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豆豆

小的时候,家里曾经养过好几条狗,但最后都逃不过丢了或是死了的命运。每次面对这样的结果,我都会大哭一场,接下来伤心好多天。

记忆中最难忘的,是二十岁那年,父亲瞒着我把家里喂养了十多年的老狗偷偷的卖掉了,然后告诉我说是狗自己跑掉了。我信了父亲的话,然后心怀侥幸的满心盼望着哪一天,那条老狗会自己悄悄的跑回来,一如之前有次它跑出去,过了四五天之后又悄悄的自己跑回来一样。

但几天之后,仍没有那条老狗的踪影。我不甘心的每天到街上跟街坊邻居打听着,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的闪躲着我的问话。

一个多周的时间过去了,虽然老狗回来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但不明就里的我仍旧时不时的满大街打听老狗的消息,我不相信老狗这次跑出去了不回来。

终于有一天,当我数不清是第几次出门找狗的时候,邻居家的大爷不忍心了,才将父亲把狗卖掉的消息如实告诉了我。

原来,是街坊邻居一起帮着父亲把狗逮住卖给了狗贩子,然后又被父亲反复叮嘱不让告诉我实情,担心我为此又要痛哭一场。父亲知道我爱狗,也怕了每次狗丢了或死了之后我的眼泪,所以才与街坊邻居一起骗我说是狗自己跑丢了。

狗跑丢了还让我心存希望,卖给狗贩子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一刻,父亲在我脑海里立刻就幻化成了一个毫无良心、心肠狠毒的人!那只忠诚的老狗、那只陪伴了我们多年的老狗,只因为它太老了没有用了,便被父亲无情的卖给了狗贩子,间接的让它丧命于父亲的决定之下!那条老狗曾经陪伴了我十多年,给了我童年和少年时期数不尽的欢乐,我甚至早已经将它当成自己家庭中必不可少的一员,但最后却被父亲狠心给卖掉了、卖给了狗贩子!

我抑制不住的蹲下身号啕大哭起来,邻居家的大爷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他无奈的丢给我一句“别跟你爸说是我告诉你的”离去了,我依然蹲在原地旁若无人的哭得伤心欲绝,既愤恨父亲的狠心、更心痛老狗最后的悲惨命运......末了,我大哭着去找了父亲。

面对父亲,我生平第一次对他狂怒不已。而父亲也是第一次在我暴怒的时候,他没有朝我发火。

但我心中对父亲那股浓浓的恨意,并没有因为自己对父亲的一番暴怒而褪去。我无法原谅父亲将老狗卖掉的事实,更不愿再面对父亲。当天我就打好了行李,顶着一双早已哭肿的双眼执拗的去了单位,此后一个多月不曾再回过家。

一直是乖乖女的我,因为一条狗,而生平第一次和父亲的关系决裂。

从此,我家再也不曾养过狗!因为太爱,所以不养!而那条狗,我一直都叫它豆豆......

之后,岁月渐渐冲淡了当年我对父亲强烈的恨意,那条叫作豆豆的狗,有意识的再也没有被我和父亲提起过!

多年以后,当女儿渐渐长大,却开始像我当年一样的喜欢上了小动物,尤其是狗。

她一直缠着我要养条小狗,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女儿不再跟我嚷嚷着养狗了,但是每逢上街看到别人家的狗,女儿的眼神里总是流露出藏都藏不住的喜欢。

后来有个亲戚,因为出远门家里的狗没人喂养,便暂且交给父亲帮忙看管。女儿高兴不已,求着我把小狗抱回来喂养,但由于店里条件有限,根本就没有办法喂养小狗。我不忍心扫女儿的兴,于是让父亲早上骑电动车把狗驮来,让女儿跟狗儿玩一天,晚上再让父亲用电动车把狗驮回去。如此这样来来回回几天,便被周围的邻居打趣笑称父亲每天都有“警卫员”作伴。而那只被邻居称作是父亲“警卫员”的狗儿,我想都没想张口就叫了它声“豆豆”,于是女儿也开心的随着我喊狗儿:豆豆!

但这样的开心并没有多久!几天后,亲戚回来了,豆豆也就顺理成章的被抱走了。女儿怅然若失、难过不已,像我当年一样大哭了一场,从此不再跟我提养狗的事情。

去年大年初一,我们一起回婆婆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婆婆家里多了一只刚满月、浑身肉嘟嘟的小黑狗。女儿惊喜不已,把小狗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撒手。而对小狗的名字,我和女儿不约而同的仍叫它:豆豆!

