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讲:团体治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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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吴立敏,今天咱们讲叔本华的治疗第四节:团体的魅力。
我们一起来看看:团体治疗是怎么容纳成员的情绪,粘合几乎断裂的关系,团体里的真诚又是如何来支持成员的自卑。
讲团体之前,先来简单说说“群体”,我们看《动物世界》,会看到落单的那只羚羊更容易被豹子吃掉。人类的祖先为了抵御恶劣的自然环境,方便同类之间的信息传递可以更多的获得食物,能够更好生存下来就开始了群居,这是群体的起源。
当历史不断变迁,群居的生活方式从氏族部落不断的演化到今天。尽管现代文明更提倡自由,尊重的个体人文关怀,但是进化而来的安全感和生存的需要,投入群体,在群体里获得贡献和获取资源,依然是人类追求的归属。
这就是为什么北、上、广一线城市房价高的离谱,人们还是会为了那里的机会和资源趋之若鹜。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会很喜欢加入一个组织,一个集体,或者进入婚姻家庭。因为在那里获得的归属感可以让弱小的生命感觉到后盾的支持。这就是为什么如果有人离群索居了、自闭了、孤独了、人际关系困扰了,都被认为社会适应不良,需要咨询、需要治疗。
其实我们的生命,在自然面前本很脆弱,为了活着,所有的生物终生都在寻找怎么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集体群居无疑是一种最便利的方式。这里面有合作、有分工,有“同舟共济海让路”,有“众人拾柴火焰高”,当然也有嫉妒、有竞争、有攀比,和因为每一个个体的特质所带来的不同情绪的互相伤害。
所以,我们再次借用叔本华的“刺猬理论”——天冷时彼此靠拢取暖,但太近了又会互相刺伤。也就是人们为了应对外界恶劣的环境,选择了集体共处,这个底层生存框架形成后,又该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内部矛盾了。所以,亚隆也说,“人们内心的困扰均源于人际关系的冲突,最好的解决之道 也是在关系中去化解。”也就因此产生了心理治疗,来帮助人们化解成长所带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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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来看看团体是如何容纳成员的情绪的。
我有个团体成员,是个女孩儿,三十岁,总会感觉被同事欺负,合作中总觉得自己付出很多没有回报,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个体咨询,当时咨询师是女性,这个女孩儿很擅长和女性建立关系,议题没有机会太多暴露,所以也没有太多改进。后来参加团体,很快问题就呈现出来,她和团体里的男性成员有着很不同的建立关系的模式,她会特别为男性成员考虑,照顾他们的感受,去支持他们,但很有意思的是,当她这样过度地去顾及对方的时候,反而会让男性成员更容易忽视她,不去在意她。
在一次团体中,当一个男性组员很真实地表达:觉得她既然愿意付出,自己就成全她,享受她的付出就好了。她被震惊到了,她突然想到:在工作中也是这样的,她会很照顾男同事的感觉,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她还联想到自己的哥哥,一个冷漠的、不在乎她感受,总是以兄长的权利命令她干这干那的人。那一次团体,她获得了很多支持,大家告诉她,她不需要做那么多,同样也值得男性的照顾和宠爱。那一刻,女孩儿泪流满面,那些经年的委屈和渴望,被团体成员的积极反馈和支持得到融化。
那么,团体是什么呢?团体是一群人的关系。“团体咨询”又是什么呢,“团体咨询”是每个人把自己交给团体,并在团体里的关系中呈现、反馈、支持中获得治疗的团体形式。
在咱们这本《叔本华的治疗》书中,就有非常多的关于团体治疗真实的现场演示哈。比如有一期团体,潘蜜从印度隐修回来参加团体,一见到新成员菲利普时,笑容刹那消失,并且开始爆粗,破口大骂他。当时所有的成员都是震惊的,而菲利普涨红着脸不说话,可以想象整个场面是充满张力和混乱的。
这个时候,朱利斯就呈现出作为带领者的承载和耐受,他先是评估了团体成员的人格功能,思索要不要保护挨骂的菲利普,比如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菲利普还是有功能良好的自主神经系统。这样的一份对于团体成员的信任,让他选择了不去打断这个紧张,先沉默,让子弹飞一会儿,让团体成员来化解这个气氛。
