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坟场听到一个悲剧。
寨子里一位族叔,指着下面的坟头,说起了从前。
那是七八十年代,村头的小房子里住着一家四口人,男主人姓王。老王是个酒鬼,在外面吃醉了酒,回家就打老婆,每日都要打上一两回,连带着那些新买的家具也遭了殃。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去劝劝,劝老王少喝酒,也劝那个叫翠花的苦命女人跟老王分开。但他俩都是倔驴,压根不听劝——老王嗜酒如命,自然不肯;翠花为了两个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就像一只桶,装满了水就会溢出来。翠花又不敢杀老王,一气之下,把心一横,没能想开,上吊了。
被发现的时候,眼珠子张得很大,舌头露了半截出来,族里去帮忙的人吓得魂不守舍,要不是仗着人多,恐怕连平日里大胆出了名的张样都不敢进屋。
原本这事儿,应该请个先生来做场法事,超度一下亡灵,但老王为了省钱,就省去了。
正值仲夏,尸体在屋里放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味道很是浓烈,尸油会淌得遍地都是。所以老王当即决定,乘着月色,赶紧抬上山去埋掉拉倒。
乡下的人家,没有钱,操办不起棺材,就用一张破席子裹着尸首,叫上几个阳气旺盛的年轻小伙抬上山去,挖了个坑就草草掩埋了。
实际上,谁都知道翠花是被逼死的,但谁也没有要老王偿命的意思,毕竟弄死了他,屋里的两个孩子就得大家一起掏钱养活了。
自从翠花上吊后,老王就开始倒霉,先是与人争论被打了一顿,然后是酒醉之后摸不清路,摔下坡去断了一条腿,后来就神志不清了。
天天嘟嚷着“报应,你别缠着我,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大家觉得他可能疯了,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妈,现在爹又疯了。
族里一个婶婶见兄弟俩可伶,就提上一箩筐土豆和一小袋米去了村头老王家。一迈进屋里,婶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像是人的排泄物。
老王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两个孩子蹲在角落,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嘛;灶台上放着一碗有味的饭。
整个房子里乱糟糟的,家具、农具随处乱放,凳子倒了一地,垃圾遍地都是。吓,这就是一个猪窝啊,怎么能住人呢!
那婶婶皱了皱眉头,望向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的老王,眼里藏不住的是厌恶,看向孩子的时候,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孩子,过来,婶婶这里有吃的。”
“婶婶。”
她唤了一声,那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听到声音,转身回头看,随即迎了上来。
她着实不想多待,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两个孩子后,转身出了门,走出不远,就手扶着树,蹲下去哇哇哇地吐了起来。
那两个孩子,大的叫水生,十一岁。小的叫牧生,才九岁。本来应该是坐在村里小学的教室里读书的年纪,可他们那个顶梁柱一般的妈死后,他爹又不管事,有点钱就喝得酩酊大醉,丝毫不管他哥俩的死活,生存都成问题,遑论上学。
水生生火把下午的饭菜倒进锅里热一下,就端上了“饭桌”。他去拍了拍老王的背,叫老王吃饭。
“爹,吃饭了。”
“不,你不要过来。”
“爹,吃饭了。”
“不是我害的你,我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水生面不改色地到桌前坐了下来,招呼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牧生坐下,两个孩子端着碗就吃了起来。
寨子里的人认为老王媳妇怨气重,即使白天经过她的坟,也会绕着走,怕被怨鬼缠身。久而久之,那个小坡就成了村里人的禁地。
直到后来,有一家把死者葬在那儿后,村里死去的人就都往那儿埋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坟地。大家都有族人埋在这里,逢年过节也都来祭拜一次,所以就不怎么害怕了。
岁月悠悠,时光易逝。转眼,两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还在省城打下了基业,在那里定居。
他们想把翠花的坟迁到省城去,但听先生说,那里竟然是一个风水宝地,动迁会破坏风水,对后人不好,于是就作罢了。
每年清明,总会有两个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拖家带口地来到这个坟场,跪在那个翻修过的坟前,烧上几张钱纸,磕上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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