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蒿 上

    蓝忘机有些无奈地看着仍在床上酣睡的蓝晏。

      蓝晏贪睡而且还有严重的起床气。

    像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不时打几个喷嚏。

    可蓝忘机不撸猫。

    “阿晏?”

    没反应。

    “阿晏?”

    没反应。

    “阿晏。”

    没反应。

    “阿晏!”

      觉察到蓝忘机语气越来越不善,蓝晏忙睁开眼睛,学着以前魏无羡的语气:

    “哎呀~父亲。你好呀!”

    一边说一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蓝晏早就醒了,只是单纯的不想起床。

      姑苏的清晨不冷。明明已经是晚秋了,空中还有桂花的香味。

      坐在学堂里的椅子上,望着蓝忘机离开的背影,蓝晏意识到自己在蓝家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周围没有多少人,因为蓝晏不久前才听到提醒蓝家弟子起床的悠扬钟声。

    可是蓝晏的旁边仍然已经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位少年有些瘦削,微微地咳嗽了几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在看书。

      蓝晏看不清他的五官。

      蓝晏有些好奇,过了一会鼓起勇气搭讪道:

    “你好,我叫蓝晏,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少年微微抬头,不算俊俏只有几分清秀,眼睛有着与他极不符的黯淡。

    看到了蓝晏头上的卷云纹抹额,少年有些诧异,快速打量了一眼蓝晏,又低下头去进入自己的世界。

    见少年对自己冷淡,蓝晏有些窘迫,手足无措。

    蓝晏偷偷瞟少年正在读的那本书。

    没有插图,没有对话,甚至没有优美的词藻。

    真是无聊的书。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来。

    虽然看不到,蓝晏还是感觉到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坐在自己位置上,低下头一遍一遍抚摸着自己胸口的玉。

      少年合上了书,注意到周围同伴的不怀好,转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蓝晏,刚想开口说话,只听有人说道:

      “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一位中年男子走进了教室。

      四五十岁,白衣黄面,嘴唇厚实,满面沧桑。

      还在攀谈的弟子闻声而动,立刻乖乖地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夫子笔直地现在讲堂上,检查了众人的仪表,便直接了当地说话:

      “从今天起,蓝晏会在我们这里学习一年的礼仪家规,希望大家和睦相处。”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蓝晏,眼神各异。

    有的人是调侃,有的人是惊讶,有的人是羡慕,更多的人是嫉妒。

    蓝晏注意到他们的抹额没有卷云纹。

    蓝晏这才知道他们是对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感到排斥。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打量,蓝晏顿时面红耳赤。

    少年颇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同窗。

    没有过多的语言,夫子开始讲课。

    不过讲的是有关逐日之战之类的琐屑之事。

      比如参战人数,各方首领,著名战役时间地点。

      授课很无聊,简直是煎熬,更要命的是夫子一边讲课居然还一边提问。

    “蓝瞿,现任金家家主的父亲是被谁误杀的?”

      被点名的弟子浑身一抖,扭捏不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夫子微愠。

      “坐下。抄十遍。”

      其他弟子都愁眉莫展,深怕自己突然被点名。

    “许蒿,你来回答。”

    坐在蓝晏身边一直默不吭声的少年站了起来。

    原来他叫许蒿呀。蓝晏想到。

    “夷陵老祖魏无羡。”

    其他弟子有些怪异 。

    蓝晏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夫子很欣慰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许蒿坐下。

    蓝晏注意到其他人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课堂很枯燥,蓝晏尽量让自己听进去。

    终于钟声敲响了。

    夫子宣布散学。

    周围人立刻放松下来,有的人开始攀谈,有的人瘫在桌子上休息,有的人追逐打闹,一时乱哄哄,嘈杂极了。

    可许蒿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默默地看书。

    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不过是围着许蒿。

    “许蒿不错嘛,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

    “许蒿待会一起用膳?”

    “许蒿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你一样博学?”

    可许蒿一直不说话,仿佛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

    周围人有些吃瘪,看到蓝晏,又开口说:

    “真不知道怎么他要坐你旁边。”

    “许蒿,你知道他是谁吗?”

      虽然他们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蓝晏还是听到了。

    许蒿终于抬头,眼里满是漠然。

    “他可是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养子。”

    “……”

    “要不是魏无羡杀了金家家主的爹,说不定金家家主现在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不过幸好魏无羡死了,含光君一个人带着那个累赘可真不容易。”

    “……”

    “谁叫他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呢。”

    听到最后一句,许蒿眼角挑了挑。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魏无羡那个人渣也教不出什么好人。”

    蓝晏一直默默地听着,一直压着自己的怒火,直到最后一句话。

    “啪——”

    一位弟子脸上挨了一巴掌,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痛。

    其他弟子很吃惊,看着怒气冲天的蓝晏。

    “蓝晏!你……你可知云深不知处不可内斗!”被打的那位弟子捂着自己的脸,说道。

    蓝晏怒目圆睁,指着那个人说:“想打就打。打你还要挑地方吗!”

    “你仗着含光君就这么跋扈,真是丢含光君的脸。”

    “这不劳你费心。待会我会去向父亲请罪,该怎么罚,我自领!”

    “真是少爷脾气!果然是魏无羡的种!”