果然,其他成员会鼓励潘蜜说出她的愤怒,有人会让出位子,照顾潘蜜不想和菲利普坐的太近。而当潘蜜承受不了,再度要离开的时候,有人会跳起来挽留她,支持她。而朱利斯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重要的介入,他说,“我和汤尼一样想帮助你,我们都想,可是你必须愿意让我们帮你,潘蜜,在你和菲利普之间显然有一段故事,一段难堪的故事。告诉我们,否则我们不知从何帮起。”
这段话很有治疗的味道,朱利斯通过简单的语言,既表达了他以及团体成员都想要帮助潘蜜,又提醒潘蜜必须有意愿的自主性,必须要她先来负责地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才有可能获得帮助。
这一番干预是在关系层面做的。这让我想起美国团体心理治疗协会主席莫林当年带一个团体的时候,有个成员感觉到带领者在保护自己,而莫林的回应是,“我不是在保护你,我是要支持你。”这句话很重要,保护一词的指向个人的,内涵有保护者更强大的意思。而支持这个词更多是关系层面的。
好,回到书上朱利斯的团体啊,恰恰因为潘蜜和菲利普两个人的人格强度足够可以抵御当时紧张的现场压力,再加上小组成员的支持调和,带领者的干预,小组没有被强大的震荡搞得分崩离析,而是选择留下来开始探讨。让潘蜜当年被菲利普的诱惑并抛弃的委屈和愤怒得到表达,才留有了后来的两个人有机会合解的空间。这就是团体的功能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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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团体如何去粘合几乎断裂的关系的。
在生活中,往往一旦遇到压力,人们首先会启动战斗逃跑模式,一生气、一愤怒往往都是摔门而去的,而往往这一摔,这一去,也就让关系终结断裂在那一刻。
我的来访者曾经分享过,当年和恋爱八年的男朋友分手就是因为:男朋友说住的房子是他的,这让我的来访觉得,自己用心地和他在一起,背景离乡来到他的城市,结果吵架的时候,他说房子是他买的。让自己感觉到特别不被待见,一怒之下摔门而去,回了自己的家乡。
我的来访者说,“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意气用事,男朋友当年还是很爱自己的,也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现在也能理解那句话是一句气话,但在当时就是耐受不住了,直到现在,两个人也都没有联系。“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有些时候,人生真的是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的不相见。
而团体治疗,很多时候是可以再想要转身的时候拉住你。早年间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团体,当时一个组员想要离开,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有人要离开,是既愤怒又伤心又无力的,我自认为很了解那个伙伴,他是那种很坚定的人,我认为他一旦说出离开,是没有缓和的余地,我甚至都不想也不敢去挽留他。
不想是因为觉得他一定不会留下来了,不敢是怕留不住被拒绝,还是很难受的。但是我们团体的另一个成员,却锲而不舍地一再留他,各种表达,一度我觉得她在做无用功。但结果,奇迹发生了,那个坚定想要离开的组员最后选择留下来,他说,“看到一个人愿意如此深情地挽留自己,是自己留下来的原因。”
而他的留下,也让我看到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诀别,其实并没有那么断然。如果你可以超越一些自己害怕受伤的感受,去真诚地愿意关心对方那里怎么了,坚冰很多时候是可以融化的。当然,你所付出的,也是要更勇敢一些。对方一旦留下来,那种不再离开的温度回流,是关系里高浓度的感受,是可以被每一个人深深铭记的。
而这种体验,可以照见每一个成员,并且迁移到现实生活中,因为知道有时候分开是一种情绪,因为经历过不分开的美好,当再次面对一些分离体验时,就有更多经验去处理,而不是也愤然地转身离去,留给双方一个充满仇恨和无奈的背影。---这就是团体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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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来讲一讲团体里的真诚又是如何来支持成员的自卑的。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每个人都有对于自尊的需求,我们都需要寻求他人和自己对自我价值的认可。当自己觉得有价值、有力量、有作用和有信心的时候,意味着这一需要就得到了满足。而自尊的精髓是一种只能在人与人之间传递的感觉,并不是只来自己于成就、地位或者金钱。