按以往的惯例,我们差不多一个月回婆婆家一次。但自从婆婆家有了豆豆之后,女儿开始催着我们多回几次老家。

于是我们开始比之前更频繁的回婆婆家。每次回去之前,女儿总会提前藏好火腿肠,到婆婆家之后,偷偷的喂给豆豆吃。甚至有时候趁婆婆忙没注意,从饭桌上偷拿肉啊、鸡啊给豆豆。我装作没看见,丈夫更是帮着女儿打掩护。等到我们再回老家,经常会听到不明原因的婆婆念叨:只要你们一家三口走了,喂豆豆饭它就不愿吃了!我和女儿会意而默契的相视偷笑,丈夫更是在一边跟婆婆打趣:你孙女回来,就是给豆豆“过生日”的!喂它吃了一肚子好饭,哪还爱吃糠咽菜的?女儿怕婆婆听出丈夫话语中的意思,赶紧对婆婆撒娇:豆豆是想我想得上火了,才不愿意吃饭!奶奶,你喂豆豆点好吃的,它就愿吃了......

婆婆一向特别节俭,自然不会像女儿说的那般舍得喂豆豆好吃的,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于是,当我们下次再回老家,女儿依然会像上次一样的偷偷给豆豆“打牙祭”,就这样一直周而复始的......

豆豆长得非常快,几乎每次回去都会给我们不一样的发现,等到夏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它已经长得像小羊一般大小,浑身的毛乌黑铮亮,一根杂毛都没有,连向来不多言的公公都直夸这样的好狗少见。也许知道女儿是它的“恩人”,每次我们回去豆豆都会紧紧的跟在女儿身边,女儿走哪它跟哪儿。

女儿越发的喜欢豆豆、越发的偷着喂它好吃的。而豆豆,更是对女儿有着不同于我们的的表达方式:我们叫它的时候,它只是很漠然的瞅着我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只要听到女儿唤它,它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尾巴也开始使劲甩起来。甚至女儿在炕里边坐着,它趴在地上的时候,只要女儿一声唤,它便立马起身开始找女儿,有时候炕外沿挡住了它的视线,它竟然会后退几步,然后两只前爪使劲向上抬起,整个身体呈站立的姿势,努力探直身体向炕里边望着、使劲的瞅着女儿。

每当豆豆这样,我们全家就禁不住大笑。婆婆说,这是女儿把豆豆喂馋了,只要听见女儿的声音,它就以为女儿又要喂它好吃的,所以才拼了命的讨好女儿。女儿不满意婆婆的话,撅着嘴反驳婆婆:豆豆才不馋呢,这叫通人性!豆豆知道我对它好,所以它也跟我最好!

今年大年初一回婆婆家的时候,车刚停下来,豆豆就屁颠屁颠的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站在道边向我们这边张望着,使劲的甩着尾巴。当看到女儿下车,它一个箭步扑了过来,兴奋的在女儿身边蹭着、亦步亦趋。

回家后照例是女儿给豆豆“开荤”,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的,反倒任性的从饭桌上拿了一块又一块的肉喂给豆豆,并美其名曰是给豆豆庆祝“一周岁生日”。公公在饭桌边笑而不语,婆婆忙里忙外的作视而不见状,我和丈夫则在旁边心照不宣的偷笑。

正月十五,我们再次回婆婆家。车停后,没有像上次一样看见豆豆撒欢的身影,我们正纳闷,婆婆说:最近豆豆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出去放放风,吃晚饭的时候自己就跑回家了。我放下心来,但女儿却为此闷闷不乐。

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仍不见豆豆的踪影。这其间,女儿跑出去好几次,在家门口等豆豆,可是每次都失望的回来。

那顿晚饭我们吃得索然无味,冷不丁家里没有了豆豆,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公公婆婆依然轮番宽慰女儿,说是豆豆可能出门撒欢走远了,村里又有放鞭炮的,把它吓得躲起来了,回来得能晚些。

女儿那晚难得的安静和沉默,只要院子里稍微有点声音,她就警觉的问道:是不是豆豆回来了?女儿一问,公公就赶紧出门看看,但带回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

那晚直到我们走,豆豆仍是没有回来!

女儿回家后,一天两遍的打电话给婆婆,问豆豆回来没有?那份满心的期待,像极了我的当年!

后来有一天,婆婆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村里好多人家的狗都丢了,怀疑是被狗贩子偷走了......女儿这时才终于明白:她心爱的豆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我当年失去了我的豆豆一样!

女儿为此掉了一次又一次眼泪!前几天,她红着眼睛,找出我手机里曾经给豆豆拍过的照片,求我到照像馆洗一张,她要永远的保存起来。

我答应了女儿。其实,即便没有豆豆的照片,但在我和她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豆豆的身影!

从此,每逢和女儿上街,只要碰见跟豆豆有一点相像的狗儿,女儿总会情不自禁的轻唤:豆豆!豆豆......

仿似,豆豆从来就没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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