    “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蓝晏!”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蓝晏打了一个寒颤。

    弟子们回头,战战兢兢地朝来者做了一个揖。

    “含光君。”

    蓝晏回头,就看见蓝忘机冷着脸,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蓝晏低下头,不敢看蓝忘机。

    “过来。”蓝忘机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蓝晏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蓝忘机身后。

    蓝家弟子们神气活现,挤眉弄眼,期待着蓝晏被重罚。

    许蒿看着蓝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蓝晏一直跟着蓝忘机回到了陋室,两人都没有说话。

    蓝晏坐在椅子上不敢看蓝忘机。

    蓝忘机抽出几本厚厚的书。

    蓝氏家规。

    “抄一遍。”蓝忘机把书放在蓝晏面前。

    蓝晏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叠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可是父亲……”

    蓝忘机冷冷地瞥了蓝晏一眼。

    蓝晏被吓得止住了话。

    “云深不知处不可内斗,不可喧哗。”

    “可他们……”

    “你这样放肆,只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可是……”

    “如果魏婴还在,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粗鲁,他会怎么想?”

    “……”

    “我知道了……”

    除了抄,没有其他选择了。


    蓝晏一直在抄书,蓝忘机除了送饭再没有出现过。

    蓝晏知道蓝忘机并不是对自己漠不关心。

    只是为了让别人闭嘴罢了,对蓝晏的话,对魏无羡的话。

    想到魏无羡,蓝晏心中又是一阵凄楚。

    我会努力不会让你失望。蓝晏暗自下定决心。

    盯着自己面前的冰冷冷的家规,蓝晏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捉进铁笼子里的燕子,再也不能野喳喳地叫,自由地翱翔在天边了。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了,影子斜斜地洒在桌上。

    模模糊糊的月亮已经隐在天边。

      第二天。

    蓝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除了许蒿无一人。

    其他弟子早就来了,只不过躲得远远的。

    许蒿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还是昨天的那本书吗?”

    许蒿抬头,不同于昨天的冷漠,微微一笑,回答道。

    “嗯。”

    合上了书。

    “你叫许蒿吗?”

    “是的。”

    “是哪一个hao ?”

    “蒿草的蒿。你呢?哪一个yan ?”

    蓝晏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在纸上写出。

    “嗯。很好的名字。”

    “昨天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夫子吗?叫什么名字?”

    “是的。夫子姓蓝名群字德。”

    “他很严厉吗?”

    “也不算,他教我们古史,对学生要求很严格,是一个好夫子。”

    “我们还有其他老师吗?”

    “你待会应该可以见到了,今天要上琴技课,老师是蓝惠;明天会上礼仪,是蓝淞先生的课。”

      说到蓝淞,许蒿又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在许蒿脸上很好看,就像朝阳下的白雪,纯洁无暇。

    “蓝淞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你会喜欢他的。”

      “许蒿,你是哪儿的人呀?你为什么姓许,不姓蓝呢?”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快到兰州了。我娘死了,我爹刚娶一位新妻,就把我送到了这里学习。外门弟子很少有蓝家本家的人,除了你可能就没有了。”

    蓝晏很诧异。

    “抱歉。”

    “什么?”

    “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我娘得了重病,每天生不如死,这样也算解脱。”

    “你来这里多少年了?”

    “大概有三年了吧?我有些不记得了。”

    “你不想回去吗?”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爹把我送来是要我学习的,不学有所成我是不会回去的。”

    许蒿虽然这样说,但声音还是低了下去,眼神也渐渐地黯淡了。

    蓝晏有些内疚,连忙转移话题。

    “你好厉害呀,昨天夫子的问题你回答上来了。”

    许蒿笑了笑,说:

    “我只不过碰巧对夫子昨天讲的课感兴趣罢了。如果是其他课或者是其他内容,我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蓝淞先生的课呢?”

      “蓝淞先生很年轻,是长老的儿子却没有架子。博学多才,待学生们很好,教学也生动有趣。我当然不会在他的课上打盹。”

      “那昨天到底是什么吸引你呢?”

      这次许蒿但是有些犹豫。

    “嗯……我在想……夷陵老祖在逐日之战中那么神勇,怎么会是众人口中的大魔头呢?”

      “当然不会是了!爹爹可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蒿笑了笑。

      “哦,对了。昨天我回答有关那位魔道祖师的时候,你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你对书上写的东西难道……”

      “我知道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做错了很多事,但我相信他。”

    蓝晏又转了转眼珠,补充道。

    “不过我可不允许别人说他坏话。”

      夫子走了进来,开始上课了。

      蓝惠居然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面色暗黄,身材矮小,体态有些臃肿。

    众人桌上都已经摆好了一把琴。

    蓝晏的琴是昨晚抄完家规后蓝忘机给的。

    琴比较小,可能有些历史了,琴身比较斑驳,有些褪色,但依稀中仍可见它昔日的光彩。琴头刻着“飞天”二字,入木三分。做工精致,边缘雕有卷云纹图案,气势磅礴,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大有直上云霄之态。最奇异的是这把琴居然没有弦。

    “没弦怎么弹嘛?”

      “弦由心生。”蓝忘机回答道。

    “蓝晏,你的琴?”许蒿问道。

      “没事。”蓝晏叹了一口气。

    试试咯?

    蓝晏将手指当上飞天琴,对着空气轻轻一弹。

    霎时间万籁俱寂,只听见一丝似玉器击打的悠扬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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