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

在一片鲜花盛开的森林里,藏着一把黄金钥匙。据说这把钥匙能够帮助人打开某个宝箱,取出其中医治百病的灵药。起先,这把钥匙由一头麒麟守护。麒麟的祥瑞之气庇佑着整片森林,每到傍晚时分,斜阳照在钥匙上,折射的金色光芒辉映整个天空。对于那些历经艰险前来诚心求取灵药的人,麒麟会慷慨地将钥匙借给他们,并指示宝箱的所在。

后来,一个恶魔杀死了麒麟,霸占了这把钥匙。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可以求取到这把医病的钥匙。所有前去与恶魔搏斗的人无一生还。

过了很多年,有个名叫秋的年轻姑娘,风姿绰约,倾国倾城,是京城里头牌的舞姬,无数达官显贵、王公子弟拜倒在她裙下。她那相依为命的父亲忽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秋到处延请名医,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眼看着父亲时日无多,秋焦虑万分。

这天,李大人邀请秋过府陪宴。秋在宴席上跳了一支舞,坐下来陪话。李大人天生侏儒,秋是他难得的知音。他看到秋在席间暗自垂泪,于是询问缘由。秋将实情告诉了他。于是李大人用好言安慰秋。

秋说:“我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现在苦尽甘来,父亲却没有福气享用了。如果能访得到神医为父亲治病,花费千金我也在所不惜。”

李大人说:“天下确实有一味灵药,没有它治不好的病。”

秋说道:“大人不要说笑。”

李大人说:“令尊抱恙,我怎么会说笑。你年纪小,所以不知道这回事。在天的尽头、日落之处,有一片森林,那里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装有医治百病的灵药的宝箱。我自己为了治好天生的侏儒,还曾经派过许多勇士去取钥匙呢!只可惜那里有个吃人的恶魔把守,再厉害的英雄,也敌不过它。”

秋点点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她回了家,拿李大人的话问父亲。父亲告诉她确实有这回事,只是从前钥匙由麒麟把守,如今麒麟已死,去找钥匙无异于自寻死路。

秋思想了一夜。次日,在一个春雪新晴的早晨,她把父亲托付给了家里的佣人,说:“我请名医开了天下最贵的药方,能保住我父亲半年的命。半年以后,我一定带着灵药回来。你们好好看护我父亲,等我回来,重重赏赐你们。”

又对父亲说:“李大人请了两个高人,专门降服恶魔的,我与他们一起去鲜花森林,把钥匙取了,救您的命。”

随后,她认真打扮了一番。把身上的华服褪下,穿了一身素色的粗布衣服。只是粗布衣服遮不住她脸上的华光。于是她在左脸上浓浓地涂了一片青色的颜料,看上去像一块吓人的胎记。只是她的右脸看上去还是妍丽非凡,夺人心魄。于是她戴上了一顶纱帘帽。这样一来,路上行人就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生起歹念了。随后她又打点起了行囊,将一把匕首藏在衣内防身。与父亲依依惜别后,便踏上了寻找钥匙的旅程——其实并没有什么降魔的高人同行。

一路上秋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渐渐地,她身上好像流云般的纤软之气不见了,从前总看上去点点泪光的眼睛,变得墨黑深邃起来,成了更加沉静的光。

在途中她遇到了很多人。

先是在一个古都中遇见一个偶人。偶人总是看上去很孤独,跳来跳去,忙忙碌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偶人一看见秋,就爱上了她,希望她给他一个吻。

秋问:“你是谁?怎么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偶人回答:“我叫乎乎兮兮,别人都这么叫我。不过除了我,别人都没有这么怪的名字。我想我大概不是这里的人,可我也想不起我该是哪里的人。我在这个繁华的古都待了很多年,我留恋这里的一切,可是这里的一切都不爱我。慢慢地我身上生出很多线来,把我绑缚在了这里。我想离开这里,但除非得到所爱之人的吻,这些线是无论如何也剪不断的。”

秋同情他,于是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偶人抖动了一下,挣断了丝线,恢复了人身,道:“谢谢你!我现在恢复了原样,想起了故土在哪里。从这里一直往东走,走到陆地的尽头,看到海像摇篮一样在眼前晃过来晃回去的时候,在那里我就可以找回我的名字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秋说:“我的路在西边,祝你一路顺风。”于是偶人把从前身上的一根细细的丝线送给了秋,二人分道扬镳了。

之后,秋途径雾隐山,晚上就在山上河边露宿。一只虎嗅着她的气味而来,凑近了睡熟的秋,仔细打量了一番。虎心想:“她是怀着孝心赶路的人,我如果吃了她,恐怕要遭到天谴。不过如果就这么放走这个美人,不免太可惜了。”它在秋身旁来回踱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咳嗽两声,惊醒了秋。

秋睁眼看到一只猛虎就在眼前,吓得大叫了一声,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虎说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我的山头露宿?”

