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车到皖北汽配城站的时候,我从车上下来了。我不止一次地坐过了这个站,这次差点又过了。等我一抬头看到前面的望怀桥,我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真的觉得它不像个站。
站台后面的人行道上,每回都有人摆小摊。是真正的小摊。一个老头儿推着一辆小三轮,伸出来的三轮车板上,茄子,青椒,土豆,一样一小袋,再没别的。
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妇人,干脆就把东西摆在地上。一小堆细长的葱(地道的本地小葱),几棵白菜,一小堆茄子和黄瓜。
我路过的几次,都是这两个老人。
今天,人行道上空荡荡的。
红灯六十五秒,我退到路根子边站着。马路对面,修了几个月的路依然被蓝色的围障挡住半边。一阵车过,尘土飞扬。
我低下头,打算再往后退点,给骑车的人让出路来,就看到了这位老太太。
她坐在路牙子上。脚边地上一个蛇皮袋子里,装着一点蚕豆角。袋子旁边,一个绿色的塑料袋子里,又鼓鼓囊囊地塞着一些绿色的塑料袋子。一杆蛮长的秤就横在老太太的脚旁边。
我垂直地看着老太太的头顶。花白稀疏的头发。就卖这点蚕豆角吗?估计十斤都不到。
我蹲下来。“大娘,蚕豆多少钱一斤?是您自己家种的吗?”
“一块一。都我自己种的。你能要多少?可能要两三斤?”
“能。我多买点您好赶快回家。”
“我家就在马路那面。”老太太喜气洋洋地,抬头往对面一努嘴。
马路对面的路,我走了无数次。路边有一点点荒地,被人挖挖种点易活的东西。豆子,芝麻,蚕豆,都有人种过。
老太太拿起秤称起来。一只眼眯着,似乎没有光,两腮瘪瘪地贴着。整个人干瘦如风中的枯枝。
“差点够四斤,添够四斤吧?”老太太声音朗朗地说。
“好,您添。”
老太太又捧了两把放进袋子里。“只多不少。”老太太一边捧一边说。
“四块四,大娘,我给您五块。”我把五元钱放在老太太的蚕豆袋子上。老太太从她的布袋子钱包里,摸出一个一元的硬币和一个一毛的硬币,捏着递给我。
“您给我多了,大娘。”我笑起来,“您找我六毛钱就够了。”
老太太又翻翻她的黑布袋子。“我没有一毛。”
“那就给我五毛吧。”
老太太再翻。“我没有五毛的。”
“那就给我五毛钱的蚕豆吧。”我说。
老太太又捧一大捧蚕豆放塑料袋子里。袋子盛得满满的。质量低劣的塑料袋子眼看着就要被扯烂。
我把蚕豆袋子放进自己的手提袋里。
蛇皮袋子里的蚕豆已去大半。
快七点了。夕阳的余晖还热哄哄地在空中飘来飘去。
我拎着蚕豆穿过马路。
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几斤长得不算好的蚕豆。干瘦的手和长杆子的秤。老太太朗朗地问:可能要两三斤?
我拎着蚕豆穿过马路的时候,我忍不住地,回头又看了看这位老太太。