来不逊色于世间的男儿,她也从来不自怨自艾,反而接受命运所有的馈赠,然后坦然相对。
黛玉的诗风流别致,宝钗的诗含蓄浑厚,湘云的诗横溢潇洒,可唯有探春,“清词秀句,境界优雅”,虽然没有别具一格,却也称得上佳作。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探春的诗,清新淡雅,而书法,更是无人能及。
贾府的四位姑娘,各个有一技傍身,迎春是棋,惜春是画,而探春,则是书法。她住的地方叫做秋爽斋,她的侍女叫做“侍书”,她的屋子里有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种的名人法贴。
宝玉最厌读书,却也害怕父亲忽然查岗,而探春则帮他写了不少的蝇头小楷“充数”,处处细节,都展现了这个庶出的女儿,并非花瓶,反而有真才实学,才华不输任何人。
二、巾帼不让须眉,豁达更甚湘云
红楼梦中的史湘云,以不拘一格著称。堂堂侯府小姐,能在石头上睡上一个懒觉,身上花瓣落了满满一层都没有发觉,也算是男孩儿性格了。可探春的豁达,并不输给史湘云。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她的诗句里,早早便透露出她的性格。这是姐姐元春省亲,命众人做“万象争辉”的题目,而探春知道自己比不过薛、林二人,便搪塞了一首绝句。可即便是搪塞之作,也难掩才华和个性。
初见黛玉,宝玉便给拟字“颦颦”,而探春却打破沙锅问到底,点出宝玉是杜撰。贾赦要纳鸳鸯,贾母发怒连带着王夫人一起骂,众人皆不敢开口,唯有探春上前解围,干脆利落道明其中关系。
更让人感慨的,是她远超女儿的格局观念。当黛玉伤春悲秋,当宝钗执着经营,唯有探春为了贾府兴旺衰败忧心忡忡。她也有管家才能,而且和王熙凤的私心不同,她的才能多体现在如何挽救贾府濒危,而非作威作福,给自己多拿几两私房钱。
章回目中说“敏探春兴利除宿弊”,一个“敏”,便道出了探春的性格。赵姨娘为要赏银百般刁难,可探春看得长远,宁可大义灭亲,也不纵容这样遗留祸患的事情。
而将大观园分配给老妈妈们种,也是探春的主意,虽然杯水车薪,到底也算补住了一点点的缺口,好过每每捉襟见肘,让后院的花销给濒危贾府增添一分压力。
论格局,探春巾帼不让须眉,论豁达,她从来不输给湘云。宝钗说她“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她呢,反而笑着解释,然后继续坚持自己的主意,开源节流。
三、一心付出,也成就了自己
抄检大观园,是王夫人的糊涂,唯有探春哭着道:“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这样的话,王夫人不懂,王熙凤也不懂,而探春作为一个闺阁姑娘,不仅敏锐感受到了贾府衰亡的迹象,还能准确道出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这样的格局,让人不能不佩服。
可她终究无法挽救一个走向衰败的大家族,她到底只是闺阁女儿,虽然比黛玉的儿女情长、宝钗的随分从时更“大丈夫”一些,却也杯水车薪。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一首灯谜,暗藏了探春的结局,可远嫁未必不算成全了她自己。
贾府的败落是注定的,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必然浑身煎熬,痛苦不堪。远嫁,虽然看似漂泊异乡,可成亲以后,有了孩子,有了丈夫,便有了另外的一个家。
都说探春是被和亲做了王妃,期间艰难或许无人能懂,可探春的性格,只要有一线希望,便不会放弃努力。与她而言,远离贾府,未必不算一条新的出路,也算是作者给她的福报。
一心为家族付出的人,或许会被辜负一时,却绝不可能被辜负一世。
贾探春,一个文采不输钗黛,豁达不输湘云的巾帼大丈夫,哪怕是藩属之国,蛮夷之地,也绝不可能被埋葬了才华。
她啊,应该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