秋颤抖着问:“你怎么会说话?是妖怪么?”

虎回答:“我是雾隐山的虎学士,不是妖怪。”

秋磕着头说道:“小女子匆忙赶路,没想到误闯了学士的地盘,请学士饶我一命。”

虎学士道:“饶你容易。不过凡是经过雾隐山的,都要给我留下礼物。你也不能例外。你有什么礼物给我?”

秋答道:“小女子走的是远路,身上没有带什么宝物。不过这里还有贴身的一点金银,奉献给学士。”

虎学士道:“我山里用不到金子银子。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秋答道:“我家里有不少宝物,不如我立个字据给学士,等我几个月后回到家里,取了宝物送来给学士。”

虎学士道:“我要你写的字据有什么用。等你回了家,不来送宝物,我又不能上门去要。我如果上门,岂不被你们捉住进贡给皇帝了。”

秋回头看见月光下自己在河水里的婀娜多姿的倒影,随着水波轻轻荡漾着,于是道:“小女子身上还有一样宝物,不过没法拿出来留给学士,只能给学士赏看一下。”

虎学士问:“什么宝物?”

秋答道:“小女子最会跳舞,京城舞姬里我是魁首。靠这个本事,小女子赚来了金银珠宝无数,所以说小女子的舞也是一件宝物。不如学士和个调,小女子给学士跳支舞。”

虎学士一听,称了心意,于是点首同意道:“我最爱东坡居士的《明月几时有》,我就唱这首歌。”

说罢,就唱起了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秋便跟着虎学士的调子,在月下一片空地上翩翩地舞了起来。

雾隐山从来没有这样的美人路径过,虎学士更没有见过这样压倒群芳的舞蹈,越看越心神陶醉,越看越忘乎所以。

一支舞罢,秋想到曲子里唱的是家人团圆,而自己的父亲如今正在重病中,也许再也没有相见的一天了,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虎学士正在陶醉,忽然看见秋恸哭,吃了一惊,走上前去拍了拍秋,道:“小女子不要哭,我放你过山。”

秋说道:“我不是哭这个,我是想到父亲正在重病中,不知道救得活救不活。我正要去鲜花森林求取金色钥匙,但把守钥匙的恶魔,没有人是它的对手,小女子此去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您既然是学士,不知道有没有在哪本古书里,看到过降服恶魔的办法?”

虎学士答道:“我虽然自称学士,可惜年少寿短,才疏学浅,帮不了你。不过山脚竹林中有个猴先知,已经活了上千年,你明天路过时问问它,它说不定知道。”

秋感激不已,当晚安心睡下,虎学士在她旁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秋辞别了虎学士,往山下走,果然看到山脚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果然有一只猴子,端坐在一根一丈多高的独木上,干瘦枯槁,一动不动。

秋不知道它是死了还是活着,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它,一直到正午的时候。忽然竹林一阵风过,秋心里动了一下,于是开口问道:“我上山前遇到一只老虎,它因为我的美貌,没有吃我,并且告诉我说,山脚此处有一位猴先知,无所不晓。我的父亲生了重病,无药可医。我长途跋涉,要去鲜花森林求取金色钥匙。您要是知道如何打败看守钥匙的恶魔,就请发发慈悲,指点小女子。”说罢倒身下拜。

先知猴睁开眼,手中变出两朵玫瑰花,一朵是红玫瑰,一朵是白玫瑰,告诉她说:“赶路的小女子,我这有两朵玫瑰,你可以选一朵。红玫瑰可以帮助你迷惑恶魔的心智,让它爱上你,到时候它就什么都肯送给你了,不过你也会因此变成恶魔;白玫瑰可以在你与恶魔搏斗时,不被它的邪恶所侵蚀污染,不过你随时可能被它杀死。”秋说:“您既然慷慨相送,就请把两支玫瑰都送给我吧。我先拿白玫瑰与恶魔搏斗,如果胜不了它,就拿红玫瑰来保命。”

先知猴说:“这两支玫瑰是同根所生,你拿了一支,另一支就会枯萎。”于是秋选择了白玫瑰。

离家三个月后,快到鲜花森林的时候,她路过雪国。

在雪国都城外的郊野,她看见一个白色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睡美人,一个少年伏在棺材上哭泣。他是雪国的王子,父亲被叔父杀死篡位,母后服毒自杀,他带着母亲的遗体一路逃到这里。

