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的夏天,风里的味道咸咸的。我不知道是因为海风偏爱这样的气味,还是整个夏天,一直流淌着我的汗水。
这个夏天,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和我告别。
再见了,我的书本。
再见了,我的老师。
再见了,我的同学。
再见了,我的学生年代。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具有仪式感的时刻。
我把手里的钱数了三遍,一百三十七块五毛。希望收废品的大叔能把这个五毛换成一块。央求大叔,给我一三八。叔,你就给我一三八吧,你就一三八吧,你就一三八吧…
叔终究不肯。我不知道嘴上占了便宜,收废品的大叔黑着脸拉走了我的精神食粮。我心里有点后悔,为什么那半块砖头没放进去。我也很纳闷儿,这些书在书包里沉的要命,在称上,轻的像纸。
来不及再多想,就这样吧,再见了,书本。
拿着卖书的钱,我在网吧玩了两天。
其实,我并不是很爱去网吧。我讨厌网吧里的烟气,混着汗的咸湿。我旁边的大哥,和我坐了同样长的时间,不过我去的时候,他就在了。他把鞋子脱了,脚翘在沙发上。不时的,手抠了脚,闻一闻。打打键盘,忘了之前手的操作,又去抠鼻子。我大概受不了这一波骚操作,出了网吧。有些头昏脑胀,晚上十点半,没有去出。
溜达着,不知不觉,回到了学校门口。可能是因为走习惯了吧,这条路,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多少次,眯着朦胧的睡眼,爬到座位。
深夜里的校门口,有些不起眼。也没有灯,只能偷偷的借一些远处,很远处,路灯的那么一点点光亮。
想想有些愧疚。学校就像一片菜地,学生就像一茬一茬的韭菜,割了一波,明年又是一波嫩呦呦的新苗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脑回路,我对这片菜地不由得亲切起来,菜地啊,菜地,我给你施施肥吧。
我脱了裤子,蹲下,用力,…提上裤子,一气呵成。我想,古时候的人们施肥的话也不过如此。那时候的地主有钱有势,逼迫全村的人拉屎都要去他们的地里。慨叹一声,古时候的人们真不自由,而我,现在就像自由的鸟,飞到哪,就能拉到哪。我高兴的哼起了歌,啦啦啦。我还要作一首诗,转身拂袖去,留下臭与翔。
我一个华丽的转身,和我的老师,面对面。没想到这个陈老师今天值班。
陈老师,是我比较喜欢的老师,他体型微胖,面容和善,宽大的镜片后面的小眼睛,很幼稚。他教的是地理,总是能说一些好玩的事,所以,我还是蛮尊敬他的。
啊,陈老师好。我当时觉得应该装作不认识更好。显然,陈老师并不是特别注意我,所以认识我的可能性很低。魏一鸣,这么晚在这干啥呢。我心里很忐忑,忐忑在于这么黑他还能认出我。我又立马侥幸的笑起来,后一句说明,他不知道我在这干啥。但是这一问实在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想到怎么回答。
啊,老师,我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为什么书包里的书感觉那么重,卖掉它的时候又感觉那么轻嘞?
书包里的书上面有知识,卖掉了,可能就没有知识了吧。知识很重要啊,放假在家多读一些书噢。
啊,我踩到什么了,好臭。
嗯…应该狗…屎吧。我刚才看见一条狗溜过去。嗯,老师,我先回去啦,再见。
某种意义上,人和狗没差。我安慰自己。
我急急忙忙逃离了现场,我竟然还向他问问题。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这个老师不太一样吧,想想他的解释还挺有道理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的理论总是一套一套的。
啊,来不及想那么多,就这样吧,再见了,老师。
我把上面发生的事,讲给李沐旸。我觉得这么好笑的事,她一定乐的捂着肚子直不起来腰。
李沐旸,我的同学,我的邻居,我前半生的阴影。学习啊,成绩超好。在我妈的思想里,反正这也好,那也好。她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我之前还是很讨厌她。十分讨厌。
但是,后来,我们成了同学。从我们开始上晚自习的那一段日子,我们一起回家。本来我是十分拒绝的,认为这是一个麻烦。但是,毕竟是邻居。
我发现,原来我妈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很好,笑点又低,回家的路上总是有无穷的欢声笑语。我觉得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不讨厌了,反而更像喜欢。
青春里面,总是会流传一些小暧昧。我们班上也是,我开始极力否认,然后刻意疏远她。但是,不到半天,就不得不面对失败的事实。一段时间之后,竟然没人再提了,我有些奇怪。我的挚友,王大力告诉我,大家觉得我们没可能,那个姑娘不可能看上我,我们差的太多了。
谣言不攻自破,我好失落。
我真的喜欢她的话,也不可能吧。因为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样,差的太多了。年轻的评判标准,还真是简单啊。
这一次,她并没有笑。她说她要出国了。
我瞪圆了眼睛,哇。你家什么时候发达了,出国需要很多钱唉。我们邻居都看不出来,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狗富贵儿,勿相汪,汪汪汪。
那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开心,但她好像还有点心事。
来不及多问了,就这样吧,再见了同学。
李沐旸同学,好几天没见,我妈告我说,她已经出国去了。
我说,噢,知道了。
然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是我最爱的消磨时光的方式。醒着,睡着,滚来滚去。和关于她的梦,越滚越远,消失不见。
我踹开毛巾被,从床上爬起来。向世界宣布,我要去海边。
我跟爸妈说,我没开玩笑。
来不及多解释,那就这样吧,再见了,我的学生年代。
我坐上了前往海滨城市的火车。
在火车上,我收到了李沐旸的QQ留言。
那年的夏风最先在眼角飘散,融了泪水,咸咸的。
我到了,这边很好。
我也到了。这边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