尽管这些物质的东西可以引起和自尊相关的注意。但是如果一个人的成就如果没有引起被尊重和自尊满足的感觉,成就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有时候,我们经常在电视剧中看到一代英雄的落莫,自己拼尽全力达到经济和权利的山峰,但是却因为杀戮失去了童年的玩伴、心爱的恋人,所以会在辉煌的房间里长叹“得了江山失了陪伴”。
在生活中经常被忽视的是自尊和责任的关系,因为只有当我们负责任的时候,我们才能体验到价值感。责任、成就和尊重是循环的关系,为了有所成就,我们必须承担责任,一旦我们承担了责任,实现了某一成就,就能感受到来自己和他人的尊重。
所以在团体中,低自尊和无价值感在团体成员中很常见,当一个人遇到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困难的时候,自然的反应就是看低自己,同时感觉别人也会看低自己,而团体治疗的过程就是帮助打破这种状态。
在咱们这本书,团体成员波尼就是一个低自尊的女孩。终于在一次团体中,她迟疑地暴露自己的平庸,她说:“像我这种人,是小学教室胖女孩,非常丰满,非常笨拙,头发很卷,是体育课上的可怜虫,没有追求者,非常爱哭,从来没有要好的朋友,放学总是独自走回家,不曾被人邀请参加班级舞会,即使非常聪明,知道所有正确答案,也不敢在班上举手发言。”这是波尼在团体遇到很会撩人的瑞贝卡,瑞贝卡用女性的魅力去吸引团体成员的注意后,自己却经常体验到自己不受欢迎,不如别人,不重要的感觉。
像波尼这样的女孩儿在生活中或者团体中并不少见,她们小心翼翼,状态是内卷的而不是外放。每次来到团体都是收着坐在那里,更多是聆听别人。我带的团体中也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小Y当其他的团体成员关注她的时候,她总是会很不好意思,然后把话题引到另外的比较容易受关注的人身上,从而让自己回到自己熟悉的角落。
有一次我问她,“你在这样不被关注的角落里,会期待有人可以坚持着关注你而不离开吗?”小Y的眼睛就红了,她说“是的,总是推开别人的时候,是觉得自己不值也不习惯被人关注,但是真的把别人推开了,心里又很失落和委屈,会希望有人能够不厌其烦的,持续的来关注自己,把自己拉离那个角落。”
这时团体里一个很有力量的成员对她讲,“你是值得被关注的呀,而且你也要勇敢一点,离开角落,因为你值得来到中心,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是有你的呀。”可想而知,团体的支持给了小Y很多勇气,她慢慢开始向团体打开自己,向中心靠拢,也逐渐变得活泼起来,团体结束的时候,她给每一个成员一张手写的卡片来感谢大家,她说“被有力地支持,温暖地注视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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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读本书的最后,相信大家也都有自己的感悟,也会懂得亚隆写书的深意。
叔本华的生命格调中渗透着悲观。他说,“如果在人生终点,还有清楚的脑袋,愿意真诚地说出内在的话,必然没有人愿意再经历相同的人生,与其如此,他恐怕宁可选择完全不曾活过。”
他说,“生命的开始和结束是多么不同啊,前者沉醉在欲望的狂热和感官乐趣的狂喜中,后者则是所有器官的毁坏和尸体的腐败臭味。从生到死的路上,人生的幸福和喜悦总是每况愈下:乐而忘忧、怀抱梦想的童年,轻松愉快的青春期,辛苦劳累的成人期,脆弱可怜的老年期,饱受折磨的晚年疾病,以及最终的痛苦死亡。人生岂不就是像踏出错误的一步,然后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其结果吗?”
而亚隆借用叔本华来撰写了他的《叔本华的治疗》,用团体的视角,关系里的联结,来为一个孤独悲凉的灵魂渲染上颜色,在那些生之痛苦中,点缀上人与人之间相互陪伴,相互支持的温度,展示了大师的治疗情怀。
生命生生不息,死也是生的一部分,就像叔本华己死,朱利斯己死,但是生命总是后继有人,哲学依然存在,团体依然持续,每一个人在关系中依然彼此呼应。
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里,总有一些团体在生与死的疆域里,教会我们什么是自由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