秋爱上了这个少年王子,决心为他复仇。她问王子,在都城中还有什么亲信没有。王子告诉她,蔡将军忠于死去的父王,现在被囚禁了起来。

于是秋告诉王子:“三天后将有人来报信给你,请你回去,登上属于你的王位。”她随即入城,摘去帽子,洗掉脸上的颜料,次日盛装打扮,自荐入宫,为国王献舞。

国王被秋的美貌魅惑得神魂颠倒,当即纳她为妃。当天晚上,秋将国王杀死在了卧榻上。他以国王的名义放出了蔡将军,将他召来,说明了原委。于是蔡将军召集兵马,亲自将王子迎回都城,登基成为新王。

新王想要迎娶秋做王后。秋告诉他父亲重病,自己必须先拿到灵药救活父亲,之后才能回来成亲。新王劝秋放弃徒劳,不要去送命。秋不肯,于是他将秋关在了感伤之塔中。

感伤之塔的看守人是蔡将军的儿子小蔡公子,为报秋的恩情,他打开塔门,假装瞌睡,放走了秋。

秋来到鲜花森林,发现这里的植物都枯萎死去了,只剩下沉默的土地,和流淌而过的肮脏的深河。秋把白玫瑰噙在嘴里,来到沉睡的恶魔身边,企图偷走它含在嘴里的钥匙,不料恶魔忽然苏醒,一把抓住了秋,张开血盆大口要吞掉她。秋取出偶人送她的丝线。丝线飞到空中,将恶魔团团捆住。恶魔拼命挣扎,但是因为线上所施的魔法,一旦缚住,除非得到所爱之人的吻,否则就无法挣断。

不过恶魔虽然被捆住,但依然可以扭来扭去,秋无法靠近它拿到钥匙。她用木棍打、石头砸,恶魔毫发无损。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雪国新王带着军队赶到,新王挥动宝剑劈砍恶魔,他手下的将士们也一起冲上来,用刀砍,用枪刺。砍了半天,恶魔的衣服都被砍碎了,众人筋疲力尽,恶魔却因为铜皮铁骨,丝毫没有受伤。这时,秋发现恶魔胸口有一个麒麟刺青,是当初麒麟死前将自己的法力幻化在了恶魔身上,于是她掏出匕首,奋力向刺青刺去。刺青上的法力附着在了匕首上,刺穿了恶魔的胸口,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秋拔出匕首,恶魔的伤口很快又开始愈合。秋急忙丢开匕首,取出口中的白玫瑰,奋力按在了伤口处。伤口一遇到白玫瑰,立马蔓延开。很快,恶魔化作了一滩脓水,死去了。

白玫瑰的魔法让鲜花森林恢复了生气,麒麟也复活了过来。他走到秋面前,俯首向秋感谢救命之恩。

秋跪倒在地,请麒麟把钥匙借给她。麒麟说:“钥匙就在地上,你去取吧。”

秋就去地上脓水里找钥匙,却发现空无一物。“钥匙不见了。”秋疑惑地问麒麟。

“就在你手边,金色的那把。”麒麟说。

秋回头看,只见手边是刚刚被恶魔的血染成金色的匕首。

“这就是打开宝箱的金色钥匙。”麒麟说。

秋半信半疑,又问:“那么宝箱在哪里呢?”

麒麟答道:“宝箱就是人的心,你只需要把这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就可以从心脏里取出灵药,治好你的父亲。”

雪国少年新王冲上来喊道:“这怎么可能!用匕首刺穿心脏,不是自杀吗?”

麒麟道:“凡人如果用普通的刀刺取心中的灵药,就会当场毙命,灵药也会立即失效。而被这把钥匙刺穿的心,不会死去。取出灵药、拔出钥匙后,心口会重新锁起来。”

秋决心试试。

一旁的小蔡公子拦住她说:“姑娘住手!麒麟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如果姑娘刺下去后,当场毙命,人死不能复生,那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在下先替姑娘试试,如果麒麟说的是真的最好,如果是假的,在下也正好以命报答姑娘对我的王和父亲的救命之恩。”

秋说道:“我救你们不是为了你们报恩。我用我心里的灵药救我的父亲,不应该让别人替我冒险。”于是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蔡将军道:“姑娘且慢!我征战多年,把刀枪插进无数人的心口,从来没有见有一个生还的。而且金色钥匙终究是个传说,我们中也没有人曾经见过用了金色钥匙后活着回来的人。姑娘不要冒这个险,不如让我试一试,如果我死了,姑娘还可以回到雪国和王成亲。”

秋说道:“我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如果找不到灵药救活我的父亲,我自己也不想活了。”于是准备向心口刺去。

新王道:“秋,等一等!不如让我来试一试。如果这把匕首真的不会伤人的命,我们取出灵药治好你的父亲。如果麒麟骗了我们,世上真的没有灵药,我们就共赴黄泉。”

秋因为爱新王,就说道:“王,我听你的,那么由你来替我试验钥匙。”

话音刚落,秋手里的黄金钥匙化作了一块石头。众人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发现麒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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